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烏鈞也看向墨錦川,隱約覺得,他或許誤會了什麽。


    永安郡主針對的,並非他一人。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烏鈞故作驚訝道:“烏某何德何能,竟能勞得王爺不惜以身犯險,也要潛入梁境見在下一麵。


    此事,想必郡主事先不知吧?”


    宋言汐冷笑,“烏先生倒是真看得起自己。”


    烏鈞聞言也不惱,繼續看熱鬧不嫌事大道:“王爺此舉,難免令郡主擔心,實在是不該呀。”


    墨錦川掃了他一眼,忽然問:“聽聞先生習得一手好字?”


    烏鈞眼皮一抖,不敢再多言。


    他是練得一手好字不錯,可這舌頭,留著日後還有用。


    宋言汐懶得去猜二人之間的啞謎,丟下一句“兩個時辰別沾冷風”,轉身離開。


    她這一走,烏鈞隻覺得整個屋子溫度驟降。


    他不由得往身上裹了裹被子,隻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頭,客氣道:“勞煩王爺添把火。”


    墨錦川沉著臉扔了幾根柴進去,冷冷問:“夠嗎?”


    烏鈞幹幹道:“夠了,多謝王爺。”


    這架勢,都快恨不得把他劈了當柴燒了,他還敢說不夠?


    *


    外頭廚房裏,吳伯看著坐在板凳上抹淚的老伴兒,低聲勸道:“哭啥哭,倆孩子這是要迴家了,咱們該替他們高興才對。


    要讓平川媳婦瞧見了,又得放心不下。”


    吳大娘把手一揣,轉過頭去不理他。


    她是沒讀過書,也不明白他們在屋裏頭說的那些個大道理。


    但是有一點,她還是知道的。


    他們倆這一走,後半輩子估計就見不著了。


    她都這把年紀了,活又能活個幾年?


    就算倆人是個有良心的,等他們迴來瞧她時,她墳頭的草怕是都能編筐了。


    越想這些吳大娘心裏越難受,用手捂著胸口道:“老頭子,我這心口咋突突的呢?”


    她低喃道:“當初大河和磊子出事那陣,我就老有這種感覺。”


    吳伯沉了臉道:“別一天到晚的瞎想,本來就身體差,沒事也給自己嚇出毛病來。”


    “吳東升,你個老狗能不能說句人話?”吳大娘臉都氣紅了。


    吳伯忙給她拍背,安撫道:“你看你這急脾氣,都嫁過來這麽多年了,也不說改改。”


    “咋,你這是嫌我了?”


    “瞎說啥呢,咱倆都一把年紀了,我還能嫌棄你想換個後老伴兒啊。”


    聞言,吳大娘瞬間不生氣了,冷笑道:“去,你現在就去,不去我肖秀梅瞧不起你。”


    她直接站起身,往外走時狠狠撞了吳伯的肩膀一下,粗聲粗氣道:“家裏不養吃閑飯的,去裏屋扛袋子白麵出來。”


    “這不剛吃完飯,要麵幹啥,麵缸裏我記得還剩下……”


    吳大娘不耐煩地打斷他,“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


    她走出門口,抬頭瞧了眼隱隱有西沉架勢的日頭,咕噥道:“這天說黑就黑,得抓點緊。”


    吳伯瞬間明白了她要做什麽,沉聲道:“他娘,你和麵烙餅,我架火烤上些肉幹給倆孩子路上帶著吃。”


    “那裏頭那個?”


    夫妻倆眼神交匯,默契道:“不管他。”


    賊眉鼠眼,瞅著就不像個好人。


    還給他吃東西,喝西北風去吧!


    *


    屋內,烏鈞斜靠在床頭,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夜間有雪,宜明日卯時動身。”


    一牆之隔的房間裏,墨錦川耳尖動了動,彎腰撿起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的桃木簪遞給宋言汐,低聲道:“恐怕要連夜走。”


    “也好,省得夜長夢多。”


    宋言汐接過發簪,隨手塞在了正在收拾的包袱一角。


    她本以為自己不過暫住半月,東西不多,沒曾想竟收拾了一堆出來。


    多是墨錦川去鎮上賣山貨時帶迴來的小玩意,有挽發的木簪,小巧精致的玉耳墜,兩盒口脂,還有一個栩栩如生的少女木雕。


    即便不是第一眼,宋言汐瞧見時仍不免恍惚。


    像,太像了。


    即便是母親與外祖父他們瞧見,也定會覺得這就是她。


    隻不過木雕女子臉上那張揚明媚的笑,卻是她此前不曾有過的。


    瞥見她遲疑的動作,墨錦川淡淡道:“若是不喜,我拿出去幫你丟掉。”


    宋言汐果斷收好,抬眸問:“王爺不用去收拾東西?”


    聽著瞬間距離感十足的稱唿,墨錦川眸色沉了沉,道:“我東西不多,好收拾。”


    他說著,就當著宋言汐的麵展示了一番。


    一件換洗的袍子,兩雙前幾日趁著天好吳大娘教著宋言汐做的布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大半個月,他竟沒為自己添置過什麽。


    就連身上穿的冬衣和鞋襪,都是那日在鎮上用虎骨換的。


    “你……”宋言汐眸光微閃。


    他們隻初到那兩日於銀錢之上捉襟見肘,自從他傷好一些開始進山,身上便沒有缺過銀子。


    每次去鎮上買山貨,不拘吃的用的總會帶上一點迴來。


    他就半點,沒為自己盤算過?


    感受到她的注視,墨錦川將包袱的兩端係在一起打了個死結,道:“時辰還早,你先睡會兒,要趕路時我再叫你。”


    在他轉身朝外走之際,宋言汐喊住了他。


    她問:“烏鈞當年被驅逐出京一事,王爺可還有內情瞞著我?”


    墨錦川迴首,神色坦蕩,“不曾。”


    “那你方才還……”


    宋言汐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他既答了,必不會騙她。


    不是在騙她,那便是在騙烏鈞?


    可此人向來城府深,又以智多近妖聞名於天下,怎會如此輕易上當受騙。


    墨錦川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妖孽。


    聲音極盡溫柔道:“別想太多,睡一覺,就什麽都明白了。”


    這話多少帶著些哄人意味,可奈何宋言汐偏就吃這套。


    待她迴過神來,人已經躺在床上。


    而方才還在貼心為她掖被角的男人,屋子裏哪還有他的身影,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的皂角味。


    聞著格外令人安心。


    自從那場險些要了宋言汐性命的高熱退去,她就沒再做過噩夢,經常是一覺睡到天明。


    如果不是每日都要為自己診脈,她甚至都要懷疑飯菜裏,是不是讓人放了什麽嗜睡的藥。


    事實證明,她是失血過多導致的體虛。


    症狀主要表現為體寒,乏力,嗜睡。


    以至於宋言汐一覺睡醒時,天都黑了。


    她摸索著從床上坐起身,低罵道:“靠不住的東西。”


    話音剛落,門被人“咯吱——”一聲推開。


    墨錦川手持燭台,麵帶淺笑問:“娘子方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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