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欣躲在暗處,見崇明帝先氣衝衝地進去了,皇後獨自留在後麵,麵色一片晦暗,明顯心事很重。


    她深吸了口氣,給自己下個這裏隻有皇後一人的暗示,許久後才走了出來。


    跟著應氏的宮女立刻上前攔住,喝道:“大膽!竟敢衝撞鳳駕!”


    閆欣嚇了一跳,卻硬是穩住身形,撐住自己。


    應氏卻是認出了她。


    “慢著。”


    閆欣別別扭扭得給皇後福身。


    “民女見過娘娘。”


    皇後應氏隻見過一眼尤乾陵帶來的這個姑娘,當時走得急也沒仔細瞧,這時候乍眼見到,才發現是個氣場有些強勢之人——倒是和尤乾陵有些相像,她想。


    她轉了身,揮散擋在中間的貼身宮女,走到閆欣麵前,低聲問:“臨淵如何了?”


    閆欣對尤乾陵這情況心知肚明,便說:“大約隻是氣到了。三姐在跟前照顧著,沒什麽大礙。”


    應氏帶著她往裏走,說:“臨淵這孩子啊……從小氣性大,我原說別讓他去什麽錦衣衛。可他舅舅……哎,我也沒什麽話能說得上的,罷了。”


    這話聽起來倒是真心關心尤乾陵,但宮內之人,誰又能分得清真假。


    閆欣刻意靠近了一些,說:“郡爺和我提起過您和太子的事。他和您不好明說,但我認為您應該趁現在這個時候應家掰扯開來了。”


    應氏頓時停住了腳,她定定地看了閆欣許久,甚至忘記了唿吸。


    許久之後她伸出了手,拽緊了閆欣的手腕。


    “這是臨淵要你同我說的?他自己為何……”


    閆欣低聲道:“站在平南郡王的位置上,他能提醒你應家被人利用這點已經是對您最大的偏袒了。這是民女對您的建議。”


    應氏忽然放開了她的手,說:“什麽意思?”


    閆欣說:“能找個合適說話的地方嗎?我想親自同您將近些日子發生的事仔細說說。”


    現在這樣的日子,沒有比東宮內更適合說話的地方了。應氏遣散了跟著自己的大堆人,將貼身的宮女叫到跟前,說:“過去和殿下說一下,我要和尤府的表小姐談一談臨淵近期發生的事。陛下若是問起來,照實迴就是。”


    這聽著有一些小性子,但對於應氏在這個時候的表現再契合不過。


    閆欣心底對這位身後沒有托舉,卻身居後位這個不容易的位置的女人有了些不一樣的看法——景氏提起皇後隻說她身體有諸多不適,這不適大約也不盡全是場麵話。


    應氏找了承乾殿不遠處的一個水榭坐下,她身旁的人除了貼身側後的兩名宮女之外,其他都遣到了水榭外去守著了。


    畢竟這兒很陌生,對麵的應氏又是十足的陌生人,閆欣有些拘謹的站在一邊。


    應氏當她是本性強勢不服軟,便指了指對麵說:“坐下說話吧,你是臨淵家裏人,我們是臨淵母舅家,不算外人。”


    閆欣也沒有什麽禮讓,讓坐就坐,直白說:“我盡量精簡些說。”


    她特意從尤乾陵受崇明帝指派前往京郊查的那起案子說起來,接著說到他們定香之事,最後到香坊燒起來。隨後停下,說:“娘娘,您看著應家似乎在裏麵什麽都沒做對吧。”


    “但是,太子為何要查京郊,乃至香坊。想必您心底應該知道一些。”


    應氏沒說什麽。


    閆欣看得出她不想說便主動替她說。


    “因為這背後大部分錢,都是應家在出。說起來,應家在裏麵也沒什麽錯,朝廷需要錢打點的門路越來越多,他們要在盛京立足,這些錢都是該花的。”


    “錢送出去了,對方要怎麽用,應家也不能說什麽。”


    “壞就壞在,這中間明擺著就是有人在利用應家來給他們做事。一旦日後東窗事發起來,對您和太子,這將是一把能殺人不見血的利刃。”


    應氏麵色一直很沉著,仿佛閆欣說出來的話隻是危言聳聽。


    閆欣倒也沒有追著說點什麽,她低聲說:“這些話,我想郡爺跟您說時您心裏已經有數了。”


    “隻是一時半會還沒有想到什麽辦法去解決。”


    即便應氏是後宮之主,但在崇明帝麵前她也隻是一方後宮的主子而已,她無法越過崇明帝。


    應家和自己生死她隻能聽天由命。


    隻是太子……


    “錦衣衛是聖上的刀,日後也將是太子殿下的刀。”閆欣說,“現在這把刀還在聖上手中,那麽太子至少也要有一把防身的刀。”


    應氏有些吃驚於這看上去個頭不高的女娃竟然能在自己麵前說出這番話。


    “若非有平南郡王在,你說這番話,早就可以拉出去砍好幾次腦袋了。”她許久之後隻說出這麽一句話。


    閆欣笑了起來,說:“我可不是為了平南郡王跟您說這番話。”


    應氏說:“念在臨淵的麵上,方才的話我就當沒聽到。”


    閆欣說:“您記著就好,接下來我若是沒猜錯的話,有些人會在太子生辰宴上鋌而走險一迴。我和郡王爺之所以提醒您兩次,是因為我們都不希望長公主府的事重現。”


    應氏聽到這句話頓時大駭。


    “你說什麽?”


    閆欣說:“這話我就隻說一遍。還望娘娘和太子保重。我該迴去了。”她後退了兩步,轉身快步走開了。


    應氏愣愣地看著那瘦小的身板跑著往承乾殿那邊去了。


    兩名宮女上來,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應氏跌坐在軟墊上,她一手撐著自己的頭,壓低了聲音說:“你們兩個聽著,今日的事若是傳出去一個字,後果如何,你們心裏清楚。”


    兩個宮女齊齊跪下。


    閆欣跑迴了承乾殿,才擦去了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


    這是她這幾年以來冒的最大的風險——說實話,和當初尤乾陵那雷聲大雨點小的威脅比起來,皇後應氏這種輕聲細語更加讓人不適。


    和應氏說話的時候她可以清楚地覺察到應氏的目光很冰冷。


    她在猶豫要不要對自己下手。


    而讓她猶豫的,自然就是尤乾陵。


    如果不是最後那句話,閆欣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座東宮裏。


    她小心翼翼地混在進承乾殿的宮女們中。


    尤三姐正焦急地不住往外麵窺,見她進來了才拍著胸口鬆了口氣——閆欣也是頭一迴覺得尤三姐當真是可愛得緊,她跑過去在貼在她身邊,低聲說:“我迴來了。”


    尤三姐愣了下,伸手挽住她,說:“再晚些,我怕臨淵要裝不下去了。”


    閆欣詫異說:“他知道?”


    尤三姐道:“早些時候就緩過來了,見你不在,便問我你又哪兒浪去了。”


    閆欣:“……”行吧,現在開始她還得想個借口把這茬糊弄過去。


    崇明帝正在裏麵低聲說話,隱約能聽到他在數落尤乾陵。


    太子朱簡就站在邊上,也時不時搭腔兩句。


    沒多久,宮內的大太監便小碎步過來了,閆欣不是頭一次見他,當年崇明帝派他來家中傳旨,她在角落裏看過一迴。大太監還是和當年一樣白皙俊秀,這些年過去了,她都長大了,而他完全沒變。


    他似乎有些緊張,跑進來後卻還是先在站在門口聽了一會,見裏麵的氣氛不錯,便小聲喊了一句。


    “陛下,時辰快到了,不能再延了。”


    崇明帝在裏麵頓了下,隨後又跟著數落了一句,說:“都是你。”


    尤乾陵望向朱簡,說:“欠你的人情大了。你和舅舅趕緊去吧,壞事了我賠不起。”


    朱簡伸手按了他肩一下,說:“我去吧,父皇最掛心你,去了也不安心。我也大了,父皇請給我這個鍛煉的機會。”


    崇明帝猶豫道:“你真的行?”


    朱簡拜了一記。


    “父皇放心,再不濟母親也還在。”


    崇明帝點頭。


    “好,長大了就好。去吧。”


    閆欣看著人一下子少了一半,心說看著這場麵當真是窩心,覺得崇明帝當真是看重平南郡王。


    崇明帝留在承乾殿,這裏便是絕對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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