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夜已深,眾人已見疲態,湛常軍遂一臉體恤的宣示道:「大夥兒已來觀過禮,今夜過後,我與郡主便是夫妻了。」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齊齊愣住,可一旁的瑞懿郡主卻也沒有勸阻的勢兒,更甚者,她連蓋頭都尚未掩上,就這麽佇立於廳堂上。


    質子們隻覺著眼前此景像極了鬧劇,又不好說些什麽,唯獨敖國質子佟宇亦是佟若綾的叔父——


    臉色鐵青的拉開嗓門訓斥起來。


    「公子軍,你如此輕忽瑞懿郡主,把這樁婚事當成兒戲一般看待,你這簡直是荒唐至極!」


    見佟宇大動肝火的替侄女出氣,湛常軍也不意外,猶然笑嘻嘻的,沒個正經樣兒。


    「佟兄莫氣,方才可是郡主自個兒留在瓦市看皮影戲,可不是我死拉活求的讓郡主陪看戲,您若真要生氣,那可是錯怪了我。」


    聞此言,佟宇麵色越發難看的轉向佟若綾,嚴厲地質問道:「公子軍所言可是屬實?」


    佟若綾朝著叔父有禮一笑,道:「正是。稍早我出宮前去尋公子軍,見那皮影戲十分精彩,便隨公子軍一塊兒留在瓦市……」


    「胡鬧!」佟宇痛斥。


    佟若綾默了聲,低垂眉眼,一派溫順的模樣,未曾出言頂撞叔父。


    佟宇氣得拂袖而去,其他人見狀,紛紛尷尬的出聲緩頰。


    「佟兄的脾氣素來如此,他最是一板一眼,恪守禮節……」


    聽見其他貴族子弟與質子們談論起叔父的性情,佟若綾心下頓生幾分愧赧。


    敖桓公臨終前,嘴裏念念不忘的便是被送往褚國交質的幺弟,隻可惜,王位傳至兄長手中之後,敖國對這位為國犧牲的質子便逐漸淡忘,近年來亦罕少派迤外使前來褚國慰勞。


    兄長的自私無情,在即位之後展露無疑,佟若綾方看清權力能把人徹底改頭換麵,換成了一個仿佛從來不曾熟識過的陌路人。


    她屢屢試探兄長的心思,方知兄長早把她視作一顆棋,所有勸哄她的溫言好語,全是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前往衛國,成為潛伏在衛王身旁的奸細。


    她雖是曾對衛王有意,但不可否認,她對王後之位的謀算,多過於對衛王的情意。


    生於世族之家,去留嫁娶本就不由自己,她打小便明白這一點。


    為了日後不受製於人,為了不重蹈媵妾出身的娘親的覆轍,她努力盤算一切,隻為了能順順當當的嫁給衛王,成為衛國王後。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她謀劃好的一切全亂了套,至此,她已徹底看破,對兄長的自私寡情更是寒心,隻想著遠離敖國與衛國之間的鬥爭。


    為了顧及大局,她非嫁衛人不可,迫於無奈,隻得下嫁公子軍。


    怎料想得到,在世人看來,是她屈就這樁婚事,可在公子軍看來,是她高攀了他,他壓根兒沒將她高貴的出身,以及絕世美貌當作寶,反之,他將她擁有的一切視作災厄,避之唯恐不及。


    待到眾人逐一告辭離去,原先鬧哄哄的廳堂頓時歸於寂靜。


    佟若綾睞了一旁伺候的太監宮人,吩咐道:「大夥兒累了一夜,都下去歇息吧。」


    湛常軍兀自坐在鋪著紅色錦墊的太師椅上,吃著茶幾上擺的如意糕與吉祥果,那一派不關他事的閑散神態,仿佛是前來祝賀看戲的賓客,教人甚難相信他便是今夜的新郎倡。


    「你們倆先迴東院拾掇。」佟若綾又揚嗓支開了金鈴與銀鈴。


    片刻過後,四處結上紅彩,喜氣洋洋的廳堂裏隻剩下今夜的兩位新人。


    湛常軍兀自收拾著盤裏殘餘的糕點,佟若綾麗顏上的笑容漸是斂去。


    她緩步踱至湛常軍的麵前,盯著他孩子氣的吃相,淡淡揚嗓道:「這兒沒其他人在,你不必再演了。」


    捏著一塊如意糕的修長大手,聞聲頓住,湛常軍揚起那雙含笑的深邃美目,望著徹夜將他看透的佟若綾。


    他將如意糕擱迴白瓷小碟裏,改而提起茶盅,幫自己斟了一杯涼透的茶水,徐徐品啜了一口。


    佟若綾款款在茶幾另一側的太師椅落坐,目光盈盈的直盯著湛常軍那張俊麗的麵龐。


    若真要論,湛常軍麵貌之俊麗,高大挺拔的身形,是她至今見過最為出色的男子,即便是才貌雙全的衛王,比之亦略遜一籌。


    湛常軍一改先前的輕浮神態,此時正眸光炯炯,眸中含著一縷嘲謔,直挺挺地迎上她審視的目光。


    「我早已告誡過郡主,郡主執意不肯放棄,而我自然不會心甘情願接受這樁婚事。」


    短短一句話,便可知今夜之舉,自然是湛常軍刻意有心為之,目的是為了惹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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