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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封點了點頭,道:“我叔侄本是到陽曲尋張燕的,卻無意中聽說張燕領兵在雲中與胡人交戰,是以折返雁門,便是要與將軍商議這事。”


    溫愈眼睛一亮,卻不無嘲諷的道:“聽朱虛侯此言,莫不是要我雁門郡與黑山賊連合共擊胡人了?嘿嘿,據某所知,那張燕可是北上雲中向邯鄲烈老將軍借糧去了!”下麵還有一句狠話,溫愈終是當了幾年太守,便也沒說了出來,其實他也知道黑山賊與胡人交戰的事,不過那卻是北上掠虜雲中郡的張燕不期讓胡人給粘住了。說黑山賊為並州百姓與胡人交戰,溫太守可不願這麽抬舉這些蠹賊。


    邊上諸雁門佐吏也俱是一臉異色的看著劉封,或是驚訝,或是不解,或有深思之色。


    “黑山賊缺衣少食,兵械不修,縱張燕有通天之能,為胡人所敗卻是必然。隻是,張燕本是並冀遊盜,一敗可自行走脫,將軍及並州幾十萬父老,卻如何獨自麵對塞外胡虜?”劉封對溫愈的反應也不以為意,隻淡淡的反問道。


    溫愈麵容一滯,劉封說了卻是正理,既然人家是賊,自然沒有守境護土的責任,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他溫愈及並州大小軍兵卻是不能,依大漢軍法,不戰而逃必處以重刑,縱然眼下朝政大亂,再沒人來理會這並州一畝三分地幾十萬軍民的死生,做為並州本地人,溫愈卻斷無棄城自逃的道理。


    “別人可以走,張燕或不會走,黑山賊亦有數十萬老弱……”一個二十餘歲的書吏看著自己主官默然無詞,忍不住出言辯道,隻是他話還沒說完,就已讓自家同僚們憤怒的眼神又生生的給壓了迴去。


    劉封笑了笑,這並州上下也不是沒有明白事理的人,道:“這位將軍說得不錯,張燕身後亦有數十萬老弱婦孺,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他也必不會離開並州。這,正是兩家全作的可能!”


    其實大漢積威垂四百年,自武帝反擊匈奴以來,一向隻有欺負胡人的份,再沒有了忍受胡人能騎到自己脖子上的習慣。幽並涼三邊常年與胡人征伐不休,邊民更是幾乎家家都與胡人有過祖仇父仇,積怨之深劉封在遼東公孫瓚處時就已是深有感觸。並州地處京師正北,駐軍尤重,與塞外胡人交戰之慘烈也更勝於幽州,一旦提起塞外胡人殺掠邊民之痛,自是人人憤恨。劉封對溫愈習性如何本並不熟悉,卻有把握一個能做到並州第一大郡郡太守之位的人,他的手底下必然少不了胡人的首級。


    溫愈確是有了些心動,抬頭看了劉封一眼,目光有些閃爍,卻又搖了搖頭道:“縱然我等能放過張燕往日過惡不論,隻是他還能信得過我等不成?”


    “能!”劉封很肯定的道,:“正如將軍為並州父老必須驅除胡虜一般,張燕部份雖精悍不畏死,卻身無重甲,馬無夜草,張燕非是妄人,自然明白其中輕重如何。他為自保,也隻有與我等合作。”說到此處,劉封站了起來,略略屈了屈發麻的兩膝,向溫愈躬身一禮,道:“劉封願以項上人頭為張燕做保,請將軍暫與張燕棄了往日恩怨,攜手共擊胡人,至於我等漢人之間的是是非非,待來年花開之開再議不遲。”


    溫愈見劉封站了起來,與手下一眾將佐也連忙起身虛禮,關羽本坐得筆直,卻也不得不站了起來,看著自家侄兒,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別人還以為這小子是說得鄭重,他卻是明白那是因為這小子“坐”不住了。


    “並州諸郡,以雁門最強,卻也無力獨抗此次胡人入寇,侯爺此言並無不當。不過某亦曾聽聞中山國兵精糧足,當年侯爺在盧奴城下與令尊玄德大人聯手逼降烏桓丘力居,侯爺既以並州父老為重,因何從中山提兵來救,反要求之張燕?”溫愈尚未迴答,他旁邊一個將佐出聲道,劉封認得此人便是先是對自己眼有嘲諷之色的幾人之一。


    溫愈罷了罷手,苦笑道:“如此天寒地凍的,大軍往來於中山雁門兩地,沒有十天半月自做不到,便是中山大軍來援,胡人隻怕早已掠足婦女財帛全身而退了。”他雖是為劉封做著解釋,卻也對這名置疑的將佐沒有任何責備之意,也沒有迴答劉封的提議,卻是還在猶豫中。那人也隻輕施一禮退了迴來,倒是不曾因為自己的那一番傻話而有半絲的不好意思。


    在溫愈的示意下劉封重又“無奈”的入席,看著溫愈心中還在猶豫,輕歎一聲道:“方今董卓竅權,朝政大亂,並州大軍又多為丁將軍帶到了洛陽,示虛於敵。胡人膽敢悍然入寇,正是以為山中無老虎,不以諸君不為慮耳。


    試想以雁門郡之強,尚且隻能自保,更遑論張燕?至於並州其餘諸郡,兵丁尚不及雁門一半,自保不足,胡虜一旦進逼,但隻有求死一途。雲中太守邯鄲烈老將軍慷慨赴難,屍骨暴於野而不能收,念之豈不讓人心痛?


    隻在一日之間,胡人已連屠雲中三城,隻怕此刻你我還在此商議間,又有不知多少並州兒郎傷折在了胡人手中,縱然將軍能提一旅勁卒屠盡胡人,救迴婦孺,可還能救活這些戰死的並州兒郎!


    將軍久在並州,對張燕的能力手段也知道的,若能使張燕與將軍聯手,胡虜暴虐無謀,貪財無義之輩,當此得意忘形之際,正可一擊而定,戰機一縱即逝,豈能多加猶豫的?


    將軍心有所忌,一則為心憂事成之後張燕會否反手一刀,二則為自降身份與賊寇合從,心有不甘。劉封卻為將軍深惜之,以封區區孺子,與張燕又有殺使之仇,還能放在一邊,將軍又何諸多顧慮?”


    這一番話半激半勸,半責半請,半真半假,溫愈老臉一紅,起身直趨兩步,“撲通”一聲向劉封單膝跪倒:“侯爺見教得是,溫愈一時糊塗,險些誤了大事,自今往後,惟以侯爺馬首是瞻!”


    他本是個豪邁果決的赳赳武夫,有著邊地人對胡虜骨子裏的仇恨,一想到自己險些因為對黑山賊的鄙薄而放走了入寇的胡人,而雲中郡受難的軍民,與自己相熟的邯鄲烈,都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坐壁上觀才遇了難,冷汗不覺汵汵而下,羞愧不已,便是對劉封的稱唿,也在不覺中變了個樣。


    劉封也沒想到溫愈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急忙迎起將溫愈扶住,慌道:“劉封黃口孺子,怎當得將軍如此大禮?”


    溫愈正色道:“愈本打算著任胡虜與黑山賊兩虎,愈則糾合並州驍騎,賊勝則擊賊,胡勝則殺胡,必要令他們傷筋動骨痛上一陣,如此可保並州數載平安。卻是侯爺這一番話罵醒了愈,若真如此,隻不知並州要多出多少人家披麻戴孝,我等並州軍士先不能討賊已是對不住並州父老的信任,今又無力驅胡,還有什麽臉麵活在這世上!”


    前麵尚有幾分愧腆的模樣,到了後麵,卻慷慨激昂,幾乎就要拔劍上陣砍殺幾個了。


    劉封見他直爽誠懇,心下大喜,笑道:“此是將軍之本心,劉封不過讓將軍自已看清了罷,豈敢貪天之功為己有。”說罷,劉封大手將身後滿是酒肉的條案一把掀翻,昂然道:“事不宜遲,便請溫將軍整軍發令,我叔侄便在將軍帳任一小卒,如何行事,隻聽將軍吩咐!”


    眾人見他滿麵風霜,卻還神采奕奕,渾身上下透著使不盡的力量,不由的為之心折。溫愈胸口便如火烤了一般豪氣大漲,將自己席上條案一腳踢飛,朗聲大笑道:“侯爺素來多智,當日便曾逼降烏桓胡虜,溫愈無謀之輩,怎敢居先?該是請侯爺發號才是!軍中無虛言,侯爺,請!”


    說罷,麵如重棗的溫愈已又拜倒在了他麵前。


    隻聽嘩啦啦的一片杯盤碎裂聲,一眾雁門將佐俱已俯身拜倒:“惟以侯爺之命是從!”


    這麽輕易的就交出了自己的兵權給了一個相識不到幾個時辰的少年,這巨大的變故便是當事人劉封亦是一陣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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