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錦川掀眸看向烏鈞,眼底一片冰冷,“烏先生可知何為禍從口出?”


    “王爺何必動怒,烏某又不曾說什麽。”


    烏鈞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至於郡主如何想,也不是烏某所能左右的。”


    話是實話,卻很難讓人覺得順耳。


    尤其是對上他那雙眼底滿是精明的笑眼,更是讓人覺得莫名煩躁,心頭升起一股要動手撕爛那張虛偽假麵的衝動。


    宋言汐垂眸,看著碗裏漂浮的茶葉,似是不經意問道:“烏先生腿上的傷,每逢天陰下雨便會發作,想來冬日裏更不好受吧?”


    烏鈞麵色不顯,放在腿上的手卻不自覺緩緩收緊。


    腿上舊疾,一直是他多年心頭之痛。


    平日裏瞧不出什麽,可每逢雨雪天氣舊傷處便會疼痛難忍,如同刀削斧鑿般鑽心刺骨,嚴重時就連行走也會受到影響。


    所以他每逢天氣變化,便鮮少出營地,若有非去不可之事也多以騎馬代步。


    軍中與他不對付的那些人,更是因此戲稱他為“瘸子軍師”,企圖以此折辱他。


    這些年來,柯將軍與他一直不曾放棄過尋醫問藥。


    隻是沉屙難愈,更別提,當年為他醫治腿疾的穀兄於醫術造詣上已是不凡,能與他相提並論之人更是世上罕有。


    許多大夫問診時一聽他的腿是被神醫穀門人所治,便直言無能為力。


    穀兄曾言,他這位小師妹若有朝一日出山,成就必在他之上。


    錦王的腿當年傷成那樣,她都能斷骨重續讓他站起來,是不是說明他的這條腿也能有痊愈的一日?


    烏鈞按捺下心中激動,淺笑道:“之前便聽穀兄提起過他有一位天賦極佳的小師妹,沒成想便是郡主,烏某當真是三生有幸。”


    他話鋒一轉,“穀兄曾言,烏某若能等到郡主學成出山,舊疾或有痊愈的一日。


    不知此事,穀兄可曾與郡主提過?”


    宋言汐興致缺缺,“提過。”


    聞言,烏鈞的神色肉眼可見的變得緊張。


    不等他開口問,宋言汐主動答道:“能治。”


    她掀眸,看著笑容都變得真誠了幾分的烏鈞,扯了扯唇角道:“可惜我不治你。”


    “為何……”


    “烏先生是聰明人。”


    宋言汐將他方才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迴去。


    無他,單純看他不順眼。


    烏鈞聞言,臉上的笑再難維持。


    他臉色難看道:“並非烏某拿喬,二位皆是忠國之人,當知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道理,反之便是不忠不義。


    不忠不義之人所言,二位如何敢取信?”


    這發自肺腑的一番話,任誰聽了不得一句忠肝義膽,君子磊落。


    墨錦川亦是真心感到欽佩。


    隻是有句話,他卻不得不提醒他。


    “烏先生不妨迴去查一下當年被逐出都城一事的真相,再來同本王論一論何為忠君之道。”


    烏鈞臉色驟然沉了沉,道:“烏某多謝王爺提醒。”


    他站起身正欲告辭,門外響起吳大娘爽朗的聲音,“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


    墨錦川淡淡道:“別辜負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如此盛情,烏某便卻之不恭了。”


    “別扯那些文縐縐的,我老婆子沒讀過書聽不懂,趕緊出來洗手吃飯了。”


    吳大娘說著,朝著宋言汐使了個眼色。


    等把人拉到小廚房,她神色緊張問:“這人是不是來抓你們迴去的?”


    見她作勢要去拿菜刀,宋言汐解釋道:“他暫時不算敵人,先留他一命。”


    灶後燒火的吳伯伸出個腦袋,不讚同道:“小姑娘家家的,別一天到晚把打打殺殺的掛在嘴上,不好。”


    “燒你的火!”


    吳大娘看了眼刀,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丫頭,要動手就說一聲,不能再讓人跑了。”


    院子裏洗手的烏鈞隻覺得後背涼涼的,突然有些後悔答應留下吃飯。


    永安郡主應當不會在飯菜裏下毒吧?


    一旁的墨錦川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她與你不同。”


    烏鈞訕訕一笑,“是,永安郡主的美名烏某早有耳聞。”


    就是這脾氣……倒是應了那句,百聞不如一見。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著實不算無辜。


    別說是永安郡主了,換做大安任何一個人,若知曉當初害得錦王殿下斷腿之人是他,都會毫不猶豫衝上來活剮了他。


    她能忍著不動手,已然是客氣了。


    烏鈞本打算象征性吃兩口,便找個借口起身告辭。


    沒想到這一坐,就起不來了。


    宋言汐為他施針鎮痛時,吳大娘湊在門口嘟囔道:“老頭子,他這該不會是裝的,故意賴著不想走吧。”


    忙著配藥的吳伯抬頭看了一眼,道:“看他疼的那樣,做不了假。”


    “造孽哦,年輕輕的就這樣了,以後老了還得了?”


    吳大娘搖搖頭,叮囑道:“我去給他做碗雞蛋茶暖暖身子,你守著點。”


    躺在床上的烏鈞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一樣。


    他看著冷著臉,手上動作卻也半點含糊的宋言汐,輕聲道:“多謝。”


    宋言汐頭也不抬道:“先生少說話,免得我突然後悔。”


    治病半途萬一不小心紮死他,或是紮他個半身不遂,也不是沒可能。


    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開始吃飯才簌簌往下落。


    他的腿本就受不得寒,吃飯時又正好烤了火,一冷一熱交替不發作就怪了。


    施針完畢,宋言汐對上烏鈞緊張的眼神,出於醫者的身份解釋了一句。


    “頑疾難治,先生的腿若想除根不再犯,需得半月針灸一次,三月後再轉為一月一次。”


    也就是說,他要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安國。


    或者說,將宋言汐留在梁國境內。


    後者無疑是癡人說夢。


    且不說錦王絕不可能鬆口,便是她,也隻會問他一句是否活夠了。


    此事,恐怕需從長計議。


    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茶下肚,烏鈞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血色。


    他倚靠在床頭,將裝著戶籍的信封遞上前道:“這裏頭的東西,二位或許能用得上。”


    宋言汐應了一聲接過,遞給了墨錦川。


    烏鈞失笑,“郡主就不怕烏某在其中動什麽手腳?”


    宋言汐一挑眉,“當真?”


    那模樣,就差把求之不得寫在臉上了。


    烏鈞很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試圖解釋。


    “當日一役本就是有人合力為王爺設的殺局,即便烏某不做那把刀,亦會有其他立功心切之人,屆時他們要的可就不止是一雙腿了。”


    宋言汐涼涼道:“烏先生此言差矣。


    旁的人,可沒有你這般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分出真假。”


    她看了眼墨錦川,故意問:“王爺覺得我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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