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婕妤聽了章文怡的話麵色沉重,她道:“你家可稱得上忠義之人。”


    章文怡將炒好的菜盛到盤子裏,又打水洗了洗鍋,笑著說道:“多謝誇獎,臣妾不勝榮幸。隻是最好別停留在嘴上,能多賞賜些金銀財寶才是實實在在的。”


    徐婕妤笑著說道:“你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張嘴就要討賞賜。”


    章文怡也是笑道:“沒辦法,小門小戶的頭發長見識短,忠孝節義不能當飯吃,連聖人都說稟倉實始知禮儀。”


    徐婕妤沒想到章文怡竟然連世間人們所推崇的忠孝節義都不當一迴事,當時就沉下臉,麵帶不悅的說道:“聖人雲:敦禮教,遠罪疾,則民壽矣。故肆覲之禮立,則朝庭尊;郊廟之禮立,則心情肅;冠婚之禮立,則長幼序;喪祭之禮立,則孝慈著;搜狩之禮立,則軍旅振;享宴之禮立,則君臣篤。晉王妃,若無禮教國家如何治理,臣民如何安康?”


    章文怡笑著將一盤子菜塞在徐婕妤的手裏,說道:“這麽嚴肅做什麽,我沒有說禮教不好。可是禮教再好也得吃飽了肚子才能執行呀,大家餓著肚子誰會在意你的禮教呢。我是不懂各種經史,可是我知道為人做事要實事求是。”


    徐婕妤看著手中的菜,皺著眉頭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妙目一轉看著章文怡,那意思:你是讓我把菜端出去嗎?


    章文怡笑著說道:“這是炒得多了,你先嚐嚐。”


    徐婕妤依舊皺著眉頭沒有吃,似乎再考慮該怎麽告訴章文怡。而章文怡卻看出徐婕妤想說什麽了,她笑了笑,說道:“你生在大富大貴之家,一定沒經曆過連餓三天再看到吃食的情形,那個時候你不會有任何的講究。”


    徐婕妤放下手中的盤子,說道:“你還是不懂,身處皇室自當尊奉禮儀教化,身體力行,否則於草莽何異?”


    章文怡無奈的笑道:“我們出身不同,行為舉止也不一樣。隻是我希望你我之間能夠相互諒解,不要用自己的眼光強加於對方......”


    正說著,章文怡忽然見到黃色的袍角被風吹得飄揚了一下,她臉色一變,連忙跪下說道:“陛下。”


    徐婕妤是李世民目前寵幸的妃子,剛才見她對章文怡很好奇要來廚房看看。徐婕妤出身名門才思敏捷,章文怡出身不高卻也是儒商之家心思靈巧。李世民也很好奇這兩個人會不會擦出火花,於是他也悄悄的跟了過來。


    偷聽牆角的結果很不錯,這兩個人果然是不負所望的南轅北轍。見到章文怡身體不可遏止的顫抖,不複剛才平靜大方的態度,知道是上次被打入冷宮後的後遺症。


    向著對自己施禮的徐婕妤點頭示意,李世民大步走向章文怡,伸手輕輕將她扶了起來。麵色沉重的說道:“上次的事情是父皇絕情了,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天家無情啊!”


    章文怡再次跪下說道:“陛下,臣妾自知出身卑賤本不該入宮為妃,隻是嫁給晉王殿下非臣妾所能左右。自從嫁入皇室臣妾自問恪守婦道不敢稍有逾越,日後若再有類似事件臣妾不敢妄求活命,隻求速死,望陛下恩準。”


    李世民輕輕撫著章文怡的頭頂,柔聲說道:“朕向你保證這樣的事情以後不會再有了。”


    章文怡見李世民並不答應自己的要求,心下也是無奈,隻能叩頭謝恩。


    李世民見她興致不高,知道她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心中不禁有些生氣,低頭看見盤子裏裝的菜。突然想起以前長孫皇後也曾經這樣,將幾樣他喜歡吃的菜撿出來盛好端到他的麵前。


    李世民暗暗長歎一聲,這孩子除了出身差一些,文采差一些,其他溫柔賢惠像極了長孫皇後。不像,長孫皇後沒有她身上的野性。


    李世民覺得如果用動物打比方,長孫皇後是一隻白兔,而這個孩子是一隻波斯貓。白兔在任何時候都是人畜無害的,而波斯貓卻有鋒利的爪牙。


    徐婕妤第一次圍著圓桌吃飯,確切的說也是第一次吃午飯。對於禮教森嚴的徐家,是從來沒有這樣吃過飯的,徐婕妤有些不適應。


    章文怡見了她不自在的樣子知道是怎麽迴事,幹笑了兩聲,說道:“是臣妾考慮不周,下次給陛下與殿下另外放一張桌子。”


    徐婕妤笑了笑問:“為何喜歡這樣吃飯,是在家的習慣嗎?”


    章文怡放下筷子,抬起頭對著徐婕妤說道:“不是,這樣吃有家的感覺。”


    徐婕妤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的問:“這樣有區別嗎?”


    章文怡連忙解釋,道:“在臣妾的感覺裏是有區別的,臣妾在家的時候多半也僅僅是與姐姐一起吃。像這樣與陛下與殿下坐在一起吃也是沒有的,隻是臣妾覺得這樣會更親切。”


    新城公主隻吃了一小碗飯,她見晉陽公主吃完了便也沒有心思再吃。章文怡隨和的幫她收拾好便放她和晉陽公主去玩了。


    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徐婕妤忽然想起章文怡剛才說的一句“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那句話,覺得這些民間俗語說得還是蠻有道理的。


    吃完飯李世民與徐婕妤在迴去的路上,都默默的緩步而行,各自想著心事。


    “愛妃你覺得晉王妃這個人如何?”李世民首先打破了沉默,問道。


    徐婕妤笑了笑,迴答道:“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如不是先知道她比我還小,我都覺得她是長不高的成年女子。”


    李世民又問道:“你可知道她的身世?”


    徐婕妤迴答道:“略有耳聞,文家上下應該都是忠義之士。”


    李世民喃喃道:“忠義之士,忠義之士。朕最不缺的就是忠義之士!這些人所忠於的並不是朕!”


    徐婕妤驚詫的看著李世民,見他的臉似乎因為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徐婕妤連忙安撫他道:“陛下不要動怒,那些都是愚人而已。”


    吃過晚飯安頓好晉陽公主姐妹倆,章文怡迴到了自己的寢宮。卸掉宮裝頭飾,隨便挽了一個髻換上寬鬆的居家裝,感覺輕鬆了不少。


    沐浴完畢迴到臥房總覺得少了些什麽,想了半天才發覺是李治出征了,今晚隻有她一個人渡過。習慣了晚上有李治的陪伴,章文怡一下子覺得不適應。


    前世習慣了孤獨,這一世卻變得不習慣。章文怡苦笑著喝了一口水,抖開被子熄了燈默默的想著一天的經過,慢慢的睡著了。


    彩衣在耳房裏注視著臥室的動靜,見章文怡睡著了,便躡手躡腳的進了大堂。她輕輕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摸到桌邊的油燈,用帶來的火石火鐮點著了燈。


    燈光亮起彩衣睜大了眼睛險些叫了出來,書案後章文怡四平八穩的坐在哪裏正微笑著看著她。


    她不是已經睡了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人究竟是人還是鬼?


    章文怡笑了笑,說道:“厲姑娘這麽晚了還要來書房,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


    彩衣一聽章文怡輕易的叫出了自己的姓氏,腿一軟不自覺的跪在了地上。她是冒名頂替進的宮,因此知道她本姓的人很少很少。可是章文怡卻直接叫破,厲勝男不知道對方掌握了多少根底,心中一下子慌了。


    “厲姑娘你怎麽了?不舒服了麽,需要我叫人送你迴去嗎?”章文怡悠然的問道。


    厲勝男聽到章文怡赤裸裸的威脅,知道不說些什麽恐怕是過不了關了。她一咬牙,說道:“婢子家中傳信來說是欠了錢,如果再不還清他們要拿了婢子的妹妹去抵債。婢子一時間鬼迷心竅想進書房盜些財物,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王妃殿下開恩。”


    聞聽厲勝男的一番說辭章文怡笑了,她道:“厲姑娘,我能喊出你的本姓,難道你還認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家的女兒嗎?”


    不等厲勝男分辨,章文怡掰著手指頭,說道:“呶,你的主人答應給你家兄弟一個功名對不對?還答應你能成為晉王殿下第一個女人,如果你的肚子爭氣的話還能保你一個側妃對不對?這次晉王殿下身邊的人被清理了一批,你卻是被留下來的幾個人之一,所以你覺得你的主人神通廣大了,對不對?”


    章文怡的三個“對不對”猶如重錘一般一下一下敲擊著厲勝男的防線。


    章文怡笑著繼續說道:“厲姑娘如果我把話都說完了,你覺得我還有留你的必要麽?”


    厲勝男匍匐於地,說道:“但不知殿下想知道什麽,婢子一定知無不言。”


    章文怡冷冷的說道:“還在抱著僥幸心理,厲姑娘此時此地你對你的主人還抱有幻想。可是你想到我把你放掉的結果嗎?”


    厲勝男顯然沒有想到過章文怡會放掉她,她先是驚喜繼而恐懼。章文怡的話是帶有威脅的,她所謂的放掉究竟會怎樣放掉呢?


    最輕的隻要把她的身份曝光,將她的主人牽扯出來,再將她送迴自己的家。主人的憤怒是可想而知,雖然主人不會遭受很大的打擊,可是他又怎會允許一個變節者逍遙於世呢?因為章文怡隻要把所有消息來源往她身上一推就可以將她變成一個變節者。


    厲勝男抬頭看了章文怡一眼,坐在哪裏的是一個天使般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可是在厲勝男的眼裏她絕對是個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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