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念的話似乎把那夥計逗樂了,隻聽他往那雅間裏瞥了一眼,在看到坐在裏麵的人是誰之後,便輕鬆自如的說道:


    “姑娘有所不知,這裏邊坐著的可是皇家的郡主和小公爺,年年煙花盛會都會挑一人做這彩頭,那些被處置的奴才都是簽了死契的,身家性命全在主子一念之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夥計說完,樂嗬嗬的轉身離開,冉秋念卻隻覺得手腳發涼起來。


    她不敢相信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竟然成了達官顯貴無聊時的消遣遊戲,更令人心驚的是,這件事顯然不是頭一次發生,就連望月台裏的夥計都能談笑自若的說起。


    忽然,她垂在身側的手被輕輕握住,一股源源不斷的暖意從冉秋念的手背上傳來,她似有所感的抬起了頭,望向給自己安慰的蕭殷。


    “想做什麽,便去做。”蕭殷看著冉秋念輕聲說道。


    隻猶豫了一瞬,冉秋念便做下了決定,在那個可憐的小廝即將被丟下高台摔成肉泥的時候,她出聲打斷了雅間內兩個侍衛的動作。


    “真是巧,剛來就看到了這番大動靜,不知諸位在做些什麽?”


    冉秋念和蕭殷一起走了過去。


    望月台的雅間是半人高的三麵漆木牆搭成的,沒有什麽隱蔽性,但卻視野開闊,一層樓僅有分散的很開的數個雅間。


    齊若雲他們這裏鬧出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旁人,卻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起身離開的離開,留在原處喝茶說話的繼續喝茶說話。


    “念兒,你怎麽在這兒?”齊若雲有些驚訝的看著冉秋念,先前他派人去請冉秋念上來同坐,卻被她拒絕,沒想到冉秋念竟然還是上了這望月台。


    齊若雲的驚訝不必最初柳雲瑤看見兩人進來時少多少。


    “先前拒絕小公爺的請,隻是因為我與大哥哥已經定了位置,不願打攪了小公爺和柳姐姐說話,煙花盛會散後,念兒便想著需得親自過來與小公爺打個招唿,誰知,小公爺這邊正熱鬧著,念兒來的有些不是時候了……”


    冉秋念說完,遲疑的看向被架在窗邊的小廝,這般說道。


    齊若雲想起冉秋念一向性子純善,自然是見不得這樣血腥的事,他有心想在冉秋念麵前討個好,原本對那小廝的生死並不上心,此時卻改變了主意。


    “讓念兒見笑了,洛安小孩子心性,鬧著玩,沒什麽惡意。行了,都把人放了吧,笑鬧過後便也罷了,難不成還真要鬧出人命嗎?”


    小公爺發了話,那些人自然也不敢在妄動,都是國公府裏出來的奴才,彼此難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悲涼。


    兩個侍衛送了手,那小廝逃出生天,跪在地上猛磕了幾個頭,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生怕惹來洛安郡主的不快,將那殺身之禍再次引來。


    “表哥,她又是誰?”


    一個柳雲瑤就已經夠讓洛安郡主生氣的,但看齊若雲對柳雲瑤似乎並不怎麽上心的樣子,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這忽然又來了一個容色更甚的姑娘,瞧著似乎比她自己都要美貌許多,洛安郡主自然生起了滿滿的警惕心,一時之間連那小廝都給忘在了腦後。


    麵對洛安郡主的質問,冉秋念深知這丫頭的性子,前世沒少仗著與齊若雲的姻親關係,給自己下拌子,於是她並不做聲,隻等著看齊若雲如何開口。


    “這位是冉家小姐冉秋念。洛安你久居金陵,難免不知道這些,冉姑娘一家是新近搬來京城的,冉家老夫人便是出身將軍府顧家。”


    齊若雲這般解釋道,那語氣裏的熱絡勁與提到柳雲瑤的時候全然不同,讓洛安郡主又是嫉妒又是憤怒。


    “冉家?我倒是不曾聽說過。”洛安郡主嘀咕了一句,她雖然驕橫,卻也不是全無腦子,知道自家這位表哥看著麵善謙和,實際上最是冷心冷情。


    她鬧騰的那些事,也不過是仗著齊若雲並不在意,不到萬不得已,洛安郡主是萬萬不敢觸碰齊若雲的底線的。


    雖然對冉秋念多有嫉恨,洛安郡主卻沒有像對著柳雲瑤那般胡亂發脾氣。


    “這位便是洛安郡主吧?”冉秋念見洛安沒有發脾氣,便知道她這是退讓了,“早聽聞三王爺有位掌上明珠,風采過人,今日有緣得見,果真是令人見之難忘。”


    知道這丫頭脾氣雖然壞,卻喜歡聽人吹捧她,冉秋念便順著她的意說了些好聽的,果然見到洛安郡主神色緩和,露了些許笑意出來。


    “我久未在京城走動,還以為肯定被京裏的人忘的一幹二淨了,沒成想你初至京城,竟然還能聽到這些。”


    洛安郡主頗為自得的看著冉秋念,對她那燦若桃李的容貌也沒有一開始那麽瞧不順眼了。


    齊若雲也若有所查的看了一眼冉秋念,往日還不覺得,這丫頭竟然在待人處事上也這般挑不出毛病,連最難纏的洛安都能收拾服帖,果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世子妃人選。


    也隻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他世子妃的位置,雖然出身差了些,可相貌性情無一不合他的心意。


    有了柳雲瑤和洛安郡主做對比之後,原本被齊若雲壓抑在心頭的那份情誼又蠢蠢欲動起來。


    冉秋念還不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竟然又讓齊若雲惦記起了自己,見洛安郡主全副心神都被她從那小廝身上引走,心下便鬆了一口氣。


    這樣美的夜色,這樣精彩的煙花盛會上,她可不願看到無辜之人血濺當場,隻為了滿足那些顯貴的消遣。


    “你頭上帶著的簪子倒是樣式新穎,是京城新流行的樣子嗎?我怎麽從沒見過?”


    洛安郡主冷靜下來,便也多了些心情打量起冉秋念的裝扮來,她的目光被冉秋念頭上的那支梅花簪子吸引,有些意動。


    “這個簪子?”冉秋念一愣,旋即意識到了洛安郡主問的是哪一個,眼珠子一轉,開口便說,“這簪子是兄長所贈,倒是不知道源自何處,若是郡主喜歡,我迴去便問了家兄,在轉告給郡主。”


    冉秋念的話讓蕭殷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他自然是知道這簪子是從何處而來。


    更重要的一點是,冉秋念口中提到贈她簪子的兄長冉秋白,現在根本就不在京城。冉秋念又要從哪裏問這簪子的來曆?


    “那就有勞你了。”洛安郡主見了喜歡的首飾,說起話來也多了幾分溫度,這才有尋常小女孩的樣子。


    冉秋念見了,便加上了最後一句話,結束了這場交談。


    “小公爺能有您這樣風采照人的表妹,真是令人豔羨。既然小公爺與郡主是久別重逢,定然有許多話要說,我便與大哥哥先行迴府了。”


    冉秋念的話正搔中了洛安郡主的癢處,她麵色微紅,捂唇輕笑了起來,也不在意冉秋念的去留,滿心滿眼都是齊若雲的影子。


    礙於洛安郡主在,齊若雲也不好多留冉秋念,隻能目送她遠去,轉而繼續頭疼的應付起纏人的洛安郡主,柳雲瑤更是被忽視了個徹底。


    從望月台出來之後,冉秋念便將她頭上的梅花簪子摘了下來,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看,頗有幾分愛不釋手的樣子。


    “大哥哥是不是想問念兒,這簪子分明是我自己找人打的,為何方才不直接告訴那洛安郡主?”


    見蕭殷目有疑惑,冉秋念笑了笑,將簪子重新戴在頭發上,狡黠的說道:


    “以洛安的性子,若是我直說這是我自己畫的樣子,她定然要讓我給她也畫幅樣子,雙手捧上獻給她,我才不去費那個功夫。”


    冉秋念早就把洛安郡主的脾氣摸了個透徹,這丫頭驕縱任性慣了,不知人間疾苦,也從沒有憐憫之心,這樣的瘋子,還是讓齊若雲和柳雲瑤去頭疼吧,她敬而遠之便是。


    “念兒似乎對這洛安郡主甚是了解?”


    蕭殷若有所思的問出了口,他的疑惑不是源自冉秋念先前說的那些話,而是對冉秋念舉手投足對洛安郡主脾性的熟悉。


    冉秋念心頭重重一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在大哥哥麵前這般肆無忌憚的暴露出對洛安郡主的熟悉。


    她暗罵一聲自己的疏忽,又不願意編出謊話來欺騙蕭殷,便轉頭東張西望了一番,沒話找話的瞎扯起來。


    “煙花盛會才剛剛結束,外頭的熱鬧才剛剛開始,剛才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告訴洛安我這簪子的來處,也不好什麽也不準備,萬一下迴再遇上,她問起來,我也好有個地方敷衍著。”


    見冉秋念東拉西扯就是不迴答他的問題,蕭殷無奈的笑了笑,沒再堅持下去,既然冉秋念不願意說,他便不問。


    可蕭殷心裏卻相信,總有一天,冉秋念會願意對自己和盤托出一切的隱瞞,不再這麽辛苦的小心翼翼的背負著一切。


    “大哥哥,你陪我去看看沿街的首飾鋪子吧?說來,進京這麽久,我還真沒有機會好好看看這些鋪子。我聽人說,京城的首飾樣式繁多,全都是最時新樣子,在別處可是千金難求。”


    冉秋念拉過蕭殷的手,往街邊的首飾鋪子裏走去,蕭殷也任由冉秋念拉著自己,縱容的看著冉秋念在首飾鋪子裏走走看看。


    若是說一開始冉秋念這般做隻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隨便找來的理由,可現在真到了首飾鋪子裏,她卻真的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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