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世秋從供桌上端起燭台,燭台上插著的半根蠟燭早已經蒙上厚厚一層灰塵。他將燭台拿到門外,輕輕放在地上。


    江上寒起初不解其意,腦子一轉才反應過來,燭台的影子顯示申時已到。


    虧他怎麽想得出來,江上寒忍不住問道:“我說你怎麽無緣無故跑這破廟來,原來是在等人。”


    龍世秋並未迴答,而是倒剪雙手,施施然走到殘垣破壁的大門外。


    果然,不多時一匹快馬自大路飛奔而來,馬上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漢身穿玄色勁裝,頭戴一頂薄簷鬥笠,馬到近前一躍而下,快步走到龍世秋麵前躬身施禮。


    江上寒半個身子探在殿外,見玄衣大漢貼在龍世秋耳邊不知嘀咕了些什麽,隻見龍世秋聽完小聲吩咐了幾句,玄衣大漢連連點頭,轉身拍馬而去。


    雖然一句話都沒聽見,但從這玄衣大漢對待龍世秋恭敬的舉止來看,這人要麽是龍世秋的部下,要麽就是欠他不少銀子。


    江上寒暗暗納罕,他忽然發現,龍世秋這個人越來越難琢磨了。他原以為龍世秋隻是個孑然一身的遊俠,心中看來,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正在這時,又有三匹駿馬飛馳而至,這三人與方才那名玄衣大漢如出一轍,下馬後畢恭畢敬行禮,為首那人又在龍世秋近前耳語一番,然後三人各自上馬,揚鞭絕塵而去。


    龍世秋目送三人遠去,這才轉過身緩緩走到江上寒麵前。


    此刻的江上寒已經從難以置信轉變為見怪不怪了,他知道,剛才發生的這一切龍世秋並沒有隱瞞他的意思,既然他故意讓自己看見這一幕,就說明他已經不把自己當成外人了。


    “走,”龍世秋冷不丁冒出一句。


    “去哪?”江上寒瞪著眼問道。


    “帶我去見見那位需要燭龍丹的女人。”龍世秋盯著他淡淡道:“如果你希望她繼續活著。”江上寒瞬間頭皮一陣發麻。


    山泉淙淙。


    距離山泉僅一射之地的山腳下有座青竹建成的院子。


    院內收拾得非常幹淨,正中央擺放著一張精致的木桌,緊挨著桌子有一隻小火爐,火爐上架著銅壺,一名藍衣女子正倚在竹椅上看著書,不時照料一下爐火。


    這女子約莫二十上下的樣子,長得甚是清秀,舉手投足間有種清新脫俗的書卷氣。


    不大會功夫,水已燒開,藍衣女子正提壺續水,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淩亂的馬蹄聲。


    兩匹健騎在院門外停住,藍衣女子一抬頭,手中書卷“啪”地掉落,“江郎,真的是你!”瞬間淚水奪眶而出,江上寒飛身下馬,幾步就到了近前,挽著藍衣女子的手道:“是我,靈兒,我迴來了。”


    藍衣女子顫抖著雙手摸著江上寒的臉頰,“你可迴來了,你知道,這幾天我有多擔心。”


    龍世秋雙手拱在胸前站立院外,靜靜地看著這兩人。


    隻見江上寒一臉寵溺地看著她,忽然想起門外還站著一位,幹咳一聲道:“靈兒,我給你介紹一位好朋友。”說完衝龍世秋招招手。


    “這是我新交的一位好朋友,名叫龍世秋。”


    被稱為靈兒的藍衣女子看了龍世秋一眼,盈盈施禮道:“靈兒見過龍大哥。”


    龍世秋抱拳笑道:“冒昧打擾,還望弟妹多多見諒。”他邊說邊仔細打量著這位“靈兒”,猛然間心頭一緊!


    他突然發現這位“靈兒”那雙清澈如水的雙目中隱隱泛出一絲肅殺之氣!


    江上寒笑著道:“靈兒,這位龍大哥精通醫術,這次我帶他來就是給你瞧病的。”


    靈兒搖了搖頭,歎氣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連駱神醫都看不好的病,別人又豈能治好?”


    江上寒微微一笑安慰道:“龍大哥醫術精湛,讓他瞧瞧也無妨。”


    靈兒微微頷首道:“那好吧。”說完坐下伸出手臂來,龍世秋定睛看去,隻見一道淡淡的紫痕由她掌心“勞宮”穴處向內延伸,已經到達“內關”穴,心中頓時一驚,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江上寒見龍世秋有模有樣地伸出手指替靈兒號脈,心裏直打鼓,也不知道他是真懂醫術還是說說而已。


    龍世秋暗自納罕,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正確與否,閉眼催動內力至食指指尖輕輕往下一按!


    刹那間一道強勁無比的真氣經靈兒手臂處的“天泉”“俠白”“尺澤”三處大穴直衝“列缺”,與龍世秋的內力相交,竟生生將他搭著的手指彈開!


    龍世秋手掌猛地一翻,五指與靈兒手指緊緊扣在一處,以純元內力將靈兒體內到處亂撞的真氣硬生生壓製住。


    靈兒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雙眼中充滿了血絲,嬌軀晃了晃“噗”地吐出一口鮮血,直接暈了過去。


    “靈兒!”江上寒一把將她摟在懷中,關切地道:“你怎麽了?”


    龍世秋低頭看著她吐出的鮮血,這血竟然是紫紅色的!


    夕陽西下。


    龍世秋喝著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江上寒麵色如紙,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他直勾勾盯著龍世秋,咬著牙道:“你到底懂不懂醫術?”


    “不懂。”龍世秋迴答得很誠實:“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什麽都會。”


    “你……”江上寒氣得說不出話來。


    龍世秋忽然歎了口氣道:“你了解她多少?”


    江上寒提起茶壺,斜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什麽。”


    龍世秋索性躺下,閉上眼睛,意思是你愛說不說。


    江上寒長歎一聲,終於開口道:“那是兩個月前的一個夜裏,我從揚州迴京城的路上——”


    “駕!”


    江上寒邊趕著馬車,邊抬頭望著天空。


    剛才還是皓月如雪,星空璀璨,這會不知從哪吹來大片烏雲。


    耳畔的風也更急了,不大會工夫,一道閃電劃破死寂的夜空,緊接著雷聲大作,豆大的雨點如期而至。


    江上寒收緊韁繩,見前方不遠處有座涼亭,心中一喜,忙策馬向前。


    來到涼亭內,江上寒抖了抖身上雨水,摸出一隻冷饅頭,剛咬了一口,耳邊就出拿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江上寒定睛望去,一匹白馬在雨中疾馳而來,馬背上臥著一人東倒西歪,眼看著搖搖欲墜。


    江上寒放下手中饅頭,一個箭步竄出涼亭,這匹馬似乎受了驚嚇,撒開四蹄一路狂奔,眼看馬到近前,江上寒腳下一點,展身形躍上馬背,不及多想,抱住馬上之人腳點馬鞍騰空而起,穩穩落在涼亭外。


    江上寒將此人平放在石板上,撩開頭發才發現竟然是個年輕女子!


    隻見這女子麵色蒼白,掙紮著撐開雙眼看了江上寒一眼。


    “姑娘,你是誰,發生什麽事了?”


    女子眼神變得有些虛無,用盡全力說道:“靈……靈……”隻說了一個“靈”字,便暈厥過去。


    ……


    江上寒仰麵長籲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將她安置在此處,原想等她醒來再問清原委,誰知道三天後當她蘇醒過來,卻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龍世秋聽完坐起身道:“你是說她失憶了?”


    江上寒苦笑著點點頭,“她的確什麽事都不記得了,後來我發現她手掌心有一團紫色,像是中了某種劇毒,隻得帶她去了妙音山莊。”


    “妙手執三昧,聖心定八音。”龍世秋淡淡道:“這世上除了妙音山莊駱十方駱神醫,恐怕再也沒人能解她身上的毒了。”


    江上寒點頭道:“據駱神醫所言,靈兒手掌中的毒氣隻要一過手肘,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了。他答應試著替靈兒解毒,隻是配置解藥缺少一樣東西。”


    “燭龍丹!”


    “後來我終於打聽到燭龍丹的下落,這才幾次三番前往康王府。”


    龍世秋忽然道:“駱神醫有沒有提過靈兒中的什麽毒?”


    江上寒搖了搖頭,道:“不過駱神醫有言在先,他解此毒也並無十分的把握,隻能盡力而為。”


    龍世秋站起身來,深深歎了口氣道:“想不到你也是個多情之人。”說完這句話便走向門外。


    “你要走?”江上寒忍不住問道。


    龍世秋牽過馬來,囑咐道:“康王府你不必再去了,這些天多陪陪靈兒,她身上的毒氣已經被我暫時壓住,一個月內不會複發,好生照顧她,等我消息。”


    “你要去哪兒?”江上寒忍不住問。


    “原先計劃和你一起去康王府,但如今情勢有變,我要先去一趟湖南。”說罷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


    月朗星稀。


    西進的官道上一人一騎正緩緩前行。


    唐詩瑤一襲書生模樣打扮,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寶劍。


    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原以為會很快追上玉鼎鏢局的鏢車隊伍,誰知出了京城才三十裏就找不著北了。


    鏢行是件非常辛苦的買賣,由於這一行的特殊要求,走鏢通常需要風餐露宿、日曬雨淋,身為唐天龍的掌上千金,唐詩瑤雖然在鏢局長大,卻從未跟隨長輩們行過鏢。


    她此刻終於知道,一個人走夜路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


    “噗噗噗噗——”


    頭頂上傳來一陣鳥類扇動翅膀的聲音,接著半空中響起陣陣“桀桀”“桀桀”的怪笑聲。


    是夜梟!


    據說這種鳥能夠聞到病入膏肓的人身上的氣味,並且會發出詭異的笑聲,傳聞很多地方在聽到夜梟叫聲後數日之內便會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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