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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奴城下。


    邱力居很鬱悶,還有點沮喪,遙望漢旗飄揚的盧奴城不發一語,任著硬幣般大小的雪花打在臉上,在胡渣上結成冰珠,動都不動一下。身後,是他遼西烏桓的五千兒郎,一個個卻是疲憊不堪,不經意閃過的眼神裏,赫然,還有深深的恐懼。


    盧奴城換了主人,旗杆上高高掛起的頭顱隱模不清,卻毫無疑問的就是邱力居曾經的契兄張純!


    邱力居不是個傻子,也不瘋子,在發兵南下的時候也曾有過猶豫,強大的漢帝國不是他們一個小小的遼西烏桓動得了了,一不小心引火上身,整個遼西烏桓部族就有滅族的危險。這個道理邱力居自然懂的,張舉兄弟天花亂墜的好處蒙不了外表粗獷、其實心思縝密的邱力居,拜把子認了兄弟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旦有必要,各走各的路,甚至刀兵相見也不無可能,草原上每天都在重複著這樣的故事。隻是,縱然邱力居明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他卻還得往裏跳,或者說,他更在意的是陷阱裏的肥肉,哪怕這是有毒的肥肉。


    自東漢帝國的大將軍竇憲燕然勒石以來,一百多年來草原上再無漢人的敵手,可是漢人卻從沒有越過長城占領草原的打算。塞外的惡劣環境不是漢人所承受得了的。


    惡劣的環境同樣也不因為塞外胡人世世代代生於斯長於斯就對他們手下容情,一場暴風雪同樣可以奪走無數草原人的生命。中原吸引他們的,不但是花花世界無盡的財帛美女,還有,更舒適更安怡的生活。


    所以,草原胡人一有機會就要入塞,用漢人的話來說,這叫趁火打劫。


    引火燒身又怎麽樣,不來,他們什麽也得不到!


    草原民族從來就沒畏懼過死亡,失敗了,他們的部族可以退迴冰天雪地的遙遠北方、漢人到不了地方把種留下,休養生息,等待草原民族的下一次興盛,再一次的席卷南下。草原的民族頑強生命力不是中原漢人所能理解的,他們的生活原則是,隻要有草,可以放牧的地方,就能活下去。


    這一次,看來是要失敗了。


    自突入漢人的幽州以來,邱力居和他所部的萬餘鐵騎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遼東公孫瓚的大名邱力居也聽說過,很俊俏很能打很狠的一個漢人,蘇仆延(遼東烏桓大人)原本跟自己一樣也有五六千落的部眾,跟公孫瓚相持的十幾年,死的死,散了散,現在隻剩下了千餘落,還不如自己手下的一個大將領的人多。


    不過,這一次讓邱力居大受摧折了,卻是一個叫劉玄德的大耳朵漢人,還有他身邊的紅臉大漢,近五千的兒郎倒在了劉玄德的刀下。當然,劉玄德也沒討了好去,有一次甚至差點就讓他死在了自己的箭下,若不是那紅臉大漢來得及時……


    邱力居身旁,他年輕剛健的侄子蹋頓一手大力握著腰間鋼刀,一雙銅鈴大眼血紅血紅,在他的叔叔身上掃過。這把鋼刀是邱力居早年從一個漢人大將手裏搶來了一把利器,自從邱力居從他死去了阿爸手中接過遼西烏桓之後,直接衝鋒的事就少了,幹脆就把這把刀送給有遼西第一武士之稱的侄子蹋頓。


    “叔叔,讓我去衝殺一陣吧?”與邱力居目光稍一對碰,蹋頓收了迴來,看了一眼迎上前來的一百餘騎漢人騎軍,低低的吼道。邱力居身旁的護衛俱都不由的退開一叔,抗不住蹋頓身上濃濃的殺氣。


    邱力居輕輕的一笑,一隻大手柔祥的在愛駒身上輕輕摩梭著,目光落在了漢人騎軍當頭的黑大個將軍身上,心裏不由的閃過一絲猶豫,卻還冷靜的道:“蹋頓,以後遼西烏桓就要交給你了,去展示你的武勇吧,不要讓漢人輕看了我們烏桓人!”


    ……


    烏桓人的到來在盧奴城裏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冀州不比幽州,自光武中興以來,除了土包子黃巾軍曾經露過一迴臉,冀州人從不知刀兵為何物。卻在一夜之間眼皮底下下突然出現了這麽一旅兇神惡煞般的胡人,一時之間,不免有了些慌亂。


    我卻讓人大開城門,大搖大擺的迎接鍾繇從鄴城帶迴來了使者,沮授(字則注),他眼下是冀州牧別駕。三叔張飛一馬當先,領著一百騎迎上了烏桓大軍。


    在沮授身後,本來還有冀州牧韓馥派來了五千步卒,不過這五千步卒還在路上,隻有鍾繇和沮授領著十幾騎快馬搶在烏桓人前麵進了盧奴城。


    正如田豐所預料的那般,鍾繇帶迴了州牧府對中山相的認可,不過有點出乎我們意料的是,被任命為中山相的,不是從張純手中奪迴中山的我,而是我的父親劉備,他眼下可是幽州的屬官,護烏桓校尉。


    沮授三十幾歲的年紀,身高七尺有餘,相貌雄偉,嚴整自勵,一看樣子就知道他性子也是個不好相與了。自入城以來,一雙灼灼朗目就在我的身上不住的打量,他與田豐本是舊識,卻彼此像是不認識的人一般,相互間沒有一句說辭,甚至沒有打個招唿對個眼神。


    對三叔張飛我自然是放心得很,一點也不為他輕騎迎敵而擔憂,領著田豐等人將沮授迎進城裏來,沮授卻在城牆邊停了下來,盯著我道:“烏桓大軍就在眼前,不知劉公子有何良策退兵?”


    我代父親劉備領了任命書,轉手交與了田豐,看了下城外的烏桓大軍,道:“烏桓人都是騎軍,而我們手下堪用的馬匹卻隻有不到一千騎,還不足烏桓人十分之一,若不出奇,根本無法與之相抗。”


    沮授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緩步走上城頭,道:“如此說來,劉公子胸中已有定見了?”


    對這個曆史上因進諫不成反被袁紹關了起來、幾度幾要被處死卻還能為袁紹盡忠至死的沮授,我從心裏是尊敬的,他還是個與田豐齊名的智者,我自然要給他留個好印象了。而現今天下大勢未明,我不能誰知道後來袁紹還能不能憑著家族的優勢如曆史上的那樣輕而易舉的得了冀州?他沮授也不是袁家的私臣,我並不是沒有機會的。當然了,現在我也隻是小有聲望的涿郡劉玄德的兒子,而沮授身為冀州牧別駕,這事還遠著呢。


    我翻起手掌,接下幾朵緩緩飄落雪花,任著在掌心融化,向沮授道:“大人請看,這幾日來中山連降大雪,不曾有一刻消停,接下三天之內也不會有停雪的可能,而且還會越下越大。我們在城內,有柴火取暖,還不免要有凍傷了。烏桓人在城外,我已令人將城外百姓盡行遷入城內,能帶進城的都帶進來,不能帶走了盡行毀棄,半點不為烏桓人留下,而邱力居原本要到盧奴與張純會師,輕裝上陣,眼下步驟被我們打亂,人無餘糧,馬無剩草,不過幾日,邱力居必不戰自潰!”


    後來荀彧郭嘉論袁紹幾大謀士各自的不足時,“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智,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無用”,卻獨沒有沮授的,這讓我不由的對他的為人品性更有幾分好奇。


    “然則,劉公子竟以為烏桓人必會頓兵盧奴城下?”沮授盯著在烏桓大軍前麵不足一裏處停下來的三叔張飛,緩緩的道。


    不愧是沮授,聽了我的話第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關鍵所在。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


    三叔雷鳴般的笑聲遠在城牆之上的我也聽得清清楚楚,莫名的想起了這一句話來,搖了搖頭道:“不會!不過我父親與公孫將軍各自領兵尾隨在烏桓人背後,這幾日來連番惡戰,已堵住了邱力居北迴的路,大人帶來五千步卒,也可堵住一麵,如此,便可著邱力居往我們為他安排的路上去!”


    聽了我的話,沮授臉上這才泛出一絲微笑,從遠方收起目光來,向我謙謙一禮道:“有劉公子如此安排,可見冀州亂定不過數日之間,我複何憂!劉公子如此年少,心思便已如此縝密,愧煞沮授了。”


    沮授說著誇讚的話,臉上也帶著笑,不過我卻怎麽看著像是在說年紀小似的,我連忙閃過還禮,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大人謬讚了,這些都是我老師元皓先生的主意,劉封不過依式畫押,焉敢貪天之功為已有。”觀天象我會點,不過至多隻能是**不離十的猜到明天是晴是雨,田豐卻能很肯定的跟我說七天之內大雪不停,其實自鍾繇去鄴城拜會韓馥的時候,田豐就替我擬了兩條方案,一個是韓馥繼續壓著不辦,一個是韓馥派兵來去援中山,我剛才說了不過是田豐擬就的第二條方案罷了。


    “哦?”沮授顯然有些意外,迴頭看了木無表情的田豐一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城外,響起了一陣兵戈呐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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