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綜笑道:“你瞧,還生氣了。那我們不談詩詞歌賦,專聊些你幼時的糗事,可否?”


    徐青喜道:“殿下快些說來,璃兒兒時有何囧事?”


    趙璃忙趕著道:“殿下可別多說!好好的,如何扯起我來了?”


    三人正自歡談,突見前頭一長發披肩女子,正坐在荷塘邊兒上,搖頭晃腦,鶯鶯笙歌。


    唱的是《斷魂七傷曲》,此曲本為先時北都群玉苑內一琴妓所作,曲調悲涼,聞聽此曲直有斷魂傷慟之感。


    不過此時此曲自那女子口中哼出,卻是五調不全,東倒西歪。倘若不是仔細著聽,還不知她哼的是何調曲。


    這本屬平常,隻是在這桎梏人心的宮城之內,此等情狀絕難準許。況且即便是妃嬪,也不能披頭散發。


    這女子發髻不整,衣襟不全,露出乳白肩膚,半截衣袖擼起,實在不雅。見她背朝三人,距隔稍遠。


    徐青心裏想著,若這等場景被宮裏頭的禦林軍,或是太監宮女瞧見。定要同她問罪,下場必是難估。


    蕭綜見到,立時生怒,正要尋此女問罪,突見一老嫗往那長發女子處趕來。趙璃瞧到,忙將蕭綜拉住,並往樹邊躲藏。


    徐青與蕭綜皆不知何故。趙璃卻道:“那是我苑裏頭的知葉婆婆,我早要去見她,隻是一時忘了。今日在這裏撞見,倒要看看她要做甚麽?”


    蕭綜道:“這女子犯了宮中大忌,在這裏搔首弄姿,成何體統?本殿下要將她問罪,好好看看她究竟是哪裏的下賤胚子。”


    趙璃道:“殿下可莫要莽撞,何必急在一時?先讓璃兒瞅瞅這婆婆意欲何為。”


    二人這般說著,徐青卻在凝神窺視。隻見那名喚知葉婆婆的老嫗趕到那女子前,朝她急著道:“小怡,你在這裏做甚?趕快跟我走,倘若被別人瞧見了,你定沒有好果子吃。”


    隻見那女子道:“婆婆,你覺得我哼的歌兒,好聽麽?”


    那老嫗道:“好聽好聽,咱們迴去再唱,你快些隨我走。”


    說著就要拉她,但見她甩開老嫗,朝她笑道:“瞧見了又如何?倒是可要讓他們點評點評,小怡的歌聲美不美。哦,好像不對,我是哼著曲,不算歌賦,來日定要照曲作詞。


    小怡這些年亦讀了不少書,定能派上用場。這曲千古絕倫的歌賦,來日必會為人傳唱。婆婆,你瞧好不好?”


    卻見老嫗跪於身前,眼中泣淚,口裏乞求著:“小怡啊,你聽婆婆一迴。再不迴去,定生事故啊。”


    那女子望著老嫗,提手為她拭淚,口裏說道:“婆婆,你怎麽哭了....”


    話未說完,卻暈倒在地,知葉婆婆唬得一跳。抬眼一見,竟瞧到趙璃,立時有些驚異。待瞥到蕭綜時,忙惶恐著磕頭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哪!”


    蕭綜怒上心頭,卻聽趙璃說道:“婆婆,先莫要著急,殿下寬厚,不會拿你怎樣的。先將小怡抬迴去罷,這衣不蔽體的,容易生病,也太過失禮。”


    說著立馬將小怡抱起,知葉婆婆不敢起身。趙璃望向蕭綜,蕭綜見趙璃懇誠之色,便抬手道:“先起來罷,稍後再論這些。”


    知葉婆婆磕拜起身,四人翼翼而行,步履匆快,生恐遇見宮女太監遭人非議。


    蕭綜更是左右難安,特意掩麵而走。遇見宮女太監還算好的,隻是不可讓梁帝撞上。到時可就說不清道不明了,也不能碰見後宮裏的娘娘,亦不好分說。


    有幸四人尋近道迴苑,途中趙璃問及這名喚作小怡的女子自何而來,待於何處?如何又奔到這裏哼唱?


    知葉婆婆先是默不吭聲,而後稍加思索,隻好跪下來道:“郡主恕罪,這孩子被老奴養在紫雲苑多年,一直身子不佳。今日發病得厲害,時常獨自一人來到這裏。先前隻是晚間月下踱步,今日竟大白天地步來此地作祟。”


    趙璃忙道:“婆婆,你先起來,有甚麽話我們苑裏頭再說可好?”


    知葉婆婆深知此地不宜多留,遂起身續走。徐青跟在後頭,越發對這個知葉婆婆百般不得其解。


    心想璃兒護著她,對她這樣好,這知葉婆婆又養著這小怡姑娘。瞧著她昏死的模樣,走近了瞧,倒真有七分姿色,卻不知何故如此瘋癲?


    在這噤若寒蟬的宮園邊上,仿若旁顧無人,哼著夾生歌兒。半瘋半傻地說著天真話兒,倒增添了幾分趣味。


    四人總算至了紫雲苑門口,卻是繞進後巷子裏頭。趙璃翻身越牆,帶著這昏睡小怡。


    徐青攜著蕭綜,往牆內的菜園子去。知葉婆婆落了單,趙璃深知男女有別,也不好讓徐青再去領她。遂將小怡放在樹根邊上,自己複折迴去,再走一遭兒。


    知葉婆婆不慌不忙,見到趙璃上乘輕功也不吃驚,數月前趙璃被梁帝困在紫雲苑內,早有耳聞目見。


    隻是除卻心裏頭的懼怕,對徐青倒多看了幾眼。見他也會翻牆爬院,與趙璃不相上下,也不知這生人自何而來。自己本是待罪之身,也不好問。


    這會子總進苑裏了,一顆心沉落下來。趙璃仍舊抱起小怡,蕭綜卻是好氣,心想自己堂堂的一位正爺兒,好歹也算大梁的皇子,竟一味地從苑後入門。


    傳了出去,豈非讓人笑話?連連抱怨了好幾句。徐青在旁勸著,外加知葉婆婆賠著好臉,才稍加安定些。


    三人往後院裏頭趕去,尋到知葉婆婆的屋子,將小怡放在榻上。趙璃叉著腰鬆了口氣,這小怡的身子雖說輕巧,可一直這樣抱著,早把人累得夠嗆。


    知葉婆婆趕緊倒杯涼茶,遞給趙璃解了渴,又把盞遞給蕭綜徐青,二人接過飲了。


    徐青道了謝,知葉婆婆忍不住要問徐青。瞥到蕭綜卻抵住了話,當即跪下身來,叩頭不斷。


    趙璃忙扶她起來,口裏說道:“婆婆,方才都說了,殿下不怪罪。別看他嘟囔多嘴,實則大仁大善,並不會計較。瞧你這把年紀,也算宮裏的老人,如此三番下跪,叫我們這些做晚輩的如何擔待?你坐著將這事由的來龍去脈講講清楚,殿下平易近人,定會饒了你。”


    說罷衝蕭綜使了使眼色,蕭綜素來不得趙璃幾句誇。今日當著老嫗的麵說自己心善,自也心情好了大半,隻配合著說道:“婆婆起來坐著罷,好生同我們說說。今日之事,本殿下全當沒瞧見。”


    知葉婆婆忙叩了頭,起來坐好,朝三人陳道:“小怡是老婆子的孫女兒,幼年時,隻因遭逢宮中大變.....”


    說到此處,忽覺有異,再不敢往下說了。趙璃疑道:“婆婆為何不說?這宮中發生了甚麽大變?”


    知葉婆婆再度跪倒,向三人叩首道:“殿下郡主,可莫要讓老婆子說了。這是宮裏的忌諱,老婆子不想生事,二位就饒了老婆子罷。”


    說著已泣淚不止。趙璃與蕭綜無奈,見這婆婆哭得厲害,隻當她是一時懼恐,年老心亂,不自覺地說了渾話。


    蕭綜歎著氣兒道:“罷了罷了,婆婆就此歇著罷,我們先走算了。”


    趙璃與徐青互看一眼,站起身來,開門踱步至外。知葉婆婆這才扶桌起來,隻走到小怡榻前,握著她的玉手,老淚不住淌落。


    外頭趙璃忽道:“該是殿下在這裏,知葉婆婆才有話不能盡說,殿下還是早些走罷。最好還是從後頭走,莫要叫人撞見了,說三道四的。”


    蕭綜道:“你可真是沒安好意,把人用完了,就扔下不管了。”


    徐青道:“殿下誤會了,不如讓在下帶殿下出去,一路上也好說話。璃兒終究放不下知葉婆婆,才出言不遜,殿下莫要理他。”


    趙璃忿道:“徐大哥,這些話不如等出去了,或是離我遠了些再說。在我麵前這樣說,可叫人不痛快呢。”


    徐青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快去瞧你的好婆婆罷。”


    將蕭綜領去後園,折原路返去。


    卻說這邊知葉婆婆守在小怡的榻前,趙璃自門縫裏瞧得真切。雖是清楚知葉婆婆醫術高超,不然小怡這瘋癲之症,也不會瞞到今日才讓自己察覺。


    眼下雖是擔憂,但知葉婆婆應是能處理完備。趙璃不肯進去打攪,也遲遲得不肯離去,隻守在屋前,坐在樁木邊靠著。不知覺的,竟然兀自打了睡。


    過有半時,知葉婆婆開門出來,見到趙璃靠在樁邊。登時走到她跟前,拍著她的肩膀,喊她醒來。


    趙璃醒轉,抬目瞧見一張滿目瘡痍的密紋臉龐,笑著說道:“婆婆,你出來啦!我正要尋你呢。”


    知葉婆婆道:“郡主如何不進去?在這裏睡著算怎麽迴事?倘或著了涼,可怎麽了得?”


    趙璃道:“無妨,我身子骨能挺住。再說婆婆方才受了驚嚇,璃兒可不敢驚擾了婆婆。”


    知葉婆婆道:“郡主,恐怕這院子裏頭,隻有你肯真心實意地關心老婆子。罷了,你若有甚麽想知道的,盡管來屋裏說罷。”


    趙璃看向屋門,知葉婆婆覺知了她的心事。又道:“郡主莫愁,小怡一旦睡得深沉,便是十隻蠢牛在她身邊大吼。她也是半點不為所動的,你我在裏頭談話,當是無妨。況且若能將她喚醒,還算好的。具體如何,還請進屋來罷。”


    趙璃聽她這般說,一時被逗得笑將起來,與她進了屋子。


    閉好屋門,知葉婆婆接著說:“小怡患了一種百年不遇的罕見怪症,最易打睡,需經半日才醒。且白日間昏昏沉沉,晚內精神百倍,一直持續十幾年。老婆子為她靜心調養,尋遍了古籍醫書,研製了上百藥材。一一拿她做了試驗,可不但不見好,反而每況愈下。


    不過好在老婆子開了好些安神的湯藥,日日哄她飲下,這才不知滿院子奔趕,似今日這般胡鬧。”


    歎了口氣,知葉婆婆接著說道:“這症狀離奇,老婆子無法得解,還不知日後該如何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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