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峰下種著不少茶田,周邊小鎮上的人以茶農居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綠茶才會有的淡淡的清香。


    街角處的一間茶館,說是茶館,實際上就是立著四條竹竿,係上張遮陽用的布帛頂棚,再擺上些桌椅,專門供過路之人歇歇腳潤嗓子用的。


    此時有三四個茶客正一手端著茶杯,一邊東拉西扯地聊天聊地,時不時地添上些茶水。


    忽然,其中一個模樣三十好幾的茶客將茶杯重重地按在桌子上,濺了一桌子的茶水,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某處。


    “你搞什麽!”另一個茶客被水漬濺到了,不滿地怒聲道。


    那一臉不敢置信的茶客機械似地迴頭,伸手指著方才他看的方向,結巴道:“天……天……我剛剛看到天師了!”


    中土大陸靈氣充沛,擁有著自己的修行體係,因此這裏不乏一些光怪陸離的東西,譬如道行高深的妖精鬼怪等,甚至連怨魂都有。


    老天師早些年可以說是叱吒風雲,在他麵前,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如同紙老虎般一碰就碎,因此他於世人心中幾乎就和傳說中的仙人畫著等號。


    可惜他始終屬於凡夫俗子,會像所有人一樣壽終正寢。


    茶客還記得,出了道聽途說,印象裏,他隻真正見過老天師一次,那便是二十八年前,他還是孩童時,天師下山,那時候當真是萬人空巷!


    這麽久過去了,不止是他,甚至很多地方都有傳言天師太老了,已經駕鶴西去了。


    可就在剛剛,他再次親眼看到老天師了!


    “胡扯!天師不是已經……”另一人脫口就要說出來,可忽然想到那些都還隻是傳言,他可不敢當眾說這大不敬的話,於是嗤笑一聲,問道:“你看花眼了吧,人在哪呢?”


    “就在……”待茶客再度看過去時,原先的位置隻有一片擁擠的人群,哪裏還有什麽天師。


    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他不禁揉了揉眼睛,滿臉苦笑,也是,算算時間,自己都這麽大了,天師若還在世,估計都已經八十了,那個年紀的腿腳還能到處跑嗎?


    什麽時候,連這細毛尖都能喝醉人了?


    ……


    “葉師兄,你是怎麽做到的?”天師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麵,守仁和守善則一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模樣,全神貫注地守在天師左右,走在前邊的冉夏佩服而好奇地問道。


    葉一南微微一怔,反問道:“我做什麽了?”


    冉夏迴頭瞧了瞧綴在後麵的三個道士,伸長脖子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就是說服那個倔老頭下山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晚悄悄跑出去了。”


    一旁的寧靈英幹咳了兩聲,皺眉輕斥道:“冉師妹,勿要胡言亂語!”


    反正他又聽不到,冉夏一臉無所謂地朝著寧靈英扮了個鬼臉,粉嫩的舌尖似珠玉淺露般微微吐出一點點。


    沐傾雪抿了抿飽滿紅潤的唇瓣,伸出玉手輕撫在她的小腦袋上,展顏笑道:“不過說實話,天師確實蠻固執的。”


    這也算是稍稍替自己出一口氣,昨日不敢當麵迴嘴,背後總能說一兩句吧。


    說著,她看向與她同樣一直待在天師門的李柒劍,仿佛找尋佐證般地問道:“你說是吧,李師弟?”


    李柒劍悶著頭走在最邊上,看上去就像是板著臉很不悅似的,聞言他恩了一下,聲音低得差點讓人聽不出來他有所迴應。


    他們都以為,這個距離老天師察覺不到他們的秘密談話,然而後方的老天師耳朵微微動了動,隨後臉上露出了一副無奈的笑容,這群小輩可真是頑皮得緊!


    葉一南迴想起昨夜老天師的態度,沉吟道:“我昨夜確實見了天師,不過,我不覺得是我說服了他,實際上,他在聽到淩天宇的事後,或許就早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不多時,守善一路小跑過來,告訴葉一南等人跟著他們走。


    ……


    曉風拂碧塘,紅日當空照,江河水暖。


    遠處是波光粼粼的江麵,而眼下,則隨風飄搖著一片蔥綠的蘆葦,空氣清新而溫暖。


    葉一南掃了一眼四周,很顯然老天師帶他們來這邊是要走水路,可這四周哪裏有渡江的船隻?


    這時,老天師走上前去,停在蘆葦塘邊緣被水浸泡得已經有些發軟的泥土上,伸手摘下一片蘆葦葉。


    葉一南不清楚老天師究竟到了哪一步,見他的舉動,驚訝地失聲道:“難道是一葦渡江?”


    一葦渡江?守仁等人紛紛側臉疑惑地看向他,老天師也轉過了身子,他微微品了品這四個字,不禁搖頭失笑道:“葉小友的思維可真是跳脫,那等仙人才會的超出世俗理解的手段,我一個糟老頭子可不會。”


    說著,他抬手將蘆葦放在嘴唇邊上,輕輕一吹,尖細卻不刺耳的聲音隨之響起,在蘆葦蕩中隨著搖擺的蘆葦飄遠。


    不多時,從密集的蘆葦叢內鑽出了一隻小舟,舟上隻有一個披著蓑衣佝僂著腰的老叟。


    老叟撐著竿駕舟慢悠悠地遊了過來,停在幾人身邊,將小舟固定後,蹲下身子拾掇堆在舟上的雜物,頭也不抬地問道:“幾位可是要渡江?”


    老天師淡淡地恩了一聲,說道:“不過,我們不是要去江對麵,而是要順江而下,去極霜明教的界域。”


    老叟聽後連忙擺著手道:“不去不去!極霜明教?去那可是要經過黑水那段流域的,前陣子才聽說有不怕死的去了那邊,就再也沒音信了。”


    一邊說著,他似乎是想看看到底是何人這般大膽,可這一抬頭,他直接愣在了原地,手上卷好的麻繩啪的一聲掉了下去。


    “張天師?!”


    老天師微微點頭笑道:“是我。”


    老叟一蹦子跳上岸,眼淚唰地一下就流淌了出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激動道:“一轉眼,快三十年過去了啊!那些殺千刀的都傳著說你走了,我才不信,你這樣的天人,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走,我都沒走呢,你肯定還活得好好的!”


    老天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歎不已道:“時間過得確實太快,當年相見時,你還正值壯年。”


    老叟將眼淚擦幹,露出了一個滿是堆疊著的皺紋的蒼老笑容,道:“是啊哈哈,現在的我,看著比你還要老。”


    一個花甲之年,一個杖朝之年,兩人相視一笑,老天師再次問道:“那這江,還下不下?”


    老叟仿佛忽然間年輕了二十歲,又縱身跳迴舟上,提起船竿,吆喝道:“下!當然要下!諸位快上來,要啟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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