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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黛玉剛來賈家時,因為府裏沒有提前給她收拾好住處,賈母安排她暫時先住在她房中的暖閣裏,說等過了殘冬在給她收拾屋子,但直到薛家住進賈家之後,她才從暖閣搬出來。


    黛玉站在窗前,正指點丫頭們給鸚鵡洗澡。冬天裏怕這鳥著涼,洗得甚少,今天陽光正好,趁機給它洗了,好在明媚的陽光中晾幹。


    本來給鸚鵡洗澡是小丫頭們的事,但雨鷗興致上來了,拉著雪雁和幾名丫鬟,把小丫頭們的活給搶了。與其說她們是在給鸚鵡洗澡,倒不如說是在玩水。


    王嬤嬤看著玩得忘乎所以,大半衣服都濕了的雨鷗她們,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招來一個小丫頭,讓她告訴廚房煮熱薑湯送過來之後,迴房拿來幾條毛巾丟給她們,“今天雖然太陽好,可你們也差不多點,現在可是冬天,這個時候玩水,簡直是找死!


    趕緊把身上的水擦幹,換下濕衣服,要是著涼生病了,怎麽辦?你們病了就病了,可姑娘身體不好,萬一傳給姑娘怎麽辦?”


    高嬤嬤從屋裏走出來,數落道:“看你這話說的,明明是擔心她們,可你這話聽起來怎麽就那麽不中聽。”


    雪雁笑嘻嘻的附和道:“就是,就是。而且嬤嬤,你說錯了,我們病了,自然會挪出去,害不到姑娘,隻不過要是我們這一幫全都病了,姑娘就沒人伺候了。”


    王嬤嬤斥道:“既然知道這一點,那還不趕緊進屋,還等我提醒。”


    眾人嘻嘻哈哈的跑進屋,擦幹頭發,換過衣服,廚下的熱薑湯也送了過來。


    雨鷗盛了一碗出來,自己沒喝,端給黛玉,“這天太陽雖好,但也有冷風,姑娘身子弱,在窗前站了那麽久,吃了不少冷風,也喝一碗吧。”


    黛玉接過來,一麵喝,一麵問:“你家裏人也進京了吧?也不知道爹爹和大弟什麽時候能來京城?你說,家裏該不會把我給忘了吧?”


    雨鷗聞言忙道:“我知道姑娘想家了,但這話可不能再說了,要是讓老爺和大爺聽到,該多傷心啊。”指著書案上擺著的玻璃鏡做的反射燈罩、沙畫、茶寵等物,“自從姑娘來京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家裏人就打發人給姑娘送東西,這些是這次送來的。聽來人說,這些東西,都是大爺親自挑的,特別是這個燈罩,是他怕姑娘讀書傷到了眼睛,親自設計的。家裏一直都惦記這姑娘,並不會因為來不來京城而和你疏遠。”


    黛玉拿起書案上的萬花筒,把玩著,眼中含淚,道:“我知道我和親人之間的情意不會因為距離而疏遠。我就是想家了,想爹爹,想堇哥兒,想琳哥兒,想婉姨,甚至連家裏我住的院子裏的那些花花草草,我都想。”我不想呆在外祖母家了,我想迴自己的家。


    一旁打絡子的高嬤嬤聽黛玉這話,歎了一口氣,看了一下,見屋裏沒有賈家的人,低聲道:“姑娘要是想家,就給老爺和大爺他們寫封信,讓他們接你迴去吧。”


    王嬤嬤聞言忙斥道:“胡說什麽呢。當初老太太接姑娘過來,是有正當理由的,家裏太太去世,姑娘無人教導……”


    “行了。”高嬤嬤毫不客氣的打斷她:“說是接姑娘過來,接受老太太的教導,可是我們來了這兩年,老太太教姑娘什麽了?


    都說老太太疼姑娘,可是疼歸疼,婆媳鬥法時,也沒擋住她拿姑娘當槍使,害得原本就不喜歡姑娘的二舅太太更不喜歡姑娘了,就連府裏的幾位姑娘也因此和姑娘疏遠了不少。老太太這麽個疼姑娘法,還真讓人消受不起。”


    薛家在賈家住下之後,因為寶釵要參加采選,薛姨媽想讓賈母和王夫人指點一下寶釵。王夫人雖然不願意寶釵進宮,但麵子功夫她還是做得蠻好的,因此就把這個意思透露給賈母了。


    賈母不願意,但沒明說,以“孫女兒們太多了,一處擠著倒不便。”為由,隻留寶玉和黛玉在身邊,將三春移到王夫人這邊房後三間小抱廈內居住,令李紈陪伴照管。


    見狀,薛家自然非常識趣的偃旗息鼓,不再提這個話茬。


    這事本來和黛玉沒有半點幹係,可賈母和王夫人借著薛家的事打擂台,她被裹挾在當中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因此,不可避免的要遭受王夫人的怒氣;三春從賈母這邊寬敞明亮的廂房挪到王夫人那變的抱廈去,待遇下降不止一個檔次,三春自然不高興,不敢怪賈母和王夫人,少不得遷怒道黛玉身上。因此,黛玉在這府裏的處境越發艱難,在高嬤嬤的眼中,像賈母這種對黛玉的疼愛法,還不如沒有。


    跑出去玩水之前,在火盆裏烤了栗子的雪雁將考糊的栗子隻撿了一半,跑過來插話道:“姑娘哪怕什麽都不做,就這麽呆在府裏,在某些人眼中,也是錯。


    寶二爺不喜歡讀書,滿府皆知,二舅老爺因此沒少斥責寶二爺,這府裏上上下下也都知道,和咱們姑娘根本沒有任何幹係,可二舅老爺訓斥寶二爺,二舅太太遷怒姑娘,嫌姑娘整日勾著寶二爺玩樂,不勸著寶二爺讀書上進。如果寶二爺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話,屆時,姑娘少不得還要被連累,受委屈。要我說呀,這裏真沒什麽好住的……”


    “你這個小蹄子怎麽這麽多嘴呢,烤你的栗子去!”王嬤嬤從桌上隨手拿起一個香包向雪雁丟了過去,接著剛才的話茬說:“就算老太太沒教姑娘什麽,但終究有那麽個名頭在裏麵,屆時說出去,總比沒人教要好聽……”


    迴林家在京城的宅子探親迴來的湯嬤嬤從外麵進來,一麵往熏籠那裏跑,一麵說:“這鬼天氣,怎麽這麽冷,我出來時忘記帶耳捂子裏,感覺這耳朵都要快凍掉了。”嗅著屋裏的烤栗子香氣,伸長脖子朝裏屋喊,“雪雁,雪雁,趕緊將大爺送的防凍的凍瘡膏找出來,我擦一點,不然,迴頭這臉上和耳朵上生了凍瘡,可沒法見人了。”


    雪雁將一個巴掌大小的貝殼遞給湯嬤嬤,“我記得大爺送來的凍瘡膏,你也有份,怎麽不用你自己的,反而衝我要?”


    在熏籠邊上暖和過來的湯嬤嬤一麵塗凍瘡膏,一麵道:“嗐,快別提了,那凍瘡膏我拿到手還沒等用,便給廚房裏的人了。在廚房裏幹活,是最容易生凍瘡的。”


    雨鷗笑著岔開話題:“對了,湯嬤嬤你迴來的正好,史大姑娘來了,說想吃你做的小餛飩。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冬天天黑得早,吃飯的時間也早,你趕緊去廚下做去吧。不然,該趕不及了。”


    湘雲來賈府,都是和黛玉一起住。


    湯嬤嬤在屋裏沒看到湘雲的人,想了一下,冷笑道:“史大姑娘這又是去梨香院了吧?咱們姑娘真是白對她好了,自從寶姑娘來了之後,人家眼裏隻有寶姑娘,再看不到別人了。”


    紫鵑笑著打圓場:“湯嬤嬤,雲姑娘和寶姑娘投緣,玩得好,是好事。她也是個可憐人,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知心姐姐,熱絡一些,以她的性子,不是很正常嗎?”


    雨鷗不讚同的駁道:“史大姑娘可憐?她雖然跟著叔叔嬸子過,但她叔叔和嬸子也沒薄待了她。我聽翠縷說,她嬸嬸就給她請了好幾位教習嬤嬤,聽說都是宮裏出來的,專門教導她行止、規矩、女紅等等。”


    高嬤嬤就事論事的說:“叔叔嬸子待她再好,又怎能與親生父母相比?別的不說,單說那史侯府,原本原是她的家,現在卻成了她叔叔和嬸子的家,她由史家嫡姑娘變成侄姑娘,這一字之差的人情冷暖、物是人非……嘖嘖,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形容的。”


    “你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湯嬤嬤點頭歎道:“其實咱們姑娘在這府上的處境和史大姑娘類似,有老太太疼寵,看似很好,但實際上,冷暖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姑娘有感,所以,對史大姑娘才那麽好,可惜史大姑娘對咱們姑娘有心結,反而和薛大姑娘更要好。”


    看到黛玉又變得鬱鬱寡歡起來,大家知道她這是又想家了,正想開口勸慰的時候,東府尤氏身邊的大丫頭銀蝶來了。“林姑娘,我家奶奶和蓉大奶奶因府裏梅花開得好,備酒請客,請姑娘過去坐坐。”


    “我這兩天身子不舒坦,就不去了。”


    看著離開的銀蝶,雨鷗想到尤氏和秦可卿的關係,歎道:“珍大奶奶這個婆婆對小蓉大奶奶這個兒媳婦真好,就算是親閨女也不過如此了。也不知道小蓉大奶奶是生的什麽病,自從中秋之後一直病到現在,也不見好。”


    湯嬤嬤在廚下,消息靈通,很是聽了一些關於東府的風言風語,因此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說:“到底是珍大奶奶對小蓉大奶奶好,還是珍大爺……”


    高嬤嬤聽湯嬤嬤和她嘀咕過東府的事,見她說的不像話,忙插話打諢過去:“那是,珍大奶奶作為繼室,本就沒什麽底氣,而且也沒個親生孩子,將來還不是要靠小蓉大爺和小蓉大奶奶他倆,提前和兒媳婦打好關係,晚年有靠,好過一點,正常。”


    被高嬤嬤這麽一大岔,湯嬤嬤發覺自己失言了,忙和黛玉說:“我迴來時,看到府裏幾位姑娘和史大姑娘,還有寶二爺他們在外麵堆雪人呢。姑娘也別老悶在屋裏,出去逛逛,就算不玩,在一旁看看也是好的。”將黛玉哄出屋,把這事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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