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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羽聞言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話。劉封微微一歎,其實他心中極不想這樣冒險。他們離開中山也不過幾天的時間,之前並沒有聽說過胡人入寇的事,轉瞬間胡人卻已經勢如破竹了連屠三城,可見胡人此次行動是何等的迅捷犀利,銳不可擋。在眼下如此敵情未明而冒然行動,憑著幾人的武勇和黑山賊飽暖難繼的後勤,一有閃失其後果不堪設想。但見著關羽的樣子,顯然他並沒有迴避的意思,劉封卻隻好硬著頭皮頂上了,他可沒有把握說服這個二叔。


    王當聽著他們叔侄在那邊自說自話,兩眼閃爍不定,麵色極為複雜的。與官軍打打合合,黑山軍上上下下對朝廷官軍都沒有什麽好感,而中山相劉備卻是比較與眾不同,雖然當日中山一戰讓黑山軍損失了好幾萬人,並不是一味的斬首報功,對俘虜也以安撫為上,給了他們一個安穩的家,甚至包括大頭領的左膀右臂孫輕也是甘心歸降。這讓黑山軍上上下下心裏都滿不是滋味了,既有些不服氣又甚是感佩其仁義心懷,隻是對於孫輕這樣的“背主”之徒,無一例外的卻都是極為厭惡的。


    因他對孫輕的態度惡劣,劉封原本看王當便有了幾分不喜,隻略略問了幾個有關胡人的事宜,心中有了個大概,這才抱拳一禮,道:“王將軍,軍情緊迫,我叔侄先就不與張大頭領相見了。但請王將軍為我傳個話,但言‘黑山有急,可依中山’八個字即可。至於破胡事宜,請張大頭領遣人往雁門太守處找我叔侄,萬勿遲緩!”


    王當咬了咬牙,雖不明白劉封為何要這麽做,卻也不願多想,重重的拋下手中斷箭,躬身一禮道:“某必將侯爺的話帶到!”說罷轉身就走。


    “王……王將軍,且住!”見著王當欲走,孫輕連忙出言喚住他,向劉封單膝跪地,道:“公子,二將軍,小的有個不情之請!”


    王當瞥了孫輕一眼,重重的冷哼一聲,鼻孔裏噴出老大的一團白氣。劉封眉頭一皺,道:“準了!孫大哥自已小心一些。”說罷取下腰間佩劍,上前交與孫輕手中,“若見著張大頭領,可將我的劍交與他。”


    孫輕眼圈一紅,慨然應道:“孫輕誓死不負公子重托!”


    送走了孫輕等人,劉封這才向關羽歉然笑道:“胡人勢大,若是僅依著張燕的人,必然製不住他們,我想先到雁門討點援兵來,事急沒有與二叔商議,二叔千萬莫要怪我。”


    關羽卻隻微微一笑,手撫長須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二叔哪有怪你的道理。”說罷翻身上馬,抬眼看著漸濃的夜色,道:“快些走罷,若是路順,或許明早可趕到馬邑。”


    ……


    大雪漫漫,狂風眯眼,幸而劉封等人所騎用的都是百裏挑一的駿馬良駒,一路疾奔竟是沒有滑倒掉隊的。趕到馬邑時天尚未明,城門尚未打開,守城吏丁這幾日格外的醒覺,遠遠的聽著馬蹄聲傳來,早已候在樓門口往下探望了。挨著馬蹄聲近來,城上拋下了一隻火把下來,正撞在關羽身前幾步處,瞬時將幾人的身形一覽無遺。


    見著來人不過十幾騎,一個大嗓門高喝道:“什麽人,迴話!”


    一旁的弓弩手早已盤弓對準了來人。


    劉封打馬上前幾步,對著城頭高聲迴道:“大漢朱虛侯、中山相劉備之子劉封,特來拜見溫太守!”


    城頭上一陣竅竅私語,一個領頭的卒長高聲喝道:“還未到開門的時間,溫將軍有令,不得開門,爾等且在城下略等片刻。”


    此時天寒地凍的,幾人又一路縱馬狂奔,早已凍餓不堪,隻是時下胡人正猖獗,城門敢在天亮前打開那才是怪事。明白此理,劉封也不糾纏,翻身下馬,側身躲到城牆下,稍稍避著風,取下馬囊上的烤肉和酒,一張臉卻早已凍麻了,拍了兩下渾沒感覺。那烤肉也給凍得跟鐵棒似的,根本就咬不動,便是酒袋也給冰結住了,倒不出酒來,無奈的苦笑著對關羽道:“二叔,我們便等他到天明再進去罷。”


    關羽瞥了城頭一眼,臉上微微有些怒氣,卻隻點了點頭,並不說話。他倒不似劉封這般的嬌氣,依舊高坐在馬上,迎著獵獵寒風,長須都已結了不少冰渣,人卻還如雕塑一般,動都不曾動一下。


    抬頭看著城上幾個兵卒還在抬頭往下看,似乎對自己這個侯爺很感興趣似的。劉封仰頭大笑喚道:“城上的兄弟,有熟肉熱酒沒?扔些下來,待天明我等進去,送你十壇好酒!”


    城頭一陣嘩然,一個老兵叫道:“你說你是哪個侯爺,我怎麽從來聽說過,不是冒的吧?”以劉封侯爺之尊,卻跟一個看門的小兵如此客氣的稱兄道弟,也難怪他們不相信的。


    一旁馬上就有另一個人道:“中山相劉將軍的兒子,不是那個斬殺張純的?年紀倒是差不多。”


    馬上又有一個朝下喚道:“喂,城下的那個,是你斬了張純?瞧你毛大的孩子,是如何做到的?”


    七嘴八舌的一番嚼弄,起先還有些敬畏語氣說話,到了後麵,卻愈發的放肆了起來。劉封卻也不惱,他在遼東時曾隨公孫瓚數次出塞,也曾在軍營中住過好長一陣子,對這些長年與胡人當麵砍殺的粗俗漢子習性自然明白,今天不知明天事,都是些閑著就要出事的主。昂著大聲迴道:“我說城上的幾位兄弟,你們問了那麽多,叫我先迴答哪一個來?小弟我正餓著呢,有好酒好肉先送些下來,我再慢慢與你們說。”


    城頭便是一陣大笑,一個聲音往下喚道:“下麵的那個侯爺,要酒要肉,弟兄們這邊有的是,可你先得告訴弟兄們,你不在中山好好享福,跑到我們並州來做甚麽?”


    劉封哈哈大笑道:“兄弟我當年在遼東住過幾年,也殺過幾個胡人,聽說胡人來了,兄弟來找找有沒有我的仇人在,了了當年的恩怨再說。”


    其實他根本就還不知道入寇的胡人是匈奴人鮮卑人還是烏桓人,問了王當,王當卻是一問三不知。之所以這般胡侃,隻是他知道邊塞的子弟,親朋好友沒少傷在與胡人的交戰中,人人無不對塞外胡人咬牙切齒的恨。


    聽了劉封的話,城頭突的一陣默然,一個大漢探出頭來,向城下的劉封打手一揖,道:“聽說朱虛侯當年在公孫伯珪帳下聽用時,曾有遼東劉乳虎之謂,這般的視胡人如仇讎,倒與公孫將軍一般無二!”


    劉封詫異的看著他,隻見這人約在二十幾歲間,映著火把看得真切,這本應是個清秀之人,隻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痕劃過,讓他平添的幾分悍色。還不待劉封說話,那人卻向旁邊的人出聲道:“快取些熟牛肉來,再到兩壇熱酒,吊下去送與侯爺用!”城上一聲應諾,那人又向劉封歉然道:“還未到開門的時候,末將不敢擅開城門,還請侯爺在城下稍待片刻,末將已派人往報溫將軍去了。”


    劉封笑道:“如此,劉封承將軍厚恩了,敢問將軍大名?”


    那人抱拳一禮道:“末將趙方,溫將軍帳下聽用。”


    說話間,城上已放下一隻吊籃下來,籃上還插著一隻火把,裏頭放著一壇子熟牛肉,足有五六斤之多,隻是切得粗豪,一塊便足有四五兩重,也不知熟沒熟透,正往外冒著熱氣。邊上還有兩壇熱酒,碗筷俱全。


    劉封正餓著,咽了口水,仰頭大笑道:“多謝趙將軍了,隻是我等十幾人,隻有這一壇子肉,卻還不夠塞牙縫的,趙兄可還有,勿要小氣了,盡管再多取放些下來,待天明我等進城了,再為兄弟們置辦一桌。”


    趙方哈哈大笑道:“侯爺自管先用著,末將這就讓人去準備,包管侯爺餓不著。”邊上又是一陣大笑。


    劉封也不客氣,當下扛起一壇酒來,拍開封泥,令人取來大碗一一滿上,令眾隨從先來飲用。隻是人多碗少,眾人又奔忙了一天一夜,又渴又餓又凍,上下哄搶著好不熱鬧。


    關羽依然坐在馬上,微笑著看劉封與眾人分酒,並不說話。他對自已的手下有著一種親若子侄的感情,是以他雖平日不甚說話,眾人卻更多的是敬他而不是畏他。


    世人皆言關羽為人倨然,難以相處,一般的士大夫看了他一眼便不由的想要避開。其實卻是關羽出身孤寒,年少時沒少見那些世家子弟的欺男霸女的,秉性剛烈的關羽常常憤而抱打不平,出手打倒一片,年少時在家鄉河東便頗有俠名。隻是他少時還好些,打人不過傷皮破頭,待到大時,力氣見長武藝也見長,便有些收不住手腳了,有一次見著一個世家子當街調戲婦女,隻一拳便將這豆腐般的人渣給打死了,以致於不得不拋妻棄子遠走他鄉,是以對那些世家子弟官吏士大夫本能上有著一種發自內裏的敵視,便是那人平素沒什麽過錯,他也不願與那人多說話。而像他與劉備張飛,每日湊在一起,卻似有著說不完的話一般,終日不倦,大略是脾性相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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