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你生氣了?”


    看著理直氣壯,反倒顯得她像是無理取鬧的墨錦川,宋言汐心口嘔的厲害。


    可偏偏人有理有據,就連委婉的表示她後悔同他私奔,都是為了方便她醒後“夫妻倆”分房睡做鋪墊。


    讓人想怪他之前,更想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句,於心何忍?


    見宋言汐一直看著他,墨錦川鋪床的動作一頓,皺眉問:“此舉會不會有些太刻意?”


    不等她開口,他自顧自道:“罷了,我今夜還是歇在屋裏吧,免得二老起疑。”


    他對上宋言汐微微瞪大的雙眼,一本正經道:“哪有夫妻分房睡的。”


    可他們又不是真的夫妻。


    讀懂她的眼神,墨錦川剛要說什麽,就見宋言汐指了指門口。


    意思很明顯。


    聽著外間經過的腳步聲,墨錦川不由苦笑,聲音帶著討好道:“娘子,你今日剛醒,還需要人照顧,就別趕我出去睡了,成嗎?”


    他語調卑微,說話時卻眉梢微揚,眼神帶著說不出的痞氣。


    宋言汐恍惚間,好似看到了記憶中他從前得勝還朝那日,身披金甲,端坐於高頭大馬之上意氣風發的模樣。


    兩年的沉寂,未能磨滅他眼底的光,反倒為他英俊的眉眼添了幾分沉穩,瞧著更讓人心中歡喜。


    宋言汐想,若他二人真是夫妻,她是如何也舍不得趕他出去睡的。


    更別提此時正值嚴冬,天寒地凍的,她如何忍心?


    她正出神著,餘光就瞥見墨錦川動作熟稔地打開牆角的衣櫃,抱出一卷被褥轉身朝外走。


    一邊走一邊失落道:“那你好生歇著,我就睡在外間,起夜時你拉一下床頭的鈴鐺喚我。”


    聲音期期艾艾,不知道的還以為受了多大的委屈。


    要不是宋言汐全程看在眼裏,光聽他這番話,也會以為她一個翻臉不認人的冷情之人。


    這讓吳伯老兩口聽見,該如何看她?


    外間猛然傳來兩聲輕咳,緊接著響起吳大娘抱怨的聲音,“這鬼天氣,雪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了,你明兒可別睡懶覺了,趁著這兩天雪不大,趕緊……”


    剩下的話在聽到開門聲時戛然而止。


    看著抱著被褥一臉無奈走出來的墨錦川,吳大娘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般問:“還是給攆出來了?”


    墨錦川淺笑著點點頭。


    見狀,吳大娘是又無奈又生氣,反倒給自己氣笑了。


    她一臉嫌棄道:“笑笑笑,虧得你還有臉笑得出來,都被媳婦攆出來了還傻樂呢。”


    嘴上這麽說著,她手上的動作卻也沒閑著,動作麻利地往中間爐子裏添了幾塊柴。


    拍去手上的浮灰,吳大娘從堂屋一角抱出一卷竹席,一邊往地上鋪一邊道:“外頭地上涼,等會兒我讓那老東西再給你抱一床褥子來,雖然上了點年頭沒新的褥子暖和,但是鋪身子底下也總比沒有的好。”


    墨錦川客氣的道了聲謝。


    吳大娘一把薅過他懷裏的被褥,佯怒道:“你這孩子,都來家幾天了還這樣,下次再這麽見外可別怪我大雪天的趕你們小兩口出去。”


    她手下動作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痛意,“我家老幺走的時候就是大雪天,連我新給他做的襖子都沒來得及帶。”


    說著,她擦了擦眼角,笑道:“這人上了年紀就是絮叨,這麽點事情反複念叨,平川你可不能嫌大娘囉嗦啊。”


    “不會。”墨錦川垂眸,神色淡淡道:“我娘生我時難產走了,我從來沒聽過她的聲音,不過聽我爹的意思,她應該跟大娘的性子差不多。”


    吳大娘聽著這話,眼底的心疼更濃了。


    她低頭整理著被褥,聲音帶著哭腔道:“好孩子,你們夫妻盡管在家住,兩口飯大娘還是管的起的。”


    墨錦川笑著應了聲“好”。


    其實他騙了吳大娘。


    他娘並非是簡單的難產,而是遭奸人所害,拚命產下一子後香消玉殞。


    至於他爹……


    後宮數得上名號的妃嬪幾十人,其餘身份不顯或是被隨意寵幸後無名無分的,更是不知凡幾。


    好在他娘聰慧,在察覺有孕後並未聲張,而是選擇在華陽***入宮祭奠亡母時,想辦法買通了值守的太監見了她一麵。


    內宮中除了女人就是太監,華陽***心知這是她兄長的骨血,便動了惻隱之心,將她調到了太後生前所住的宮殿負責灑掃。


    明麵上她仍是宮女,私下卻有宮婢伺候,一應衣食住行也有專人照料。


    隻待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無論誕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皆是皇室血脈,她作為生母即便日後沒有寵愛,也不必再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後宮的女人又個個都是人精,沒等臨盆便有人將消息泄了出去。


    她出身平平,驟然被推到人前,終日惶惶不得安寢,對於各宮的示好更是不敢推卻,生怕得罪任何一人。


    可她忘了,她腹中的骨血就是最大的罪。


    尤其是得知太醫斷言她腹中為男胎後,她更是一躍成了滿宮妃嬪的眼中釘肉中刺。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在中秋宴上動了手。


    她身中劇毒,拚著最後一口氣在力竭前產下一子,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便撒手人寰。


    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謀害皇嗣,宣德帝大怒,命大理寺與刑部聯手肅查,幾乎將前朝後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查出兇手。


    或許是帝王威嚴不容挑釁,亦或者是他心中真的有傀,拒絕了華陽***要代為撫養他的請求,將他放在了身邊教養。


    滿宮皆道他好福氣,卻無一人問過他,這“福氣”他想不想要。


    *


    宋言汐昨夜有心事,輾轉反複直至夜深才沉沉睡去。


    再睜眼時,天色早已大亮。


    外頭隱約有說笑聲傳來。


    她推門出去,便見穿著一身深藍色粗布衣衫的墨錦川歇坐在大門的門檻上,一手拿著鐮刀一手拿著竹條。


    吳大娘就坐在對麵不遠處,一邊編筐一邊數落自家老伴兒,“就平川這手藝那真是沒的說,劈出來的竹條就連寬窄都是一樣的,還沒什麽毛刺,編出來的筐也好看。


    難怪咱家的筐不好賣,你趕緊跟人平川學著點。”


    吳伯也不生氣,樂嗬嗬道:“我倒是想學,也得有那本事不是。”


    吳大娘嗔他一眼,“你這老東西,心裏還挺有數。”


    聽到開門聲,她扭頭一看,才發現墨錦川已然站起身,朝著宋言汐快步走去。


    他滿眼寫著關切,溫聲問:“娘子昨晚睡的可好,是不是我們吵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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