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謙兄,文軒兄,你們說,這科舉已過,成績也廣而告之,按理來說,朝廷應當安排我等的就職事宜,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能落實,鬧得眾學子心態惶惶,終日不得安心,上頭且說陛下對我等另有安排,可過去一月有餘,還未等到絲毫消息,你們二位乃是世家公子,消息靈通,不知家中可曾告知這是為何啊?”


    “眾位學子,還請耐心等待朝廷公布,我二人雖然士族,可也不知此事緣由,還請諸位見諒”聶文軒和許晟連連寬慰這群焦心不已的學子們。


    幾位穿著粗糙的藍布長衫書生聚集在一處,高聲道“等等等,朝廷莫不是將我們忘了吧,且不說換洗的穿戴,就連每日的食宿都得自己想辦法,再等下去,餓死事大,我等貧寒一書生,耗費不起”


    “卻是,我乃甘州人士,祖輩都是農民,家中本就一貧如洗,此番為了科舉,還欠了不少外債,這遲遲未有安排,我等吃住在京都,錢糧耗盡,這該如何是好?”


    二樓的包房裏,寬敞許多,足夠容納五十人。


    楚辭一上去,就聽到學子們的附和聲“大明,快聽,他們背地裏議論你呢”


    “遠安兄,自上來你就從未開口,不如也談談你是如何想的?”這群學子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許晟著實累的不輕,幹脆來一個視線轉移。


    見這把火燒到了自己身上,謝遠安不慌不忙,放下了手裏的茶杯,清理了掉落的糕點殘渣後,這才站了起來“再下一介書生,寒窗苦讀數十載,為的便是報效朝廷,忠君愛國,等帝聖聽便是,就當今朝廷,陛下體察民生之艱苦,著令工部重農事,雖說不比開國聖祖皇帝,但也確實是位明君”


    “隻是,在下聽說,不日前,陛下下令除妖,著九司兵馬出動搗毀各地廟宇神覌,已至百姓議論紛紛,民怨四起,若不加以安撫,恐遲早生亂”


    謝遠安說罷,心裏有些嘀咕,按理來說,每一任君主都重視神明,尋求長生不老之術,高祖皇帝都在位二十年後才興起,當今這位陛下缺反其道而行之,斷了神火香煙,改捉拿妖精鬼怪,怪哉!


    北容走上前去“離朝堂之遠,卻能根據旁枝末節分析出這些細節,我北齊國,可真是人才濟濟”幸而他生的一雙慧眼,不讓明珠落蒙塵,按楚辭的說法,人才嘛,自該是要物盡其用才是。


    “您說的是”楚辭瞧了一眼大明手裏揮舞著的折扇,心裏腹誹,一個字,裝——


    北容找了個僻靜地兒,對著狀元郎舉杯邀月“這位兄台學識淵博,過來一敘如何?”


    謝遠安見走過來的一男一女,穿戴不俗,氣質斐然,必然是那簪纓世家裏養出來的矜貴氣兒,他向來怕和這些人打交道,頓時推諉道“一介寒儒,怎敢叨擾二位貴客”


    北容頓了頓沒想到會被人拒絕,轉念一想“天下學問皆一般,不分貧富貴賤,兄台可是著相了,不必客套,坐吧”


    謝遠安:誰是你兄台,我還沒答應!


    楚辭低頭掩麵而笑,大明這招趕鴨子上架用的可真是爐火純青,那狀元郎騎馬難下,不來也得過來。


    北容揚了揚眉“看吧,朕不用皇帝的身份,也能讓別人陪我聊天”


    “先生盛情相邀,在下敢不從命”謝遠安語氣略微生硬,待到坐在北容麵前時,卻是大吃一驚,這位先生居然與當今陛下有幾分相似,心中頓生遲疑。


    楚辭朝著大明眨巴眼睛“看吧,人家不樂意了”


    北容身邊的福來取出一應茶具,開始斟茶“兄台請”


    謝遠安頭一次聞到如此沁啤的茶香味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口齒清冽“此茶雅致,香馥,清貧,迴味甘甜濃厚,乃是上品”說著將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略有不足。


    北容笑著重新給他倒了一杯“看來,兄台對茶之一道略有研究”


    謝遠安說起自己科考時,途中逢連夜大雨,跑進寺廟避雨,偶遇一山中老主持“空山新雨後,那老師傅所泡之茶,正可謂是世間難求”


    “正所謂道著,上天之法則,眾極之至理,溯本求源,老子雲道法自然便是這個道理,茶道者修行也,何以茶之小計,養心修行證道,也可以道之一字貫之”


    “兄台此茶可是聞名天下的廬山雲霧茶”謝遠安接連喝了三杯,才堪堪止步。


    北容放下茶杯,滿眼都是趣味“阿辭,你學識淵博,若是個男子,參加科舉也定在三甲之列,這樣吧,我出一個題目,你二人對答,不論誰贏了,那我便答應勝者一個要求,先生可願與內人一論?”


    謝遠安吃驚的看了一眼旁邊端坐著的貌美女子,心中暗杵,嘴上卻道“既如此,在下可否討一個獎勵,您將這袋子廬山雲霧贈與在下如何?”


    “好,隻要你能贏了她”北容給楚辭使了個眼色,能不能行?


    楚辭暗中瞪了他一眼,放心吧,轉過頭對上謝遠安輕敵,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這古代的讀書人都看不起女子,我非得讓你們嚐嚐女子的厲害不可,瞬息便有了主意。


    楚辭仰頭站起身,朝前走了幾步“萬裏山河,芸芸眾生,站在這天底下最高的地方,俯瞰這人世間的百態,天下山川人色財物盡在掌握,該是何等滋味?”


    楚辭話音剛落,便瞧見謝遠安麵色突然大變,就差指著她的鼻孔罵她大逆不道了,及時止住話頭“謝狀元,即是論辯,那我先出個題目,咱們來論一論君王治世之道如何?”


    謝遠安心中的竇疑更甚,此二人究竟是個什麽來曆?


    雖然心中不明,可小心對答便是“自古以來,三皇至世,五帝分倫,凡帝者以牧養生民為社稷,為最著當屬唐堯,虞舜,之後當以秦始皇,分六世餘烈,開疆裂土,天下方為其統一也”


    楚辭開口道“然秦始皇,性格暴虐,嗜好血腥,常做殘忍之舉,此君治世不體上天好生之德,常用暴吏統治,修建長城,建阿房宮,使民生凋敝,加之秦政以眼刑厲法防民之口,有失民心,以至他一旦殯天,天下立即潰散,頃刻之間,天下亡,宗廟毀”


    “他雖有不世之功,但所做惡行也昭昭,此君豈可位於堯舜之後?”


    這一番道理辯論下來,謝遠安大驚“這,在下從未見過,天下竟有如此女子”


    楚辭見他震驚佩服,翻了個白眼道“學問豈分男女,想不到你枉讀聖賢書,竟有這麽多陳規舊俗”


    “女先生所言,是在下著想了,還請女先生見諒”謝遠安並非一己之念的人,有錯必改,當下為自己的態度向楚辭賠禮。


    楚辭坦然受了,謝遠安這才道“不過女先生所言與我所言並不矛盾衝突,始皇雖然暴虐,可為開世之君,引領後代萬世基業,可算是千古第一帝”


    “先生之言確實有幾分道理”楚辭給北容打了個手勢“先生十分欣賞秦皇所行律法,這是何故?”


    謝遠安自是將心中想法倒出“秦朝雖是酷吏,卻也有幾分學習之道,自唐後,大多君王實行中庸之道,雖是治國之道常有裨益,可大多都是無為而治,卻不能融貫天下之治,治理江山社稷,首先在於治黎明”


    “唐太宗曾言: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治民之關要,則在州縣官吏,而今,州縣各階官吏,忠奸難辨,魚龍混雜,一方百姓的苦與樂,隻能依靠這些官吏的人品與秉性,吏治清明,百姓樂也,吏治渾濁,百姓苦也,這就是常年以來朝廷治民的弊端”


    楚辭連連點頭,這人的想法太讚了,跟她和大明想一塊去了,難怪大明看中了他的才幹“先生此言絕妙,天子治於黎明,都難免被洪水雷電自然災害所擾,一方父母官若不能為民做主,還不如迴家買紅薯得了,那麽怎樣才能去天下積弊,還民生安樂呢?”


    被這位貴夫人的嫌棄語氣逗笑了的謝遠安若有所思,點頭道“願聽女先生高見”


    楚辭笑意微斂,眉宇間多了幾分厲色“以法治天下,民為官治,那麽官呢?若執法者知法犯法,使得民憤四起,天怒人怨,該如何治呢?”


    涉及到律法,謝遠安臉色有些慎重“女先生之言深入我心,可天下之律法雖然完備,可大多沿襲前朝先祖律例,想要修改律法,何其之難”


    楚辭聞言一笑“是嗎,沒有努力過怎麽知道是不是難於上青天?”


    北容沉吟歎道“當今官吏於百姓,有著合法的傷害權,而百姓卻無伸冤之處,倘若使得法禁細密,官可治民,而民亦可告官,亦或是往百官頭頂之上懸掛一把尚方寶劍,使他們行事收斂,以為民服務為準則,作為衡量各州縣官吏的標尺,優則升,劣則降,假以時日,不怕積弊不除,天下治嫣”


    “檢察院,立六部之外,監察百官,上達天聽,阿辭覺得如何?”北容瞬間就想到了現代的反腐反貪的部門,那就在古代也設立一個。


    “陛下所言,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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