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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夜色已降,一騎飛馬叩開了盧奴城門,不多時,中山國相府一陣嘈雜,來使隻報出了六個字:“並州鮮卑入寇。3”人便暈了過去。


    “我們並未收到並州的告急文書,大軍私出,恐遭非議……”


    “二哥和侄兒陷在並州,還等甚告急文書?若有什麽為難的,隻讓我領左曲去便可,待得迴來哥哥再與我安一個妄自行動之名,斥責一番就是了!”田豐話還沒說完,便讓張飛一聲怒喝給打斷了。


    田豐看了張飛一眼,點了點頭道:“此策可行。”


    張飛登時氣結。


    劉備定定的看著書案上的玉佩,卻堅定的搖了搖頭,道:“此番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合適。既要出兵,就當示人以誠,且軍情似火,豈容再三請示的。何況並州若是發出告急文書,必當傳於州牧大人處而非是求救於我。”說到此處,劉備手指微不可察的抖了抖,看著眾人不再有異議,側身向鍾繇道:“元常,你且去備好糧草……”


    不動聲息的安排下來,鍾繇等人依令離去。劉備喚住了欲要離去的田豐,道:“元皓可是還有話說?”


    田豐望向門外漆空,不時有雪花飄進來,輕輕一歎道:“承澤雅好行險,見小利而不惜身,終非長久之策。”


    劉備微微一怔,舉起玉佩,輕輕的摩梭著,搖了搖頭,正待起身,突的匆匆跑來一個侍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主人,快,快,夫人她,夫……”


    劉備打了個顫,幾乎扔掉手中的玉佩,緊步向內院去。


    …………


    雲中城。


    打了勝仗,雲中城裏卻無半點喜慶氣氛,更別提什麽簞食壼漿,以迎王師了,真正的家家披麻,人人戴孝,籠罩在一股濃烈的悲淒中。


    受命處理雲中城後事的黨進終於還是不忍對自己的妻小下手,隻給妻子留下一把短刀,至於妻子是死節還是生辱,卻管不了那麽多了。


    城中不少人卻還是忍受不了為鮮卑人所虜掠的恐懼,在家中匆匆的了結了自己的生命,而更多的人,隻是抱著自己的親人靜靜的等待著自己命運的最終歸宿。亦有不少人家的門後麵,女人拿著剪刀,老人拿著鐮刀,鋤頭,勇敢的守候著這道雲中城最後的防線。


    幸運的是,沒有鮮卑人闖進城來,盡管他們曾經無限接近這一目標。


    遠遠望去,雲中城頭晃閃著幾十支火把,依稀裏是老人花白的胡子和女人纖弱的身姿。黨進的女人在死人堆裏翻尋了半天,終於憑著自己親手織做的那件線衣找到了丈夫血肉模糊的身體,卻發現還有一隻胳膊不知扔到什麽地方去了。這個早就料得此種結果的女人,依然頑強的一言不發,亦不曾流下一滴眼淚,那雙早已凍麻的纖纖玉手還在在死人堆裏不停的翻尋著,又不時的迴過身來把丈夫身上的積雪擦去,又或是拿著一條胳膊迴來比一比,又扔掉。


    黨進家的那個胡女,卻隻是靜靜的看著黑漆漆的西北方向,傻傻的笑著。


    城頭上,更多的人抑不住心中的悲淒,放聲的大哭了起來。


    這注定是一個悲嗆的夜晚。


    城門大開著,原本用來堵城門的積石滾木都已被先期入城的漢軍和黑山軍將士們搬掉了。留在城中的兩軍將士各自燒水煮肉迎候自已的弟兄,好一頓的忙開了。


    在雲中城下與鮮卑人的接戰的主要是劉封從雁門帶來的漢軍騎兵,張燕的黑山軍騎兵則由關羽統領,留在十裏之外等待著鮮卑士氣衰竭之後再給個突然掩殺。3至於漢軍步軍和黑山軍步軍,人數倒是不少,隻是行動太慢,卻隻有在後麵打下手的份了。


    劉封騎著赤焰,攜了張燕與漢軍步軍曲長曹用並行入城。他久戰力乏,精神有些委靡,畢竟還是名義上的主帥,而且身份高貴,第一個入城的人隻能是他。經過在雲中城下的殊死戰鬥,碩果僅存的兩百餘漢軍騎軍無不對劉封忠心耿耿,便是遠離戰鬥的漢軍步軍和黑山軍步軍,見著渾身血汙的劉封俱都再不敢仰視。


    挨近城門,不時的有幾聲哀號傳來,揪得每一個人心頭一緊一緊的。


    劉封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便拉了拉張燕袖口,又向雁門漢軍步軍曲長曹用招了招手,翻身下馬,拔出取刃在雪地上劃了起來。


    夜色已濃,幾個軍卒摯著火把侯在劉封身側,照著那幾個大字,卻是劉封要將士們上城頭幫忙收攏漢軍屍首的事。


    曹用眼圈一紅,迴頭向自己的部屬高聲唿道:“弟兄們,侯爺有令,別讓雲中城的兄弟們在城頭上再受凍了,我們去把他們領迴家!”


    一陣應諾,幾百漢軍步軍翻身爬上了城頭。


    同為漢軍,雖然互不統屬,畢竟還有一份香火情在,曹用等人去幫助收斂城頭的漢軍確是最合適不過了。劉封卻又拉住了曹用,搖了搖頭,示意他暫不用忙,繼續往下寫:擅入民宅者斬,掠民財物者斬,淫人妻女者斬……


    曹用登時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瞪視了前賊寇張燕一眼,昂聲道:“侯爺放心,我們的弟兄決不會做出這種事了!”


    這話是何意,張燕自然聽得明白。他本也是窮苦人家出身,雖然為了活命不得不過著打家劫舍的生活,卻也一向軍紀嚴明,絕不擅自撓民的。比起剿殺黃巾軍時的漢軍來,眼下的黑山軍確實更可稱為是一支仁義之師。聽了曹用話裏有話,張燕也忍不住的怒火中燒,冷哼一聲按住了腰間戰刀,若非看在劉封麵上,一刀將這個狂妄的漢軍小卒斬殺的心都有了。以他黑山軍大首領,手下弟兄十幾萬,哪能容得一個小小的漢軍曲長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的!


    劉封眉頭一皺,罷了罷手,再續寫了:不教而殺謂之虐!


    抬頭瞪視著曹用。


    曹用臉上一紅,這種事,確實有時候防不住的。連忙迴頭大聲的將劉封寫下了那幾條禁令喊了一遍。張燕看著劉封渾身血汙,一臉慘白,卻還雙目圓睜,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點了點頭,也向自己的部眾傳下話來。


    進得城內,總算有幾個雲中城殘存的父老代表過來向劉封致謝,劉封嘴裏說不出話來,隻好下馬指了指自已喉嚨,張了張口示意自己說不出話來,遞上自已朱虛侯印信,在雪地上比劃了起來。


    城中父老大都沒甚見過世麵的,隻依稀認得“大漢朱虛侯”幾個字,慌得齊齊跪倒在地。劉封一一將眾人攙扶起來,卻隻能笑著示意不必如此。眾老也不能辨別劉封的身份是真是假,但見著這批人裏有漢軍也有黑山軍,無不驚疑不定,卻也不敢多話。見了劉封是侯爺,便忙引了他進太守府,原雲中太守邯鄲烈的老妻尚在,這才由邯鄲老夫人確定了劉封的身份,令下人奉熱湯讓劉封沐浴更衣,好生服侍。


    鮮卑人攻城時,雲中大小郡吏都上了城頭,雖然人人自知必死,卻無人投降退縮,此時城中能主事的,除了老就是小,要不就是婦人,劉封便讓曹用接手雲中城防務。略略安撫了城中父老,雖是抑不住濃濃倦意,劉封還是掙紮著起來再巡視了一趟軍營,再三叮囑不可擾民,待看著張燕將和曹用將軍士們都安頓妥當了,又將上千鮮卑人俘虜察看了一番,劉封便不再拒絕屬於自己的專利,領著宴明住進了太守府。


    隻是在睡覺的時候卻鬧了個爭執,卻是邯鄲老夫人為劉封安排了兩個暖床的侍女,都是十七八的少女,膚如凝脂貌似桃花,隻是劉封死戰了一天,這會就是有那心思也沒那力氣。固執的拒絕了好意,將兩個一臉失望的少女推了出去,隻道是自己不習慣有陌生人睡在自己身邊。


    次日天明。


    也不知沉睡到了幾時,隻聽得門外一陣爭吵聲,劉封霍然驚醒,一個憤怒的聲音高聲喝罵道:“狗殺才,你可是我是何人,膽敢攔我!”說著就是一陣拔刀出鞘聲。劉封聽著這聲音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起是誰來了。


    “某隻負責主人安全,你何人與某無關,若再吵嚷,驚了主人休息,休怪某不客氣了!”宴明寸步不讓,不過語氣裏卻顯是生氣了。


    “劉封!你個混蛋,啊……”


    隨即一聲淒厲誇張的慘叫,那個不遜的聲音登時啞了下去。


    劉封打了個激靈,他有裸睡的習慣,此時卻也不管這衣衫了,裹著被衾赤著腳連忙衝了出來,宴明聽得裏頭響動,迴頭見了是劉封,連忙伏首請罪。


    冷風吹過,劉封打了個哆嗦,這才發覺自已大腿胸口都露了出來,冷風正拚了命了往裏灌,連忙緊了緊被衾,向宴明罷了罷手。側眼在地上找著了那個一臉是血的胖子,正是自已的小舅子公孫續沒錯,看來宴明這一下並沒有客氣。


    抑住心頭的喜悅,劉封卻隻故做視而不見,看向宴明道:“宴兄弟身子可大好了?”聲音依然沙啞著,不過總算是說得出話來了。


    暗角處,有個影子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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