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武威,馬騰老巢所在。


    在漫天的風雪狂沙中,一個不速之客自中原而來...進入了武威郡府。


    郡府,一名黑袍男子正饒有興致的望著左右兩側擺列的斧鉞金戈、刀槍劍棍,不得不說...西涼馬氏畢竟是武將出身,即使如今擁兵一方,骨子裏的習性還是沒有絲毫的變化。


    “就是你要見本將!”


    門口,未過多久,冷風唿嘯而入,伴隨著道道沉悶聲,隻見馬騰領著馬超以及另外一名黝黑魁梧的壯年男子大步金戈的走了進來。


    “嘿...沒錯,正是小子求見!


    不知伯父可還記得小侄!”


    轉過身來,黑袍男子嘿嘿一笑,掀去頭罩朝著馬騰恭敬的行了大禮。


    若是張永在此,看到此人...定然久久不能平複,劉協以及朝中的老臣...終於坐不住了。


    “你是...”


    看著眼前的青年,馬騰覺得有些熟悉...微微皺眉,眼底閃過幾分思索。


    “你莫非是伏均賢侄...?”


    半響,馬騰猛然一頓,神色滿是驚愕。


    “正是小侄!


    長安一別,經年十數,伯父依舊是神采斐然、威風赫赫!”


    見到馬騰認出了自己,伏均暗自鬆了口氣...神色略顯親近了許多。


    “是啊!長安一別...這一晃就是十年,昔日的毛頭小子,如今也長成了翩翩公子。”


    “對了,汝父可還安好?如今當了國丈,怕是自在了許多吧!”


    朗笑一聲,馬騰上前拉著伏均入座,滿是褶皺的臉上...此刻多了幾分少有的笑容。


    自從入冬以來,他的頭都幾乎快炸了,馬家兵強馬壯縱橫涼州,明麵上自然沒人敢來鬧事,可是暗地裏...馬賊四出、羌人劫掠百姓...今日餓死多少、明日被擄幾何?


    如今見到故人之子,到讓人心中的鬱氣消散不少,心情舒暢了許多。


    “煩勞伯父掛念,家父一切安好!不瞞伯父,在小侄前來涼州之前,家父一頓飯尚能食下一隻羊腿,三碗米粟。”


    不得不說,曹操雖然專橫跋扈,但有一點還是不錯的,對於劉協…還有他們這些保皇黨從來沒斷過花銷,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錦衣華裘…相比昔日再長安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隻可惜…雙方注定要站到對立麵。


    “哈哈哈…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對了,賢侄,來…伯父為你介紹!”


    “這位乃是汝之兄長馬超馬孟起,這一位乃是伯父麾下大將龐德龐令明…均有萬夫不當之勇。”


    並指所向,馬騰望向馬超、龐德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傲然。


    都說虎父無犬子,他這位好兒子…可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若能再行曆練一番,未嚐不能媲美溫侯呂布之勇武。


    “伏均見過兄長,見過龐將軍!均雖遠在許都,亦嚐聞二位之威名矣。”


    昔日在長安之時,伏均並未見過馬超、龐德二人,但這並不妨礙伏均對於馬超、龐德的重視,可以說在和張永米倉一別之後,伏均腦子裏裝的除了張永、馬騰、韓遂之外,便是此二人。


    想著書房內擺滿的關於馬超、龐德二人的信息,伏均暗讚一聲,今日之見…馬龐二人不虛此名也,難怪能得到張永如此吹捧,若有此二人相助,伐曹之事…必定事半功倍。


    “伏賢弟繆讚…”


    “伏公子客氣了…”


    瞥了一眼伏均,馬超、龐德二人淡淡迴了一聲,並未因伏均的吹捧感到絲毫的喜悅。


    若非馬騰在側,他們二人恐怕早已攆人迴營…營中軍務繁重,那有時間和伏均在這瞎嘮。


    “對了,賢侄,你這此番前來涼州可是汝父有事安排?伏兄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非必要,伏兄可不會輕易求人!”


    身為涼州的霸主之一,馬騰自幼在刀尖劍舞之上討生活,所經曆的遠非常人所能想象,心機城府自然也非常人所能企及。


    結合朝中的局勢,對於伏均此行的目的…馬騰多少還能猜測到一二。


    “什麽都瞞不過伯父!伏均此行確實是有事相求。”


    迎著馬騰探尋的目光,伏均頭皮微微發麻,果然...麵對這些割據一方的老狐狸,他還是太稚嫩了。


    本想著再打打感情牌,可誰曾想馬騰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捅破了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


    “伏均此次帶了兩封書信!一封是家父寫給伯父的,另一封…”


    說話間,伏均下意識的將目光瞄向了馬超、龐德二人。


    “俱是心腹之人,賢侄但說無妨!”


    “這另一封,乃是由陛下親手寫給伯父的!”


    收迴目光,伏均微微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兩封書信起身遞到了馬騰案前。


    “陛下的書信嗎!”


    看著身前的兩封薄薄的書信,馬騰陡然感覺重若千斤。


    如今曹操如日中天、權傾朝野,這個時候和劉協…和保皇派扯上關係,對於馬家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最明智的選擇毫無疑問是將伏均亂棍打出,可是…這兩封信他若是連看都不敢看,傳出去…這天下諸侯又該如何評價他馬騰?


    畏曹如虎,色內利茬?還是膽小怕事?


    思慮片刻後…馬騰緩緩的打開了書信。


    “陛下…陛下和朝中的諸公為何如此急迫?曹操雖專橫跋扈,卻尚未有僭越之舉,還不到兵刀相向的地步吧?”


    看完書信,馬騰的神色略顯沉重。


    朝中的諸位臣公急了,竟然妄圖在曹操來年南取荊州之時興戈滅曹。


    曹操如今擁兵百萬,麾下猛將無數、謀臣如雨,又豈是好相與的?


    “伯父遠在涼州或許不知,曹操平滅袁氏一統北方,迎來無數世家、朝臣的投效,這些時日…在朝中突然傳出了重設相位的風聲,現今已經有些許臣子為曹操請封。


    曹操勢大,朝中諸公雖能壓製一時,卻壓製不了一世,相位之事恐已不逆。”


    言語間,伏均有些低沉…似乎還有那麽一絲絲絕望。


    皇權和相權之爭,自古便為君王所忌…自秦而始漸演漸烈,好不容易在武帝時期將相權徹底壓了下去,如今相位複起,以曹操的威勢,那就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這是將陛下往絕路上逼,也是將朝中諸公…大漢往絕路上逼。


    曹操不死…天下難安!


    “相位?”


    聽到伏均的話,馬騰頓時一驚,忍不住站了起來。


    怪不得陛下和朝中的諸公急迫至此,原來許都的局勢竟然到了這般地步。


    憑借曹操的功勳,哪怕是要個世襲的縣侯...也沒什麽,可是這相位...雖名為皇帝宰輔之臣,實為天下權柄所在,莫說當今陛下,此事放在曆代任何一個皇帝身上隻怕都會忍不住滅了曹操。


    “還請...伯父為了漢室四百年的國祚,起兵相助,共滅曹操,還政於帝,還這天下一個朗朗太平。”


    府內陡然間傳來一道沉悶聲,隻見伏均徑直朝著腳下的青石重重的跪了下去,雙手伏地...言語悲切。


    世事變幻,到了這種境地,他們這些保皇派已經徹底沒了退路,正如張永昔日所言,若不能惜命一博,數年...十數年以後,這漢室的天下或許真的要更名改姓了。


    “這...這...


    賢侄,你先起來!先起來!”


    伏均這一跪,徹底讓馬騰驚到了,不止馬騰...連同身旁的馬超、龐德二人也有些發愣。


    雖割據一方,但終歸是生活在大漢朝的治下,三人也清楚朝中的那群勳貴是什麽個性。


    現今伏均為了說動他們,竟然毫無顧忌的跪了下去,活了這半輩子...馬騰也隻能說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見到。


    “伯父若不同意,伏均今日便長跪於此!直到伯父迴心轉意!”


    “還請伯父看在數千萬大漢子民的份上,襄助陛下...中興漢室。”


    推開馬騰攙扶的雙手,伏均行了一禮再次跪伏在地。


    “你要說的...和心裏藏的,伯父心裏都清楚!


    隻不過此事畢竟關係到某麾下的數萬兒郎和治下的數十萬涼州子民,由不得某不慎重思慮一番。”


    “現今曹操擁兵百萬,雄踞幽、冀、並、青、兗、徐、豫、司隸之地,大漢十三州得其八,氣吞山河。


    若此事功成,能封侯拜將,博個中興之臣的名號,重振先祖馬援之威名...自然讓人心喜。


    可是...若是敗了,賢侄和朝中的諸位大臣可曾想過後果?可曾想過我馬氏上下和涼州子民?”


    若是有那麽一日,若是敗了。


    這滿朝上下,這千裏涼州,或許...唯有劉協一人能得以幸存。


    其他人等,毫無疑問會被憤怒的曹操...瘋狂的曹氏諸將徹底撕成碎片。


    千裏赤土,不聞雞鳴。


    百萬子民,血骨累累。


    這種代價...這種賭注...


    “陛下和朝中諸公心意已決,怕不會更變。


    伯父,大勢濤濤,若介時失敗,曹操更加不可遏製。正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陛下徹底失勢,曹操身後的文臣武將、世家豪族必定會全力推曹操上位。涼州雖遠在西北之地,可畢竟屬於大漢疆域,避的了一時,又豈能避的了一世,席卷天下的戰火...早晚有一日會席卷涼州。


    到了那時...伯父當何去何從?”


    “是繳械投降?還是遠遁塞外?亦或是誓死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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