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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天雪地,新的一年就要到來了。


    老人們依然清楚的記得,在往年大漢鼎盛的時節,每個新年伊始,皇帝陛下都要祈天祭廟,賜酒食給州郡耆老,示大漢以孝治天下的傳統,勸導大漢子民敬老向善。


    現在呢,聽說皇帝陛下去了長安……


    弘農城東的大道上,十幾個涼州兵手執明晃晃的兵器,驅著男男女女老老幼一百多人擠在大道中間,這隻是大漢帝國每天都要發生的無數起事件中,很微不足道的一件。


    衣衫襤褸的這些難民驚恐的張大的眼睛,在風雪中瑟瑟發抖,無分男女緊緊的擠在一起,借著彼此的身體,保持著一口暖氣,不讓自己在風雪中倒下。一個還在哺乳中的嬰孩縮在母親的懷中,斷斷續續的幾聲哀嚎聲令人心顫,更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嘻笑中的涼州兵卻沒有絲毫的憐憫。


    遠遠的,一個長衫文士帶著兩個長隨一個仆童,頭上的鬥笠已然沾滿了積雪,坐下的馴馬不安的打著響鼻,腰懸佩劍微微晃顫著,靜靜的看著這邊的一幕。


    也許,這是他一生中永遠也忘不了的一幕。


    那一邊,放肆的涼州兵們隻是不在意的瞥了這邊一眼,半點也不在意,揮舞著手中的刀棒,說了一通難民們很難聽得懂的涼州話,還夾帶著幾句涼州兵特有的羌胡腔。一個不耐煩的大個子幹脆走過來,在當先一名男人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刮子。


    那個男子打了個冽摔倒在地,腦袋嗡嗡嗡的作響著,驚恐的望著這個胡人,畏縮的還要退迴人群裏去。那羌胡大個子追過來狠狠的一腳把他踢開,嘴裏嘰哩咕嚕的,手指著大道的一邊,那男子這下懂了,驚惶的爬了起來,跑到大道的一邊,雙手抱肩,縮成了一團。


    那羌胡大個子滿意的嗯嗯兩聲,又走近那些難民,伸手在一個年輕婦子臉上捏了捏,淫笑著,一把將那哭泣著的女子拽了過來,後麵,嘩的暴出一陣大笑,還有大把大把的鼓掌。後麵的難民畏縮的往後再擠了擠,女人都趕緊把頭低了下來,壓抑的幾聲哭泣。後麵卻是幾個涼州兵放肆的喝罵,他們退得太遠了。


    先前被趕開的那個男子,似乎跟這個女子是一家子,見狀一個哆嗦,遲疑了一下,撲的脆倒在這羌胡大個子麵前,狠狠的叩了幾個重頭,顫抖的聲音苦苦的哀求著。那羌胡大個大子哈哈大笑,“唰”了一把將這個年輕女子上身的衣裳撕了個粉碎,暴在風雪中。那女子哀嚎著,雙手緊緊護著僅餘的衣衫往後躲,那羌胡大個子卻揪住了她的頭發,任她掙紮著,另一手粗躁的大手在那女子的胸脯上用力的揉捏著,女人屈辱的尖叫聲卻更讓他興奮,嘴裏嘖嘖怪叫著,看也不看伏在地上那個鼻涕橫流的男子一眼。


    長衫文士臉色鐵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滿天的風雪,兩個長隨緊張的護在他身邊,抿著嘴不出一聲。


    猛然間,那個伏在地上的男子淒厲的一聲大吼,跳了起來,就要撲向那個羌胡大個子,“噗”了一聲,一支長長的羽箭卻他又釘迴了地上去,血嘩嘩的流了出來,那男子掙紮著,卻隻是讓鮮紅的血花更快的綻放著,所有的力氣,迅速的消逝掉了。


    那個羌胡大個子,放肆的大笑著,猛的拽過那個尖叫著的女子,張開滿口黃牙的大嘴,在她的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下去,那女人拚命的掙紮著,雙手死命的拍著羌胡大個子的頭,卻絲毫不能移開他半點,終於,緩緩的垂下了雙手,隻留下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永遠的睜著。


    那長衫文士一直靜靜的看著,看那些涼州兵將這一百多個難民分成三組,精壯男人被趕到了左邊,年輕女人被趕到了右邊,老人和孩子就留在了中間,然後,男人是拉過來一條繩子,綁成了一串,牽著走了,女人卻綁都不用綁,一個鞭子過去,把她們都引進了城裏去。


    終於,一個年輕的母親掙紮著跑迴來,高聲尖叫著,留在這裏的,還有她的孩子。隻是,沒等她跑出幾步,一道銀光割開了她脖子,披散的長發帶起一泓碧血,高高的飛了起來,掉到了這群老人孩子中間,“嘩”了一聲,淒惶的人群驚叫著四散的分開,跌跌撞撞的,摔倒了一片,涕哭著,狂笑著,交集成了一片……


    長衫文士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主人!”一個長隨伏身在那長衫文士麵前,緊握著劍柄的一隻手不住的顫抖著,臉上,說不出的憤怒,臉上寫滿了祈求。


    那長衫文士決然搖了搖頭:“此事,不是你我管得了的!”那一邊,屠刀揮起,老人,小孩,慘叫著,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再無了聲息。


    天地,仿佛在這一刻,全都凝住了,淒淒的風雪,卻依然往下飄著,一點一點的,一片一片的,將這殷紅的血腥遮蓋住。


    明年,這裏又是肥沃的良田吧?


    千百年的征戰,無數戰士的血,老弱婦孺的血,才澆灌出了這一片肥沃的中原大地。


    “先生自南方來?當知道,亂世人命賤如草,涼州兵,一貫就是這樣的。”冷然間,一個淡淡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


    長衫文士微微一怔,迴過頭來,他的兩個長隨和書僮卻已分別緊張的把住的劍柄,隻見一個微胖的中年儒士牽著一匹老馬緩步向自己這一邊走來,雙目栩栩,冷靜的看著弘農城下那血腥的一幕,古樸無奇的臉上無喜無憂,無怒無怨,仿佛,這隻是尋常的一幕罷了,根本不值得他多分一絲心神的。


    長衫文士緩緩的下了馬,取下鬥笠遞與書僮,走過來與這中年儒士略施一禮,向兩個長隨微微罷手,謙聲道:“學生太原劉遠公達,見過這位先生!”


    這中年儒士坐騎上的印跡,卻是涼州的。


    雖然,他隻是孤身一人。


    那中年儒士微微一笑,精燧的雙目仿佛看透了一切,緩緩與劉遠深施一禮,輕輕一笑,道:“公達先生客氣了,在下賈詡文和,涼州邊鄙之人,不敢當公達先生如此敬重!”


    一聽這人果然是涼州人,長衫文士的兩個長隨俱都皺著眉扶助了劍柄,眼露戒備之色,冷冷的看著賈詡。劉遠微一沉吟,但見此人雙目精爍,相貌不俗,確非常人。隻是細略迴思,卻不記得世間還有個叫賈詡的人,卻也不敢怠慢,心下暗自警惕,麵色沉重,手指著弘農城門方向,遲疑的道:“賈先生是涼州人,可知是何人下了這等命令?”說到後麵這一句話,劉遠臉上微微發抖,已是怒不可遏。


    片片飛雪刹時將賈詡的長須沾白了一片,賈詡不在意的輕手甩去,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涼州兵一向如此,無須何人下這命令。”


    略一頓,又道:“不過數年,天下諸侯,便大抵如此了。”


    劉遠聞言麵色一黯,卻也不反駁。他自來滿腹經綸,自然明白亂世之中兵匪一家的道理,且這幾年裏走南闖北,所見所聞,也多是如此。


    抬頭望去,弘農城下,飛雪已然覆住了滿地血腥,罪惡的屠殺過後,卻再無一絲痕跡留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亂世人命賤如草,公達先生累世公侯,也學少年郎掩麵而涕乎?”看著劉遠如此黯然,賈詡卻沒有他那麽多的感慨,自在的自己手中嗬著幾口熱氣,腳下輕輕跺了跺,雪地大寒,他衣衫雖多,卻多是粗布舊麻,遠不足以禦寒的。


    劉遠雙目一定,冷然道:“傷人害物即豺狼,人人得而誅之!”


    說罷,招唿著兩個長隨,便要轉身上馬,不再與他交談。


    賈詡淡然笑了笑:“公達先生,可是要往並州去的?”


    劉遠一怔,驀然止步,迴過頭來,道:“劉某在外遊學多年,思鄉心切,正要迴去。”


    “嗬嗬。”看著劉遠幾個仆奴警惕的看著自己,賈詡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道:“若要迴太原,可借道洛陽,洛陽有劉並州坐鎮,最為安全。若是公達先生不嫌棄的話,可與賈詡同行,詡是涼州人,這一路上可省了公達先生不少麻煩。”


    “不知先生因何要往洛陽,先生孤身一人,又是涼州人士……”


    “聽聞劉並州禮賢下士,某雖涼州邊鄙之人,卻不甘沉淪下僚,正要往洛陽見見世麵。”賈詡輕手拈須,微微一笑道,竟是半點也不避諱的。


    “哦?”劉遠卻對他大感興趣了起來,放下了手中韁繩,微微奇道:“某聞長安董公最重涼州人,賈先生卻是為何舍近而求遠的?”


    “公達先生家累世公侯,纓冠大族,家中才俊零散各地,便是此理。”賈詡淡然一笑道。


    劉遠臉色微微一僵,聽著賈詡這話,卻似有些莫名的譏諷味在內,微微皺眉,淡然的與賈詡輕施一禮,道:“想不到公竟是故人,請恕在下眼拙了!”


    “聽聞,劉並州曾下令,但有殘害百姓者,絕不饒恕!”賈詡卻避而不答,微微笑了笑,手底用勁,翻身上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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