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各位!”隻見一人在前麵招唿起來,“老奴在這有禮了???”說著那人做了個羅圈揖,荀圭仔細一看,這人穿著打扮卻是不像是主人家,聽他這麽說話,估計是府裏的大管家。


    果然,身邊的方彩兒“咦”了一聲,說道:“我爹還沒到麽?往年都是他住持,怎麽今年換成了胡管家?”


    荀圭問道:“你爹?對啊,你怎麽是自己來的,你爹娘呢?”


    方彩兒撇了撇嘴,說道:“我爹定是還在路上沒迴來,前幾天他明明在信裏說,今天肯定能趕到的???”


    荀圭歪著頭,追問道:“那你娘呢?”


    方彩兒眼神暗淡下來:“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啦,我都沒見過她???”


    荀圭噎了一下,連忙道歉:“是在下失言了,還請小姐勿怪。”


    方彩兒輕笑一聲:“沒事啦。你別和我說話了,快聽聽看胡管家在說些什麽,估計文比要開始了哦。”


    荀圭點點頭,再度朝著胡管家看去,還好,前麵一長串都是場麵話,這會兒剛說到正題,沒耽誤。荀圭聽了一會兒,說的是今天還和往年一樣,長輩們在裏麵清賬分紅,小輩們在外麵飲酒交際,還說要大家牢記祖先寒冬臘月頂著大雪出門做生意的精神,不要貪圖享樂,要繼續為家族壯大出力。


    荀圭恍然大悟,難怪,下了雪還在外麵擺宴,原來是傳統。


    胡管家停頓一下,剛想繼續說,突然聽見大門那邊一聲高唿:“喲,都在這兒呢!我沒迴來晚吧?”


    荀圭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聽身邊的方彩兒一聲驚唿:“爹!”刷的一下就朝那邊撲了過去。然後就是“哎呦一聲”,一個中年男子被方彩兒一下子撲倒在地。


    胡管家突然轉身進了屋,不多會兒就提著個小箱子走了出來,從身邊走過時,荀圭隱約聞到了一點藥味。隻見胡管家走到大門那邊,輕車熟路地打開箱子,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藥酒,給方彩兒他爹擦拭,順便掏出兩塊夾板和繃帶,給那個中年男子包紮小腿。


    荀圭四周打量了一下,在場的男賓臉上都帶著恐懼;有不少人看著荀圭,眼神裏滿是同情和???欽佩?隻見方彩兒扶著她爹起來,她爹順手接過一旁下人遞來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走。


    荀圭咽了口唾沫,方彩兒這是何等的戰鬥力,一個飛撲撞斷親爹一條腿!隻見他們父女有說有笑地走來,方彩兒指著荀圭嘀嘀咕咕,方老爺雙眼放光,看著荀圭不住地點頭。


    方彩兒把他爹送到廳裏,自己轉身迴到了座位,笑嘻嘻地對荀圭說道:“你看,我就說我爹能準時趕迴來的吧!”


    荀圭點了點頭,附和道:“伯父果然是個信人。”方彩兒看了看四周,說道:“我爹是老大,我二叔你見過了,我三叔身體不行,每年到冬天就去越國避寒了。我二叔你剛剛見過了,我三叔沒有孩子,其他的那些人???”


    方彩兒眼神一掃一大片:“那都是遠房親戚,算起來都是我的堂哥堂姐們。我這一輩的兄弟姐妹們,我的年紀是最大的,今年都十九了。”


    荀圭耐心聽著,方彩兒繼續說道:“都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個個的都有了婚配,唯獨剩下我???”


    荀圭看了看客廳那邊,心說就你這個衝擊力,除了你爹估計沒別人扛得住啊。方彩兒看著荀圭:“所以啊,今天你一定要好好表現,給我爭口氣!”


    荀圭掂了掂那塊金子,分量很足。荀圭笑了笑,說道:“放心吧!”


    說了幾句話,方老爺拄著拐杖,在胡管家的攙扶下,走到了正堂前麵,看他紅光滿麵,絲毫沒有被身上的傷影響到。方老爺笑了笑,看著底下這一群小輩說道:“又是幾個月不見你們了,你們都過得怎麽樣啊?”


    “托大伯的福???”“全靠大伯打拚家業,我們才能如此舒適啊???”底下傳來一陣陣感謝和吹捧。


    方老爺一手拄拐,一手艱難地摸下了胡須,大笑道:“好啊好啊,今天還是和往年一樣,我們大人在裏麵,你們就在外麵玩!哎,那個???方媛,你來!”


    方媛蓮步輕挪,淑女派頭盡顯,她小步快走,來到跟前,方老爺笑著說:“你這丫頭,既然是你提議要辦個文會,為何不出來住持?”


    方媛笑了笑,說道:“大伯說笑了。既然這樣,外麵就交給侄女吧,您去裏麵忙就是。”


    “好好好。”方老爺連連點頭,轉身進屋。進去之前,方老爺給了方彩兒一個眼神。


    荀圭看見方彩兒狠狠點了下頭,心裏有點慌。這時聽見方媛說道:“各位兄弟姐妹,前些日子,我說要趁著家裏聚會,辦個文會,你們可是都答應了的,不知道過了這麽久,你們都準備好了沒有啊?”


    方媛笑臉盈盈,十分有親和力,在座的眾人都輕笑起來,紛紛出口應和。前麵過來挑釁過荀圭那個年輕人,看著方媛說道:“二姐,你還是快把今日的題目說出來吧!”


    荀圭剛想問,隻見方彩兒側過身子,貼著荀圭輕聲說道:“方媛是二叔的獨女,這個男的叫方興,是我三叔從一個遠方叔伯那裏過繼來的。”


    說完,方彩兒不等荀圭迴話,大聲說道:“二妹,快出題吧!我這位可等著把你們都比下去呢!”


    荀圭心道苦也,開場就拉仇恨。方媛看了過來,對著荀圭捂嘴一笑,說道:“這位公子,今日卻是第一次見,還請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方彩兒生怕荀圭走神,趕緊扒拉了她一下。荀圭趕緊起身,作揖道:“學生荀圭。出自大儒瓊崖先生門下,見過各位。”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大儒的弟子?雖然沒聽過這位大儒的名號,但是身為讀書人,沒人敢在自己的師承出身上開玩笑。


    方媛一愣,她還以為隨手抓來的荀圭隻是長得好看,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來頭。


    方興眉頭緊皺,惡聲惡氣開口道:“大儒弟子?你說是就是?”


    荀圭看了方興一眼,立馬調動口竅,對著方興怒喝道:“尊師重道!”


    方興直覺自己挨了當頭一棒,心神恍惚,不自覺的就彎腰作揖,說道:“弟子失禮,請學長勿怪。”


    在場的人都看見了,荀圭開口時口中金光閃爍,這是實打實的士子境界啊。


    荀圭一揮衣袖坐下,心說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在場這些個,一個正兒八經有修為的都沒有,我還能怕了你們?哼,我稍稍顯露一點,就把你們嚇住了吧?


    荀圭坐在原地一言不發裝高冷,方彩兒卻是畏畏縮縮的,沒有了之前的氣勢。她看著荀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荀???荀公子,小女子不知你···還以為你隻是個普通的書生???要不,你我之約作罷,那錢就當是我的賠禮,你???你走吧!”


    荀圭很是疑惑,問道:“方姑娘何出此言?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不會毀約。”


    方彩兒看著荀圭,歎了口氣。此時荀圭才發現整個前院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用一種驚奇的眼神看著他。荀圭剛想問,卻見先前的胡管家,攙著方老爺走了過來。


    荀圭連忙起身行禮,方老爺卻是連說:“不敢當不敢當,荀公子大駕光臨,在下怎敢受您的禮?”


    荀圭看著這前後態度大變的方家父女,摸不著頭緒。方老爺賠笑道:“還請荀公子入內一敘。”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荀圭點點頭,伸手道:“請頭前帶路吧。”


    ??????


    荀圭跟著,繞過正堂,走到了後廳,卻隻看見那個老太太,也就是方彩兒的祖母,坐在客座上首,把主位留了出來。荀圭剛要打招唿,老太太趕緊起身,施了個萬福,說道:“請荀公子上座。”


    荀圭推辭一番,最終拗不過,在主位坐下。老太太重新落座,方老爺在她身邊站著,胡管家已然告退離去。


    看著打著繃帶拄著拐杖的方老爺,荀圭說道:“老太太,你兒子都受傷了,還是讓他也坐下吧?”


    老太太眉頭一皺,說道:“荀公子息怒。方彩兒做出無禮之事,他這個當爹的是沒臉坐下!”


    荀圭心說我壓根也沒生氣啊!方老爺陪著笑,對荀圭說道:“荀公子勿怪,在下常年在外行商,小女在家又沒有母親教導,是驕縱了些???”


    “等一下等一下啊,”荀圭站了起來打斷了方老爺的話,“你們為何這麽畢恭畢敬的啊?雖說我是收了方彩兒的錢,假扮她的???呃,給她撐撐場麵,這不過是小事,你們沒必要這麽小心向我道歉啊,再說了,是我為了錢騙了你們,該我給你們道歉才是。”


    說著,荀圭就要彎腰道歉,畢竟是自己騙了別人長輩。誰知道,老太太連忙起身,一個箭步上前托住荀圭的手,連聲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啊!荀公子,你這樣是要老身折壽啊???”


    荀圭尬住了,這是怎麽說的,有這麽嚴重?


    方老爺連忙說道:“荀公子,荀公子哎,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您是能當府台的人,就別難為我們這小門小戶的了???”


    荀圭忍不住說道:“你們這麽有錢還算是小門小戶?我才真是窮鬼一個呢!”


    老太太眼睛一亮,叫到:“好說!來人,取二十兩黃金來,給荀公子賠罪!”


    隻聽門外胡管家的聲音答應了一聲,接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荀圭更加疑惑了,我說了要錢的話嗎?荀圭連忙說是不是搞錯了,自己不要錢。三個人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扯了半天,荀圭才理清了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原來,並不是荀圭想的那樣低境界很好突破。根據方家母子的解釋,儒釋道三教收徒,都很嚴格,道家佛門相對更加看重弟子的悟性,但儒門也不是完全不看悟性。就拿儒門來說,隻有各國那些十分有名的書院,才有可能培養出真正有修為的弟子。


    荀圭前身那個鹿山書院,隻不過是大一點的書院而已,根本沒有培養出士子境的能力。當初青鬆子說的那些,什麽多讀書,多感悟就能突破的話,讓荀圭誤以為士子境很好進入,其實他一棵鬆樹他懂個錘子!有修為的人,不管在哪兒都少。


    普通讀書人,沒修為的,考過國家的考試,就有資格當縣令;荀圭這樣的正經士子境,自動獲得當州府長官的資格;而秀才境界,不是荀圭以為的那種秀才,而是“俊秀之才”,很突出的人才能達到,秀才就有資格當省級長官。至於翰林境界,那都是朝堂高官了。


    大儒更是鳳毛麟角,基本都是以教書育人,開設書院為目標了,當然了,瓊崖先生那樣,因為社死而私奔的大儒是特例。文聖境界,就更別會說了,當今天下也不過一南一北兩個而已。


    荀圭聽完這番解釋,很難受。早知道自己可以直接去求官,又何必出賣色相換錢呢!、


    荀圭看著眼前戰戰兢兢的方家母子,兩頭白發很是刺眼;又看了看一旁胡管家端來的一盤金子,絕不止剛剛老太太說的二十兩。荀圭歎了口氣,說道:“原來是一場誤會。還請把金子收迴去吧。”說完,荀圭把方彩兒給的那塊金子,也放到了托盤之上。


    老太太看著有些失措,問道:“荀公子,您這是???不肯原諒我方家?”


    荀圭哭笑不得,隻好換了個語氣,板著臉說道:“我本想遊戲一番,沒想到被你們認了出來。錢收迴去吧,我不會要的。”


    方老爺心說剛剛不是你自己說的嘛,你是大儒弟子,還展示了士子境的能力,這哪是我們認出來的?算了說了,隨你開心就是。


    老太太還有些難以置信,有資格做府台的人物,就這麽輕易走了?方老爺卻是一揖到底:“些許錢財何足掛齒,還請先生收下,不然???不然我等心裏難安啊???”


    荀圭想了想,拿起方彩兒給的那塊金子,雙手輕輕用力,扯下一角,把剩下的絕大部分遞到方老爺手裏:“這樣吧,我拿著一點意思意思,這剩下的,你拿去給你女兒打兩件首飾吧???”


    方老爺看著荀圭,荀圭歎了口氣,說道:“方老爺,令嬡她???她連從大街上綁人這事都幹得出來,你還是好好管管吧???”


    “什麽?!他竟然是從大街上把您綁了來?”老太太和方老爺很是震驚。


    荀圭捂住臉:“別說了,我還覺得丟人呢。那什麽,你們找個人給我帶路,我從後門走吧!”


    方老爺如夢初醒,向母親告罪一聲,然後帶著荀圭繞了段路,走到後門。方老爺親自打開了門,又深深作揖道:“多謝荀公子體諒,小女那邊,我自會跟她解釋。”


    荀圭心說這還謝我,是怕我鬧起來給方家惹事吧?


    又想了想,荀圭開口說道:“其實方彩兒本性不壞,隻是???太憨直了些,我聽她說,你一直在外做生意,陪伴她不多?”


    方老爺歎了口氣,說道:“是我疏於管教,讓公子受驚了。”


    荀圭咧嘴一笑:“你都說了我是可以當府台的人,怎麽會被這種事情嚇到?雖說交淺言深,不過,我還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方老爺看著荀圭:“您但講無妨。”


    荀圭撓了撓頭,自己一個年輕人給中年人提建議還真是別扭。但荀圭還是開口道:“我覺得這不是管教的問題。我以前···遊學途中,見了不少孩子,雖然年紀見長,但是行為舉止還如幼時一般,這些孩子,並不是不夠聰明,他們隻不過是想用異於常人的舉止,吸引自己父母的注意罷了。方老爺,依我看,彩兒姑娘也是這樣,她不傻更不壞,隻是想你多關注她而已。”


    方老爺身子一震,猛地擺頭看向前院。荀圭知道,他是在看方彩兒,荀圭笑了笑,繼續說道:“方老爺,幫家族賺錢,可以讓別人去做,孩子卻隻有你自己能教啊。”


    見方老爺久久不能迴神。荀圭踮起腳走了出去,順手輕輕關上了門。


    走到大街上,耳邊又傳來了各種各樣的聲音。荀圭看著那些跑來跑去玩耍的小孩子,心頭有了一絲難以說明的感覺。


    荀圭搖了搖頭,心說前世自己身為單身狗,幹的最多的就是給別人提供感情建議,自己這輩子被兩條蛇激發出了莫名其妙的父愛,現在居然還教別人怎麽當家長了!真是荒誕。


    荀圭慢慢走著,一邊感慨,一邊想著要不晚上換個口味,買隻燒雞吃。走了幾步,荀圭突然一拍腦門,叫出聲來:“不好,大黃還在???”


    “哎呦。”荀圭突然覺得膝蓋一軟,差點跪下。迴頭一看,原來是大黃一蹄子踢在自己腿彎。


    荀圭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大黃的腦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光顧著裝逼把你忘了,你想吃點什麽,我給你買去?”


    大黃歪著頭想了一下,迴頭看去。荀圭順著大黃的目光看過去,隻見胡管家挑著一副擔子遠遠地跟在後麵。見荀圭發現了他,胡管家把擔子往地上一放,遠遠地做了個揖轉身走了。


    荀圭牽起大黃,走到擔子旁邊,隻見挑擔兩頭,分別放著一個油紙蓋著的大號麻袋。荀圭掀開蓋著的油紙一看,原來是兩袋鹽巴。荀圭心說好家夥,還是方家特產。說起來鹽好像比糧食還貴,方家真是大方,大冬天的正好給大黃補充鹽分。


    荀圭隨手抓起麻袋,順手捆到了大黃背上,然後往賣燒雞的攤位走去,家裏還有倆小的等著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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