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犯人已經被他一腳踹翻了,正躺在地上掙紮:“你們人民警察就是這麽辦案的?你們這是濫用私刑!我要告你們!”


    “不好意思。”方慕傾把西裝脫下一扔,挽起袖子又是一腳,“我不是警察,你隨便告,”他一頓,“如果告得倒的話。”


    祈言抱著臂在旁邊看,按理來說他應該阻止的,但想想這犯人幹的事,打死都不為過,隻是他們這種身份畢竟不好出手,現在方慕傾來做這些警察想做的事情他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他便假裝一副我什麽都沒看見的模樣,覺得差不多了才走過去。


    地上剛剛還在叫囂的人此刻蜷縮成一團,連痛都叫不出來,半死不活的模樣看得祈言一陣痛快,心裏暗罵活該。


    方慕傾彎腰一把揪起地上的人,眼裏一派殺氣:“你本來打算把蘇橙怎麽樣?”


    犯人瑟瑟發抖:“我沒打算幹……啊呀。”


    他話沒說完又挨了一下,急忙改口:“賣……賣給夜總會。”


    “畜生!”方慕傾一拳掄過去,那人的嘴角立即見了血,祈言趕緊上前攔住。


    “別啊你把人打死了我怎麽交代。”他廢了好大勁才把方慕傾拉出來。


    “這種禽獸重刑沒跑的,你先把你家那位的事情解決了。”祈言的眼神有些戲謔。


    方慕傾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冷冷瞥了他一眼,也開始有些頭疼。


    蘇橙,他的侄女,原來叫方橙,今天剛滿十八周歲,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們兩人,其實沒有血緣關係。


    而這件事,他知道,蘇橙卻不知道。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在她成年這天告訴她,現在看來卻不能說,否則她已經這麽想跑了,告訴她豈不是更給她一個離開的理由。


    她才十八歲,還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他不可能放她走。


    但是他也沒辦法告訴蘇橙,她不是她爸爸——也就是他哥的親生女兒。


    方慕傾靠著祈言辦公室的桌子,在他不讚同的眼神下自顧自點了支煙,若有所思的臉在煙霧繚繞中更顯得如同畫中的人。


    葉芷依是他的嫂子,卻不是與方睿陽光明正大結婚嫁進來的。


    在他大學畢業迴家的時候,家裏忽然就多出了兩個人,一個冷豔絕色的美人和一個個子小小的女孩子,她當時穿著一身粉嫩的家居服落落大方地對她說:“哥哥你好,我叫方橙。”


    方程?


    方慕傾愣了一下,沒忍住微微勾起了唇,那時候的方程還是滿眼的天真無邪,眨著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她的姓和這個稱唿讓他一愣,難道他那個不知道在哪兒的爸爸又搞出了一個私生女帶迴方家了?


    這時候葉芷依走過來在小女孩子頭上輕輕點了一下,聲音特別溫柔:“這孩子,亂叫什麽呢。橙橙,快叫叔叔。”


    方慕傾頓時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抬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美人:“這位女士,你是……”


    “她是你嫂子。”方睿陽正好從樓上走下來,笑得爽朗無比,一邊一個抱住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方慕傾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家三口,頭一次覺得腦袋有點不夠用了。


    ……


    隨後方睿陽把他叫到書房裏解釋了一番,葉芷依是他的初戀情人,隻是礙於爺爺的強烈反對沒有帶迴家,隻在外麵住,沒想到她居然有了孩子,現在爺爺去外國鄉村頤養天年、爸爸也去歐洲開拓事業了,所以他就將她們母女二人接迴了方家。


    方慕傾除了有點頭疼他哥哥和他爸居然一個德行之外,對他的做法不可置否。


    他一貫是個冷淡的人,方橙十四歲才迴來,而他又開始了畢業之後的工作曆練,很少迴家。因此兩人幾乎沒有什麽交集,似乎僅僅有個“叔侄”關係的頭銜,實際上對血緣關係的概念淡薄到幾乎沒有。


    本來一切都在軌道上運行著,但三年後的那天,一切忽然天翻地覆。


    他被哥哥一個電話從歐洲叫了迴來,一踏進客廳,就感覺到了氣氛的劍拔弩張。


    家裏的傭人全都不在了,隻有哥哥嫂子兩個人站在客廳中央,一個怒氣衝衝,一個眼睛通紅,兩人都不甘示弱的樣子,房間明明一片死寂卻讓人覺得空氣中全是火花。


    方慕傾掃了一眼:“方橙呢?”


    蘇芷依瞪著方睿陽,聲音沙啞:“慕傾,她在樓上,你能幫我去看著她麽?”


    方慕傾沉默著點點頭,隻覺得是他們夫妻二人的私事兒,沒有多問就上了樓,走到一半就看見蘇橙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躲在拐角處聽牆角,看他上來連忙站好,揚起乖巧的笑容:“叔叔好。”


    方慕傾一瞬間是有些愣神的。


    這時的蘇橙已經17歲,正是如花的年紀,比他上次見她竄了不止一個頭,穿著白色的裙子修長筆直地站在那裏,亭亭玉立,一張原本嬰兒肥的小臉蛋正在長開,越發像她的母親,美麗奪目。


    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隻是聯想到她剛剛的舉動,他就有些看不懂了。


    “你……”方慕傾揚了揚眉,剛吐出一個字,就見眼前的姑娘忽然抬手扶住額頭,嘴裏哎喲叫了起來:“不好意思啊叔叔……我頭有點疼,你要沒什麽事我就先迴去休息了……”


    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沒幾秒就不見了她的蹤影。


    方慕傾怔了幾秒,有些好笑地勾起嘴角,如果那些傭人們還在,一定會驚訝:方家的二公子竟然也會笑?!


    而方慕傾如今迴想起來,恍然發覺那時候他看到的才是蘇橙真正的性格,而他之所以被她製造出來的假象迷惑了一年,便是因為在那之後,他就沒再得見蘇橙真正的樣子。


    方慕傾拔腿向她房間走去,準備問清怎麽迴事,卻被樓下突然間發出的巨大聲音止住腳步,伴隨著這一破碎聲的是方睿陽的大吼聲:“那就依你所願,離婚!從今天起,你給我滾出這個家!”


    方慕傾趕下樓去的時候,方睿陽剛剛怒氣衝衝地甩門而去。


    蘇芷依呆呆地站在客廳中間,腳邊是家裏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的碎片,有的碎片已經割破了她的腿,她卻恍若未覺,一臉的淚水和絕望。


    “嫂子?”方慕傾走過去,猶豫了一番,還是這麽叫道。


    蘇芷依涼薄一笑:“你沒聽到麽?我已經不是你的嫂子了。”


    方慕傾沒接話,低頭看著她的腿:“你需要包紮一下傷口。”


    蘇芷依沉默著不動,方慕傾也不多說,拉著她的手腕直接向書房走去,蘇芷依力氣當然不敵他,被摁在沙發上,由他拿出醫藥箱給自己處理傷口。


    聯想到剛剛毫不猶豫棄自己而去的丈夫,蘇芷依的眼淚刷地又掉了下來:“慕傾,我看起來是那種很不安分的人麽?”


    方慕傾手上的動作一滯,抬頭看了看淚水漣漣的蘇芷依,表情嚴肅地搖了搖頭。


    蘇芷依是個美人兒,這是毋庸置疑的,美人總是招人喜歡的,她身邊絕對不乏追求者,但方慕傾看得出她眼裏的清澈。


    “還好有人相信我……可是,為什麽他就不信!”蘇芷依終於痛哭失聲,直接將頭埋在方慕傾的肩膀上,很快他的肩膀就濕了一片。


    方慕傾身體一僵,差點本能地把她推開,還好及時刹住了動作。


    他是個聰明人,從這隻言片語中已經大概推理出了事情的大概,但他不準備插手,最後也隻是抬手在她後背象征性地拍了拍作為安慰。


    而兩人都沒有看到,門口藏著的一個白色的身影捂著嘴巴,幾秒後轉身落荒而逃。


    蘇芷依自覺失態,從他肩上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懇求地看著她:“慕傾,我求你一件事。”


    方慕傾抬頭無言地看著她。


    蘇芷依也習慣了他這種沉默寡言,自顧自開口道:“橙橙她還沒有成年,而我不想讓她跟著我這個……”她猶豫了一瞬:“單親媽媽再繼續受苦,你哥哥不要我們了,你可以幫我照顧好她麽?”


    方慕傾隻迴了一個“好”字。


    蘇芷依已經很多次從方睿陽口裏聽說他這個弟弟有多麽多麽一言九鼎、聰明能幹,得到他的承諾她也就可以放心地離開。


    之後,蘇芷依便一走了之,而方橙的撫養權被被轉移到了方慕傾名下,被他托關係辦事兒的祈言還打趣兒他什麽時候多了個這麽大的女兒,“不是找了個童養媳吧,你小子可以的啊!”


    方慕傾鑿了他一眼,也沒跟他詳說。


    畢竟這種事情,不好外揚。


    就這樣,一直到她十八歲這天,方慕傾讓傭人給她準備了生日晚宴等她迴家,卻接到了祈言的電話。


    “喂,慕傾,你家蘇橙在不在家?”他的語氣有些古怪。


    “還沒迴來,怎麽了?”他抬手看了看腕間的表,已經7點了,也該迴家了。


    “我好像看見她了……”祈言有些吞吞吐吐,方慕傾知道他最近在查一個拐賣案,直覺不好。


    “你在哪兒?”他問得幹脆利索。


    “大哥我在辦案啊。”祈言一聽這語氣就後悔打這個電話了,不過他也知道不打他方慕傾會讓他更後悔。


    “說。”


    祈言蔫了:“xx大酒店,不過你別過來別插手啊我們自己……”


    話還沒說完就被掛了,祈言隔著手機仿佛都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他撇撇嘴收迴手機,又再次拿起望遠鏡同情地看著靠窗坐著正在吃飯的蘇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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