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妹妹可有擔當,她把貼心姐妹擋在她麵前的身體拉開,站出來,當著大家夥的麵擲地有聲:“姐姐,你要我走,我做不到。人生難逢一良緣知己,莊生與我自初見就情投意合,我倆為你已經忍讓兩年不曾來往。如今這結果,雖是我們有錯在先,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內疚辜負於你,卻不願給我與莊生的真情判罪!他既然敢擔著被眾人辱罵的擔子給我一再下聘,我父親也應了,如今說什麽,這婚我也是不會退的。你硬要如此癡纏,不如拿了我的命去,好了結你一腔怒氣。但姐姐,不管你要如何處置我,我隻希望,以後,你能將囡囡當做正常女孩子來養。她和你不一樣,你甚至都沒問過,繡花的揚邊裙和騎馬裝她究竟喜歡哪個,比起和你日日出去曬太陽將皮膚曬傷、腳跟磨破,她是不是更喜歡畫畫彈琴。這些你都沒問過她,就日日拉她出去練武馭馬,她現在快七歲了,身邊還一個與她一塊玩的朋友都沒有。再這麽長下去,性子指不定未來乖張成何種模樣。姐姐,她是你親生女兒,莊生和我同樣愛她疼她,以後帶她的時候,多留點心吧!”


    硬女郎被她這模樣氣著,說不準是被哪句話戳了一刀,眼裏頭也含起淚來,大吼一聲:“拿命來,妖女!”動作又快又狠地直刺嬌妹心窩。


    忽有一柄短槍飛來,將硬朗姑娘的長劍打落,原是坐在鄺竒對角的紫衣男子出的手,硬朗姑娘問:“你是誰,在此多管閑事?”


    紫衣男子一腳踩上椅子,朝硬姑娘講:“你這野蠻女好沒道理,人家好姑娘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不依不饒的。我看哪,你還是把你的女兒乖乖地交給這小姐養吧,再被你帶下去,十年後,美人也要成殘黃花。”


    硬朗女跑到嬌妹身後,將劍拔起,就要朝紫衣男衝著殺過去。紫衣男輕蔑一笑,手裏不知何時捏住個藥丸,隻待硬女兒過來,就彈過去。


    鄺竒鼻子可比一般人都靈,一下就聞出了那毒藥丸的氣味,因為是他家產的,他親自配的,所以比誰都熟悉。那東西炸在身上,雖不至於毀容要命,卻是不實實在在地癢上七天,無藥可解的。


    他不想硬女郎受此傷害,丟手酒瓶砸了屏風的邊杆,直給屏風砸了朝嬌妹堆兒站的那側擋過去。他飛身上去,快得幾乎看不清臉,一把攬過硬女郎的腰,就帶著她從窗子翻出。


    紫衣男瞧見,低咒一聲,但也沒追上去。嬌妹妹還含著淚,拿帕子抹眼睛,又掏了袋沉甸甸的銀子放在桌上,遠超被打壞的該賠店家的數目。


    樓底下,鄺竒把硬女郎放下來。這才正麵瞧清楚了她的模樣,皮膚是黑糙了些,但江湖兒女的直氣一點不少,硬女郎責怪他:“你拐我下來幹嘛?”


    鄺竒雙手抱頭,說:“那紫衣服的陰招多,袖子裏藏著顆神女樓的焦癢丸,你要是衝上去了,七天怕是都不能再出門見人了。若是你相公在這七天裏把上頭那姑娘抬進府裏,以後怕你劍都沒地方再橫了。”


    那硬姑娘皺著眉看他,沒搭話。他又接著說:“況且,我看你功夫也不高,硬打是打不過的。先迴家去吧。”


    鄺竒說完,就朝她招了招手,轉身就走。


    硬姑娘又把他叫住:“誒,我問你,你也覺得,是我錯了嗎?”


    鄺竒停下來,又輕悠悠地朝前走,邊走邊說:“世間事,哪來那麽多對錯,過舒服了就好。”


    硬姑娘停在原地,看著鄺竒的身影消失於視線外。自今日一別,他們再沒遇見過。


    晚間鄺竒喝醉了,自己亂晃,不知道又拐到了哪個街窩上去。


    前頭他剛到那會兒,零星還有幾個人,這會子人家攤收完了,一溜的人都遠光了。


    他抬頭看看天上的星辰,恍然時辰已晚,早過該入眠時。


    這條街的兩邊,種滿了白海棠。樹的模樣全是剪裁好的景觀狀,矮胖的幹、一彎的花。前幾天還擠在綠葉邊那粉紅的花苞,如今已漫樹開放。兩岸全一爽的白和綠,摻遠了看像薄荷,走近些瞧捏嫩茶葉感。


    鄺竒晃到樹下靠著,頭上的枝條盡伸手,是它們的辮子上夾了花的發卡,還是樹的孩子全纏在一起玩耍,一茂一茂地發黏。


    它的香淡淡的,風全吹起來,才能聞到一點兒,不是哪叢都有,大部分幾乎沒味兒。聞起來,也像茶的味道,甘而淺、引人想捧一簇長端手裏。


    地上盡是散落的橢圓瓣,像白的碎花被子。樹提花籃的手抖了,大地都要跟著打一個噴嚏。


    男人也是會愛花的,隻是不敢當著女人的麵罷了。鄺竒深深地嗅著,撫摸著,鼻子衝著中心的黃蕊吐氣,嘴巴裏含著未咽下的酒液。夜晚了,綠葉怎麽還是這樣秀生的呢。


    黑烏的葉子擋不掉月亮,白花清麗,來往的情許也藏不住。


    “有個姑娘走過來了。”步伐輕盈,鄺竒聽得出來。


    她身上好甜,是木頭和苦橙花的味道。


    鄺竒把壓花枝的手拿下來,支棱好坐姿,隻等她走到麵前。


    鄺竒已經醉了,剛剛看花裏都有人臉,看綠葉還想喝茶。這迴子的姑娘是不是真有,他其實雲裏霧裏的。他搖搖頭甩精神,想把腦袋騰得幹淨些。


    姑娘身穿一身白,白中繡花於裙尾,腰間一抹海棠的繡帶,頭頂大帷帽,臉蛋遮得嚴。勝在氣質身形好,走起路來兩袖飛飛,一派雲霧招,站著不動又歲月靜好,古曲自繚繞。


    鄺竒笑得風流,直直問她:“你是打海棠花裏走出來的仙女嗎?”


    姑娘笑起來,卻沒出聲。隻是又走近他多一點。


    鄺竒又問:“仙女,你為何不說話,莫不是怪我莽撞?”


    姑娘輕輕開口:“非也,非也。我怕擾你清淨。”


    鄺竒敞開懷來,大幹一口酒,把酒瓶一扔,大笑講:“怎會,仙女你風姿綽約,與你講話,是要延年益壽的。”


    姑娘又笑,看著他的眼神苞兒水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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