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兄,前麵就是錦繡城了,把你送到地方,我就上京去了。”


    錦繡城外,一輛馬車在山坡上停下,管修掀開簾子,指著不遠處的城門,對旁邊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子說道。


    “多謝管公子一路相送。”冉秋白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看到熟悉的城門,眼裏也帶了幾分感慨。


    “客氣什麽,我科舉做官,就是為了能夠造福一方,保護百姓。你當時的情況,我焉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從蜀中到京城正好經過錦繡城,一點兒也不耽擱事,倒也算咱倆有緣。”


    管修擺擺手,不甚在意的說完,又想到什麽,有些擔憂的問道:“我是奉旨迴鄉祭祖的,十日內必須迴京述職,倒是你,就這樣迴去,不會有什麽事吧?”


    “無礙的,迴府之後我自有辦法清算舊帳,那害我之人也不過是仗著我對他好無防備罷了。”


    冉秋白咳了兩下,一向毫無陰霾的眼睛裏,也終於帶上了幾分冷意。


    “若是管兄時間寬裕,我還真想邀你在城裏四處看看,錦繡城頗有幾個有趣的地方。不論如何,救命之恩不敢忘,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隻管開口,隻要我做得到,絕不推辭。”


    “那我可不客氣了。”管修沒有推辭,但也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麽地方需要勞煩冉秋白幫忙的,雖然嘴上這樣說了,卻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救人又不是為了迴報的。


    馬車就在兩人的交談之中,走到了城門口。


    進城之後,馬車直奔冉府。


    隨著離家漸近,冉秋白心裏的陰霾越少,想起管修告訴自己的他今科榜眼的功名,自然而然的就念叨起了同樣今科下場的蕭殷,便也有了幾分談興。


    “也不知我那長兄科舉的結果如何,我離家早,還未來得及得見京裏傳下的消息。不過,以我那長兄的學問,應當不會落榜。”


    同行不過短短幾日,冉秋白的情緒一直不太高,除了通報了家名,這還是管修第一次聽他主動說起家裏的事,便忍不住帶了幾分興趣。


    “你兄長?那倒是巧了,我與他還算是半個同窗了。冉姓,倒是不曾在一甲進士中聽說過……”


    管修迴憶了一下,何止一甲進士中沒有姓冉的,二甲裏也沒有,再次的他就沒有關注過了,他也沒好意思告訴冉秋白這人可能根本就沒考中。


    “我兄長不姓冉,姓蕭。”冉秋白笑了笑,他看出管修的欲言又止,但並沒放在心上。


    “原來如此,一甲二甲的進士裏,有好些蕭姓,不知他叫什麽名字?興許我還有些印象。”


    姓蕭?管修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個壓了自己一頭的今科狀元蕭殷,但很快又暗笑自己多想,怎麽可能這麽巧,路上隨手救下的人,就是那小子的家人。


    “我兄長名喚蕭……”


    冉秋白正要把蕭殷的名字告訴管修,忽然聽到外麵傳來的動靜,他和管修同時止住了談話,注意力放到了外麵嘈雜聲傳來的地方。


    “冉秋白走私鐵礦,整個商隊都被官服查封,他自己畏罪潛逃,至今下落不明。這消息早就在官府傳開了。”


    “說不定人就是被主家給偷藏了起來,冉家素來經營在外的好名聲都被這不肖子孫給毀了,今日定要老夫人給個交代,不能讓我們冉氏一族為這樣一個不肖子孫蒙羞。”


    聲音正是從冉家大門口傳來的,冉秋白聽到那些難聽的話之後,臉色更加難看,他掀開簾子,將門口說著那些話的人都一一看在了眼裏。


    眾人擠在大門前,有一些商鋪的掌櫃還有大小莊子的管事,更有一些素日交好的族親,往日裏這些人對著自己是如何的殷勤熱絡,今日在冉府大門口說出來的那些話就有多讓冉秋白心寒。


    “你分明也是被人陷害的,這些人實在是不分青紅皂白。”


    管修看了看外麵,又看了看身旁冉秋白難看的臉色,禁不住為他打抱不平起來。


    “我要下去與他們辯白。”


    冉秋白咬牙向著馬車外麵挪去,那些鬧事的人分明是故意在門口造謠,引了不少百姓駐足圍觀,這些謠言若是傳了出去,冉家的聲譽必然要大受打擊。


    “不行,你現在傷還未痊愈,那些人又都是來者不善,現在出去,不是擺明了要被推到風口浪尖嗎?”


    管修按住冉秋白的肩膀,規勸道。


    兩人爭執之間,就見從冉府門內跑出來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指著那些喧鬧不休的鬧事之人憤怒的罵道:


    “你們少在這裏造謠生事。商隊之事究竟為何,官府自有定論,等我大哥哥從嶺州城的縣令那裏把結案書調來,你們一看便知。趁我府中無人,你們就來胡亂造謠,實在無恥。”


    冉秋念氣的想要大罵,這些人前兩日還好聲好氣的過來詢問,說是要看官府文書。


    正好因為路遇山匪,齊若雲壓來的那批貨送不到錦繡城,隻能暫時把張紹先的案子結了,可官府文書卻在齊若雲手裏,被一起扣在了州府大人那兒。


    蕭殷日前便趕去了鄰城,這些人就趁著冉家現在府內空虛,直接鬧了上來。


    他們在門前這麽一通胡鬧,祖母雖然還能沉得住氣,冉秋念卻是忍不了,直接就衝到前麵來了。


    “你也是主家人,自然偏幫著主家說話,真要是清白無辜,怎麽官府文書還不下來?怎麽到現在也不見冉秋白的蹤跡?”


    下麵鬧事之人根本沒被這忽然冒出來的陌生小少年嚇唬住,當下便倚老賣老,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讓冉秋念氣的咬牙。


    “那又是誰?”馬車裏的管修好奇的看著門口氣鼓鼓的小少年,對神色複雜的冉秋白問道,“你弟弟?”


    “是舍妹。”冉秋白語氣有些複雜。


    女孩兒?管修睜大了眼睛,看向外麵那個麵對鬧事眾人也絲毫沒有懼色的大膽的小子,有些咋舌。


    這樣的姑娘,他還真是頭一迴見。


    冉秋白說完那句話後,卻是什麽也不管了,滿心都是冉秋念的安危,隻想趕緊下車過去給冉秋念解圍。


    見狀,管修也不好再做阻攔,隻能不放心的跟著冉秋白一起下車。


    “官府文書,哪是說調來就調來的,之前分明已經說好,三日後查看文書,大哥哥已經去州府那裏調取了,你們突然出爾反爾,才不是君子所為。”


    冉秋念極力辯駁,但她從未涉足冉家生意,在這些逐利的商人麵前,並無威望,他們根本不把冉秋念的那些話聽在耳朵裏。


    “分明就是心虛,根本就沒有什麽文書,拖延時間的把戲,誰看不出來?”


    “就是就是,小公子,我們可不是什麽君子,我們是商人,商人逐利是天性,現在冉秋白畏罪潛逃,傷的是整個冉家的信譽。這冉氏一族並非隻有你們主家一支,我們這些旁支也是要憑信譽吃飯的。”


    “沒有信譽,誰還會和我們做生意?”


    眾人紛紛附和道。


    “你們……”冉秋念握緊了拳頭,終於意識到自己和這些抱著目的而來的人,是說不通的。


    “誰說我畏罪潛逃?”


    冉秋白的聲音忽然從人群最後傳來出來。眾人的嘈雜之聲一下子安靜下來,冉秋念滿臉不可置信的看向眾人之後。


    “秋白哥哥。”冉秋念脫口而出。


    隻見年輕的公子臉上雖然還帶著幾分蒼白之態,腳下的步子卻邁得穩穩當當,從眾人不自覺分開的走道內,穿過人群,站到了冉府門前,冉秋念的身前。


    “放心,我沒事。”


    冉秋白側頭對冉秋念溫聲說道,轉頭麵對著下方神色各異的人群,揚聲說道:


    “諸位都是冉家的管事,有些還是族親,我的為人相信諸位都是清楚的,你們最大的猜忌就是我的下落不明,如今我光明正大的迴來了。最多三日,結案文書就會送到。”


    冉秋白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是還有人懷疑商隊走私的事,等不及三日時間,大可以現在就去報官。隻希望屆時,真相揭開,諸位也有承擔今日之舉的底氣。”


    沒想到冉秋白會在此時現身,那些本來就隻是因為冉秋白失蹤被鼓動來鬧事的管事,頓時有猶豫退縮了起來。


    若是冉秋白真的失蹤,下落不明,那什麽都好說,冉家也遲早會因為後繼無人被各家瓜分蠶食。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看冉秋白說的煞有介事的樣子,沒人還去懷疑那官府文書的真假,當下就有大半的管事打了退堂鼓。


    混跡在其中挑事的那幾個,一看眾人都有了退意,心裏一下子急了起來。他們可都是收了大筆銀子的,要是沒能把事情辦成,那到手的銀子還不都要雞飛蛋打了?


    “我們不能聽信他一麵之詞,大家夥千萬別被他騙了去,要是他沒事,為什麽早幾日不現身,非等到今日咱們來門前討要說法的時候才出來說這些?肯定是躲不下去了,要是我們今日放了他,三日後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對啊,我們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報官,去禦守府報官!”


    眼看著好不容易被安撫下來的眾人又開始群情激憤,冉秋念氣的上前幾步,還沒開口,就聽早已在旁靜觀其變許久的管修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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