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不大,終究是阿澤的家,元昭不願意太過叨擾。


    所以從來綠洲後,多塔昏睡的這些日子裏,一直是她在照顧他。


    有了娘親,元知知終於不用再擔心了,她又恢複了吃吃睡睡的日常。


    她們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仍舊粗布麻衣的裝扮。


    若是外人看過來,也隻會覺得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而已。


    墨玉則是帶著人在暗處守衛,以防多明的人找過來。


    大夫說多塔的外傷已經大好,可他依舊沒有醒過來。


    元昭身在沙漠腹地,暫時對外麵的戰事情況無所知,但她還是希望多塔能早點醒來。


    她每日細心照顧多塔,給他換藥喂藥、處理傷口,事無巨細。


    大夫說要多和多塔說說話,讓他能夠對外界有些意識。


    起先元昭坐在他身邊,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時常坐上半個時辰,也隻是沉默在蔓延。


    蒼淵的一雙鷹眼注視著她,隻是見她坐在那看著自己的主人,眼中的情緒卻是它這隻鷹看不懂的複雜。


    可總是讓他這般昏睡似乎也不是個辦法,元昭不知該說些什麽,她開始找話說。


    “今日天氣不錯,葡萄已經熟透了,知知在和小白玩呢……你聽見她的笑了嗎?聽知知說,你對她很好,她想讓你早點醒來……”


    “沙漠裏還是很熱,多塔,我也不大習慣北羌的氣候,你早點醒來,我想迴家了……”


    “蒼淵一直守著你,寸步不離的……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麽馴服它的……”


    “今天嚐了沙棘果,有點酸澀,你喜歡嗎?”


    ……


    一開始的話語生疏零散,甚至帶著些微的遲疑和勉強。


    但漸漸地,她的聲音變得柔和,像是一股清泉,緩緩浸潤著這間小屋的寂寥。


    從每日的天氣到日常瑣事,她無話可說時,就將這些點滴拚湊成片,輕聲講給他聽。


    後來,她也會開始迴憶那些被記憶掩埋的過往。


    “阿七……我當時為什麽會給你取這樣的名字呢?我好像都忘了……”


    “我隻記得當時在山上發現你的時候,你都凍僵了,但渾身又熱得發燙,真的很嚇人!”


    “那時候,你見著我也不說話,我和甘棠說,也許你是個小啞巴……”


    “不過你的畫畫得真好,我還記得你幫我母後畫得那幅畫,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我還記得……”


    “時間過得真快啊……我真的沒想到還會再遇見你……多塔,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本來可能再也見不了麵的……”


    ……


    說到這,元昭低頭看著男人的睡顏,她笑了一聲。


    他們之間,似乎總是這樣——隻有在其中一人沉默不語、毫無知覺時,另一人才能毫無阻礙地訴說。


    她輕輕歎了口氣,重新擰濕帕子,細心地為他擦拭麵頰,指腹從他清冷而俊美的眉眼緩緩掠過,最終停留在他的手腕上。


    “快些醒來吧……”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與輕歎。


    “……阿七。”


    她幫他擦拭完,端著木盆出了門。


    她沒有看到,在她轉身後,放在身側的那隻手微微動了動。


    ……


    幾個孩子裏,元南安年歲稍長,更加懂事些。


    她總是主動幫著阿澤分擔雜活,挑水、劈柴、照看院子裏的牲畜,甚至偶爾幫他整理打獵時留下的弓箭。


    阿澤起初有些靦腆,麵對她的熱情相助,顯得拘謹又局促。


    可漸漸地,他也習慣了有人在身旁幫忙,習慣了有人和他說話,哪怕他說不出口,也能從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睛裏讀懂她的意思。


    他知道這家人絕非尋常人,但他從不多問。


    一個獨自生活的啞巴獵人,知道什麽該探究,什麽不該探究。


    然而,有些事情,他終究無法控製自己的好奇——比如,元南安。


    從他第一次見到她,便覺得她身上帶著極強的生命力。


    像風,像烈日下的野花,明豔而張揚。


    她愛說愛笑,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日光,一舉一動都透著灑脫不羈的氣息。


    可隨著接觸的深入,阿澤發現她不止生動漂亮,更是武藝高超。


    她會幹活,劈柴時手起斧落,木屑飛揚。


    打獵時挽弓搭箭,百步穿楊,幾乎從不失手。


    她的動作總是迅捷而穩當,帶著一種超越尋常女子的果敢。


    笑起來時也尤其特別,像迎著晨曦盛開的向陽花,明媚而耀眼。


    更讓阿澤意外的是,元南安似乎格外照顧他的感受。


    她明明能說話,卻時常用手語和他交流,耐心地用比劃的方式和他分享日常瑣事。


    阿澤能看出來,這份體貼,並非出於憐憫,而是發自本能的尊重。


    他對此十分好奇,終於在某日午後,他忍不住用手勢詢問她:你怎麽會手語?


    元南安聽後,神色微頓,隨後微微一笑,手指靈活地比劃著,動作幹脆而自然。


    :因為我從前也是啞巴,不能說話。


    阿澤的瞳孔微微一縮,眼底劃過一絲驚訝,指尖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


    他難以想象,眼前這個總是笑得明朗的姑娘,竟也曾經曆過無聲的世界。


    四周是微微晃動的葡萄架,陽光透過綠葉的縫隙灑下斑駁光影,風吹動樹梢,發出“沙沙”的輕響。


    阿澤靜靜看著她,露出一個笑來:沒關係,你現在已經好了。


    元南安和他對視一眼,也問他:你呢?你為什麽會一個人住在這裏?


    阿澤微微偏頭,望向院門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陽光灑在水麵上,泛起點點金光,在這片荒漠中顯得尤為珍貴。


    他抬起手,指向湖對岸那些已經破敗不堪的房屋,手勢流暢地比劃著:這裏曾經住了不少村民,可是離城太遠,生活不易,後來他們都搬走了。


    他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黯然,嘴角的笑意也淺了幾分。


    :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去處,便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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