顧夫人追了兩步出來,眼淚根本止不住。


    她的阿舒……


    她還這般年輕呢。


    謝家,都怪謝家。


    她好後悔,為什麽要將她嫁過去,她的阿舒才二十多歲,花一般的年紀。


    泥足深陷……


    如果她們早點發現就好了。


    離開書房,顧榕理了理衣服,對身邊小廝吩咐道,“大福,去府衙報信,就說我在顧家周圍看到了我姐姐的蹤跡。”


    “是,少爺!”小廝立馬點頭。


    “等等……”


    “走慢些!”顧榕遲疑,又補充了一句。


    他隻是讓姐姐他們離開,而不是真的想讓官府抓住她。


    隻要她離開顧家,離開婺城就好了。


    “是。”小廝聽從離開。


    片刻後。


    將頭簪一鬆,扯了扯外袍,裝作很是慌亂的模樣,顧榕抱著一個小包袱,跑進顧明舒院子裏。


    顧明舒正站在門口焦急等候,看到這抹熟悉的身影,臉上一喜,快步迎上去,“小弟!”


    幾年不見,他長高不少啊。


    怎麽不打傘,這身上都淋濕了。


    這麽著急做什麽?


    “大姐!”顧榕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燦爛一笑,隨即又垮了臉,慌慌張張將她拉入房間。


    “怎麽了?”顧明舒疑惑。


    謝雲荊和柳縈縈也圍上來。


    “不好了。”顧榕握著她手腕,眼神焦急,“大姐,爹娘讓我來通知你,讓你趕緊走。


    官府的人發現了你們的蹤跡,你們不能留在家裏了。”


    “什麽?”顧明舒大驚失色。


    怎麽這麽快?


    不應該啊。


    顧榕沒有解釋,隻是把包袱塞到她手裏,又裝作警惕的模樣往外看,“大姐,這是我和爹娘給你準備的銀票,你快拿上,趕緊走吧。”


    顧明舒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心裏發緊,“不行,我一個人怎麽走。


    你們得跟我一起走。”


    顧榕搖頭,看起來無比著急,“大姐,走不了。


    阿寧還懷著孩子,爹娘身體又不怎麽好。


    要是官兵追上來,我們就都走不了了。”


    “你別管我們,先走吧。官府的人找不到你,自然不會對我們怎麽樣。”


    “不!”顧明舒抓著他的胳膊,目光沉重,“阿榕你聽我說。


    我的船停在碼頭,你們跟我走,來得及的。


    很快晉國就會變成一片煉獄,怪人出沒,瘋狗成群,天災不斷。


    婺城不能待了。


    你相信姐姐,跟姐姐一起走吧。”


    阿寧懷孕了?那更得離開了。


    顧榕一愣。


    他差點就信了。


    “姐姐……”


    他想說,這根本不可能。


    晉國好好的,能出什麽事。


    倒是她,跟謝家一起勾結邪教……


    “阿榕,真的,你相信我。


    你快去叫上爹娘和阿寧,我們一起走。


    不用收拾東西,遂城什麽都有。”顧明舒沒有看穿他的偽裝,反而一心為他們考慮。


    謝雲荊已經出門去查看情況,柳縈縈也緊張得手心冒汗。


    “姐姐,你想害死爹娘嗎?”


    見她死纏爛打,顧榕索性不裝了。


    他鬆開顧明舒的手,臉色陰沉下去。


    什麽意思?


    顧明舒茫然,不解的看著他。


    她怎麽可能害死爹娘呢。


    顧榕目光深沉的盯著她,後退一步,“姐姐,你明知自己被通緝,卻還迴顧家,你究竟安的什麽心。”


    “……阿……阿榕,你說什麽……”顧明舒錯愕。


    “我沒有啊。”


    “你是不是看到外麵的通緝令了,那都是假的。”


    “我們沒有逃跑,事出有因,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上了船,我再跟你慢慢解釋。”


    果然,通緝令已經到了婺城。


    可那不是真的。


    “通緝令還能有假嗎?”顧榕目光晦暗,聲音冷了幾分。


    “我已經報官了,姐姐,你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此話一出,顧明舒驚呆了。


    “阿榕!”


    他在說什麽?


    是他通知的官府??


    柳縈縈也震驚了。


    他居然……


    “顧兄弟,你怎麽能這樣做。”


    “你姐姐沒有騙你。


    臨仙府突發天災,傷亡無數。


    為了你們一家人,你姐姐特意從臨仙府奔波至此,就是為了帶你們離開。


    若我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顧榕隻是掃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你們是一家人,自然幫著我姐姐說話。”


    “不過你們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的。


    趕緊走吧,不然沒機會了。”


    顧明舒心痛。


    “阿榕,你……”


    她萬萬沒想到,最先讓她難過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弟。


    可她還是不忍心。


    “阿榕,姐姐沒有騙你。


    是真的啊。


    那怪人不僅會咬人,還會傳染惡疾,光憑你們,是活不下去的。


    我對天起誓,絕對沒有撒謊欺騙你們,你快把爹娘叫過來,我們一起走。”


    “姐姐,你入魔了。”顧榕冷漠的盯著她。


    他振臂一唿,氣勢十足,“哪有什麽怪人?婺城好好的,四周也好好的。


    你不要再撒謊了。


    我們絕不會跟你走的。”


    兩行清淚從顧明舒眼中滾落,眼前突然就模糊起來。


    她搖搖頭,捂著胸口,難以接受。


    “走……”


    要走。


    這時,謝雲荊衝進來,麵色凝重的比劃:大嫂,二嫂,快走,顧家外麵來了好些官兵。


    柳縈縈看懂了,很是驚慌,“大嫂……”


    怎麽辦,再不走來不及了。


    顧榕無動於衷,指著後門方向,“從後門走吧。”


    “你……”柳縈縈惱怒,瞪了他一眼。


    顧明舒傷心不已,但又擔心連累謝雲荊和柳縈縈,準備離開。


    “阿榕,你聽我說。


    趁現在還有時間,趕緊加固顧家的院牆,多囤些食物和棍棒,以防萬一。


    還有,照顧好爹娘,這段時間不要外出。


    一定要記得!”


    顧明舒抽噎著說完這段話,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抬腳往外走。


    她的雙腿就跟灌鉛一樣,要不是柳縈縈扶著她,差點挪動不了。


    顧榕沒有動,隻是攥緊手指,閉上眼睛。


    對不起,大姐。


    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害了顧家。


    至於她交代的那些話,他覺得沒必要。


    大雨中,三人狼狽奔襲。


    顧明舒的眼淚與雨水混為一談,她捂著嘴,壓抑的哭聲偶爾外泄兩句。


    她不知道自家弟弟怎麽會這樣陌生,一點也不相信她。


    從前,從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如今爹娘是不是也覺得她是通緝犯?


    她們不走,萬一怪人出沒之時,該怎麽辦啊。


    柳縈縈心疼她,又不斷往迴看。


    還好官兵沒有追上來。


    要是泄露蹤跡,害了跟著她們的船工就不好了。


    等上了船,柳縈縈直接命船工將船駛出碼頭。


    大雨下得沒完沒了,顧明舒趴在船艙裏,憋悶大哭,心情就如同今日這場驟雨一般。


    柳縈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擦幹頭發走過來,聽到哭聲,她敲門的手頓住。


    謝雲荊端著薑湯過來,遞了一碗給她。


    “多謝雲荊。


    你自己喝了沒有?”柳縈縈微笑,一口將熱乎的薑湯喝下去。


    謝雲荊點頭,又指著屋中,比劃兩下。


    大嫂肯定傷心壞了。


    柳縈縈搖頭,接過托盤,“你去忙吧,我看著大嫂就行。”


    嗯。


    謝雲荊點頭。


    他得趕緊告訴爹娘去。


    大嫂的弟弟真過分,就該揍他一頓再離開的。


    安慰完顧明舒,柳縈縈走出船艙,準備查看一下大船航行情況。


    誰知她出來一看,發現這條船雖離開了碼頭,但卻一直停著沒動。


    她擰著眉頭,衝站在甲板上的船家詢問,“船老大,我們的船怎麽還沒走?”


    她們的船不能待在碼頭太久,要是被官府發現,很容易圍上來的。


    船家帶著鬥笠,穿著蓑衣,指向雨幕中的河道,高聲解釋,“夫人,不是我們不走,是前頭有兩艘歸港的漁船突然沉了,旁邊在救人,風浪太大,估計還要等上一會兒。”


    原來如此。


    柳縈縈表示理解。


    “行。”


    不過她得在這兒守著。


    不然不放心。


    謝雲荊進了一趟空間,發現隻有謝銘,便又隻能出來。


    大嫂睡了?


    二嫂呢?


    找不到人,他往外麵走去。


    大雨砸在河麵上,周圍風浪越發的大,船身都搖晃起來。


    雨點打濕了柳縈縈的衣角,她站在頭頂有遮擋之處,眼神頻頻往碼頭看去。


    她隻希望官差別出現。


    謝雲荊走過來,懷裏捧著一盤點心,對柳縈縈比劃:二嫂,吃,二哥做的點心。


    柳縈縈對他的手勢懂得大半。


    “你二哥今天怎麽樣?”


    她一邊拿點心,一邊詢問。


    謝雲荊搖頭:二哥不在,銘兒給的。


    好吧。


    柳縈縈點頭,小口咬著點心。


    這好像是用空間裏蔬菜做出來的點心,清香十足,口感也絕佳。


    沒想到她夫君還是個庖廚高手。


    忽然,咬著點心的謝雲荊皺起眉頭,嘴巴都不動了,目光盯著岸邊。


    嗯?


    怎麽了?


    柳縈縈迴頭順勢望去。


    不等她看清,隔壁一艘商船上,響起幾聲船工的驚唿。


    “快看,誰家起火了!”


    “好大的濃煙,還好今日下雨,不然火勢肯定沒辦法控製。”


    “欸,那兒又怎麽了。


    怎麽也起火了!”


    柳縈縈放眼望去,發現城中所在,接二連三的竄起了一股濃煙。


    她心下當即一沉。


    不會是……


    謝雲荊快速把點心塞進嘴裏,轉身去叫顧明舒。


    他不傻,自然也猜到了什麽。


    可能婺城馬上就要淪陷了。


    “雲荊?”柳縈縈迴頭,麵色凝重。


    很快,雙眼通紅的顧明舒跟著他跑出來,直接衝到甲板上去,滿臉慌張的望著顧家所在方向。


    冒煙的位置越來越多,驚得她心裏發涼。


    這是怎麽了?


    柳縈縈趕緊撐了傘過來給她打上。


    “大嫂,你說會不會是怪人現身了……”


    遂城和爹娘那邊呢。


    顧明舒攥緊雙手,心跳如雷,喃喃自語,“不……不會……”


    絕不能是怪人現身,否則爹娘她們怎麽辦?


    “靠岸,船家,快靠岸。”


    她要去看看。


    看看就知道了。


    柳縈縈急忙拉著她,任憑大雨再次打濕她的衣物,“大嫂,不行。


    這會兒不能下船。”


    “縈縈!”顧明舒抹了一把臉上淚水和雨水混雜的水珠,目光哀愁的盯著她,“讓我去吧。


    你們就在船上等我,我跑得快,很快就迴來了。”


    就算……她被官府的人抓住了,也可以趁機進入空間躲避,不會出事的。


    柳縈縈蹙眉,緊緊拽住她的手,大聲開口,“大嫂,城裏肯定已經亂了,我不能讓你去。


    我答應過爹娘和大哥,一定要照顧好你的。”


    顧明舒急得跺腳,使勁抽手,懇求道,“縈縈……”


    “我爹娘還在城裏,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不管。


    你就讓我去吧。”


    柳縈縈咬著嘴角搖頭。


    船老大見兩人爭執,一麵兒不明所以,一麵又急忙解釋道,“兩位夫人,現在風浪太大,船不好靠岸啊。”


    還有,她們是不是知道城裏發生了什麽?


    謝雲荊站在旁邊,盯著城中位置所在,大步走過去。


    他對顧明舒比劃:大嫂,我去,我會輕功,去將你爹娘帶過來。


    碼頭距離顧家不算遠,一刻鍾他就能迴來。


    “不行!”顧明舒看著他的臉,稍微恢複了一些理智,連忙拽住他,“你不能去!”


    這是她的家事,她不能讓雲荊為她犯險。


    這時,一個浪打來,船身劇烈搖晃,三人差點沒站住。


    船老大命船工取下船帆,衝三人的背影大吼,“兩位夫人,風浪太大,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啊。”


    柳縈縈迴頭,又看看四周停泊的船,視物模糊,“那就等等吧。”


    顧明舒冷的哆嗦,目光遙望城中方向,還是忍不住開口,“縈縈,讓船老大放艘小船給我,送我上岸,我要迴去看看。


    隻要我爹娘沒事,我立馬迴來。”


    左右現在隻能等,她心裏實在亂的慌,不如上岸看看去。


    柳縈縈糾結。


    她真的不能放大嫂單獨進城。


    太危險了。


    城中情況不明,她們還是等等再說吧。


    “縈縈……”顧明舒苦苦哀求,急得跺腳。


    謝雲荊看著河麵的風浪,壓著眉頭。


    這樣的情況,怎麽上岸。


    他轉身,拉住顧明舒的袖子:大嫂,把衣服脫給我,讓我進城去,我有把握的。


    他穿上不死套裝,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功夫,別說一個小小的婺城,就是刀山火海也闖得。


    顧家。


    顧榕本在家門口等著官差,一抬頭發現城裏竟然多處起火,他皺了皺眉。


    那是怎麽了?


    街道轉角,一隊官差出現在雨幕中,步伐疾行。


    突然,一個婦人從旁邊巷子裏竄出來,身形敏捷,猛地撲向那隊官差中的一人。


    “啊!”


    被撲倒的官差慘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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