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老軍官交談過後,趙澤銘被他趕去睡覺。


    “我不管你屏息練到了什麽層次,明天起來一早,給老子從頭學唿吸法。”


    “現在,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文明碎片的影響,趙澤銘隻要想睡覺,幾乎是沾到枕頭,就能迅速入眠。


    閉眼。


    老軍官守著篝火,臉上藏不住喜悅。


    睜眼。


    “歡迎迴來,我親愛的客戶。”


    趙澤銘從雜物間放置的鏡子前抬起頭,瞳孔都還沒聚焦,誘惑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來了。


    他轉身看去。


    暗精靈悠哉悠哉地坐在雜物間的沙發上,地攤上的貨物遠比初次見麵時複雜繁多,見趙澤銘站起身來,她一攤手,笑嗬嗬道:


    “你看起來和之前有點不一樣了……該怎麽說呢?”


    她上下打量著趙澤銘,摸了摸下巴:


    “有一種……和人類更相似了的感覺?嗬嗬,我在說什麽話,你本來就是人類。人類還能更像人類嗎?”


    “我現在沒有錢,迴頭再說。”


    趙澤銘取出文明碎片,正要召喚出阿蘭時,暗精靈突然製止道:“你不在的時候,宅邸裏來了新人呢。”


    “嗯?”趙澤銘詫異:“你的同行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影商聳聳肩,躺在沙發上,翹著長腿:“你設置的這個據點還不錯,我在這兒小眯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剛好注意到有人闖進宅邸——我的感官沒有你家的洗衣工小姑娘那麽靈敏,但是人類的氣味對精靈來說太容易分辨了。”


    “難道有地方被破壞了?”趙澤銘眼前一亮:“那離開這地方就更容易了。”


    “先別高興太早。”影商潑了他一盆冷水:“也有可能是通過暗道之類的,進行檢查的人。”


    “檢查……”趙澤銘嘀咕道:“把這裏當成核廢料處理站了嗎?還要定期檢查裏麵的封印狀況?”


    “除此之外,倒是還有一種可能。因為我沒有聽到大動靜,那家夥肯定是無聲無息滲透進來的。”


    影商神秘一笑:


    “而論起來滲透……你怎麽進來的,那家夥,說不定也一樣。”


    見趙澤銘不解,影商隻好指了指趙澤銘手中的鐵殼書:“是【轉述者】啦。如果有其他人也被文明碎片隨即砸中,那也有可能被直接拖進卡斯文尼亞……更壞的情況是,對方是有經驗的老手,提前錄入了卡斯文尼亞的坐標,針對性潛入進來的。”


    “還有這種情況嗎?”趙澤銘好奇。


    “你們人類也有盜墓賊、賞金獵人之類的職業吧?有的【轉述者】對延續文明不感興趣,隻是利用文明碎片四處穿越世界,掠奪財寶和高價值的物資,囤積在自己的文明裏。這種人在你們【轉述者】之中,似乎是被叫作……‘倉鼠’?”


    影商一抬手,調侃道:


    “我倒是很希望你能變成倉鼠。畢竟這樣我的店鋪就能開張了。”


    “這算是壞消息嗎?”趙澤銘不解:“都是人類,又同為【轉述者】,難道還會敵對不成?”


    “據我所知,像‘倉鼠’那樣的人,為了賺取利益,殺害同類和同行也不在少數。”


    影商曖昧地說道:


    “畢竟大家都不是隻有一條命的人,為了一時的利益而大打出手,迴頭又因為陣營一致而冰釋前嫌——這種橋段就算是在精靈的曆史中,也屢見不鮮。你可要小心,別把值錢的物件兒暴露出去咯。”


    “前提是我能找到有價值的東西。”趙澤銘說著,將阿蘭召喚出來。


    已經被折騰累趴的阿蘭瞬間撲在了床上,她把腦袋埋在枕頭裏,來迴磨蹭著臉頰。


    “哇嗚!好舒服,是床欸!天國一樣美妙的床啊!我要被這柔軟的棉被封印了——幹嘛?我要休息,我要休息啊!”


    不等阿蘭往棉被裏鑽,趙澤銘一把捏住她的後衣領,把她從床上拽起來、


    “現在還不可以休息。”


    任憑阿蘭張牙舞爪地哭訴抗議,趙澤銘毫不客氣地說道:


    “有外人進到宅邸裏了,把他位置找出來。”


    “嗚,我好累,已經不想工作了……”


    阿蘭口頭抱怨著,身體卻已經行動了起來。


    正當她要出門時,突然想起來什麽,阿蘭轉過頭,走到影商跟前,將一隻洗幹淨的毛巾遞給對方。


    “給。”阿蘭說:“你的毛巾。”


    “嗯?”影商一愣:“你還真洗幹淨了啊?”


    “應你的要求:‘沒事兒幹就幫我把它洗幹淨,就當是償還那張通識文書了’。”


    阿蘭認真地說道:


    “我確認洗的很幹淨了,您覺得怎麽樣?”


    影商接過潔白的毛巾,望著一塵不染的布麵,陷入了沉思。


    “實話說,我都忘了這條抹布原來是幹什麽的了。”


    她搖搖頭,一時啞然。“我從來沒想到,抹布能洗的這麽幹淨——還真有人會閑得無聊去幹這種事情?”


    “哼哼。”


    阿蘭雙手叉腰,驕傲地說道:“你可別小看了洗東西,這可是技術活。對清潔劑和洗滌方式的改進,就是人們對衛生文明的不斷重視的體現。”


    “再說了……能把東西的幹淨,怎麽就上不得台麵了?你就是一個國家的領導,和一個洗衣工幹的事情,有什麽區別嗎?”


    影商一歪頭:“我怎麽記得,你是結巴來著的?”


    “我隻是害怕陌生人,所以對不熟悉的人說話時是結巴。但隻要能混熟,我口舌可流利了!”阿蘭吐了吐舌頭,似乎在展示自己的舌頭有多靈活,但來不及多說幾句,趙澤銘一把將她拽走。


    “過來,給我帶路。”


    “嗚!我不想幹活啊。”


    出乎趙澤銘的意料的是,本以為靠著阿蘭的嗅覺,他們能夠很快找到那個外來者。可當他們離開雜物間,沿著氣味進入到房屋西側區域時,趙澤銘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這裏的房間格局,以前是這樣嗎?”


    阿蘭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房間門牌號:“129、130、141——嗯?”


    她又看了看對麵的門牌號:199、160、111。


    “趙澤銘,門牌號以前就是這樣嗎?”


    趙澤銘沒有吭聲。


    他在注意到了門牌號之間的變化之前,就已經注意到西側區域的整體布局,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我此前為了阻擋保姆,故意破壞了一根承重柱,導致樓層發生了坍塌,坍塌形成的堵塞十分嚴重,根本無法通行。甚至我們之前穿越西區的時候,都是要先上二樓,從樓上繞到一樓大堂正門才行。”


    而他們現在一路走過來,之前坍塌的區域已經不見。


    根據趙澤銘腦內的記憶對比來看,之前坍塌阻擋的區域應該是餐廳和吧台。


    但現在,趙澤銘看到的隻有兩排房間。


    “房間的牌子之間似乎有規律……”


    趙澤銘看著左右兩邊的門牌號:


    “129、130、141——正對麵的是199、160、111。”


    左右對麵的房間,門牌號開頭和末尾的數字是一樣的9、0、1。


    趙澤銘並不理解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在他的記憶裏,這裏的房間壓根就沒有門牌號。


    “外來者的氣味在哪個方向?”


    趙澤銘問道。


    阿蘭抬手一指:“沿著右側走廊,你一直走到頭,拐角有通往地下的台階,你往下走就是了,一直在那裏,沒有移動。”


    “這六個房間裏麵呢?”趙澤銘問道:“有沒有聞到什麽氣味。”


    “裏麵?”阿蘭皺眉:“什麽也沒有。”


    趙澤銘眯起眼,他從腰間拔出保姆的切肉刀,走到129室的門前,按住門把手。


    門沒有鎖。


    趙澤銘示意阿蘭噤聲,她沒有戰鬥力,隻能退讓開來,自己走上前,緩緩推開房門。


    昏暗的光芒照進室內,空蕩破敗的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深沉的藍色煙霧。


    趙澤銘見過這藍色的煙霧。


    在他第一次降臨夢境的客房中,就彌漫著這股詭異的藍色煙霧,它的密度比空氣要大,無毒,基本沉積在腳踝附近,沉浸在這種環境裏,神經會不自覺地放鬆,大腦變得無比清醒,連帶著思維都能沉著冷靜下來。


    當趙澤銘推開房門時,不少藍色的煙霧迅速從腳下逸散,穿堂的冷流順著進入室內,發出一陣嗚唿的怪異聲響。


    展現在趙澤銘麵前的,是一張背對著自己的椅子。


    一貧如洗的房間裏,隻有這一張椅子,突兀擺在房間最中央。


    不知為何,當藍色煙霧自腿腳繚繞而起時,趙澤銘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什麽保姆會在他進入宅邸的那天,才開始宰殺嬰兒?


    根據阿蘭的鑒定,大堂中央的詭術儀式,是三天前結束的。


    這莊園則是兩個月前,艾斯提·希利爾買下來並搬遷進入的。


    裏麵經曆了許多問題,希利爾家族的下人和客卿甚至發生了叛亂,洗劫了整棟房屋建築的財寶,然後又聯合外麵的人,把房子加固封鎖了起來。


    仔細想想,這裏麵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如果說從第一天入住開始,這座莊園就遭到了無妄之災,那為什麽保姆沒有跑?


    為什麽詭術儀式的現場,上百條手臂,死了那麽多人,保姆卻安然無恙?


    而更蹊蹺的是,文明碎片從保姆和詭術儀式得到的力量都能用來修複自身……那可不可以說,兩者之間就算不是同源,也是有相似之處,甚至幹脆或者一類的……


    “趙澤銘!”阿蘭突然大喊道:“快出來!這裏不對勁——”


    趙澤銘猛然迴頭,就要往入口衝去。


    隨後,他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門口’處。


    趙澤銘後退幾步,抹掉鼻子的鮮血,詫異地看向大門。


    在他和阿蘭之間,存在這一道看不見的牆壁。


    藍色的煙霧緩緩繚繞升騰而起,逐漸將阿蘭焦急拍打的景象和聲音隔絕開。


    “快找地方出來!趙澤銘,你還好嗎?哇啊——這,這是什麽啊——別過來!別靠近我啊!”


    阿蘭的模糊輪廓驟然消失。


    “阿蘭?”


    趙澤銘掏出文明碎片,試圖收迴阿蘭,但鐵殼書毫無反應,仿佛被信號了一般,他隻得大聲朝外麵喊道:“你怎麽了?阿蘭?”


    他連捶打,肩撞,肘擊,猛踹藍色的霧氣牆壁,但除了濺起一陣漣漪,卻並沒有任何反應。


    “打不開。”


    趙澤銘無奈地放棄這一選擇:“我都看了那麽多資料,還是有超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來不及嘀咕,背後陡生警覺,就地一滾。


    轟!


    一具兩米多高的座鍾轟然砸落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地板崩碎,木屑飛濺,激蕩的煙塵嗆的趙澤銘連連咳嗽,他直起身來,看向攻擊的方向:


    房屋中央的那把椅子,正違反自然規律地漂浮在半空之中,房間的承重牆在一瞬間被橫推出去幾十米,愣是空出來了百來平米空間。


    趙澤銘搖搖頭,定神注視前方。


    房間的格局沒有變化。


    【這些藍色的煙霧有問題,它們在幹擾我的視聽。】


    空蕩蕩的室內,藍色的煙霧不斷地翻湧著,從地板和磚牆縫隙中滲透而出,如同磅礴的海浪一般,迅猛拍打而來,聲勢浩大,將趙澤銘一口吞噬。


    《屏息二:集中》


    肺葉如同瞬間被無形的液體充斥塞滿,趙澤銘目光瞬間集中在前方,藍色煙霧的走勢、形狀,在他的眼前被不斷放慢,讓他得以捕捉到煙霧變化和奔走的趨勢。


    他低身俯衝,手指扣著地麵,從煙霧的縫隙之中穿透而過,腳踩牆壁,登身飛躍,手中的切肉刀直朝空中的椅子斬下。


    ————鐺!


    金鐵交響之聲鳴奏不絕,奔湧的霧氣瞬間消散,趙澤銘翻身落地,伴隨著屏息效果,虎口逐漸傳來酸麻痛楚。


    看起來是木質的椅子,實際上比保姆還皮實。在接觸的一瞬間,刀刃上就多了個豁口。


    【當然,也是這把刀太脆弱了,如果是用現實世界的不鏽鋼製作刀具……】


    趙澤銘來不及多想。


    椅子被攻擊之後,不再操控藍色煙霧,它在空中晃晃悠悠,好像喝醉了一般,趙澤銘端著短刀,來迴踱步,可半天就是找不到對方的攻擊意圖。


    忽然間,一張床板憑空飛出,趙澤銘再度激活屏息,抽身規避,將將躲開。


    【到底是哪裏來的攻擊,我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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