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清晨,陰雲密布,天空迷霧重重,似在預示著當下撲朔迷離的局麵。冬日寒風凜冽,如刀鋒般吹在每個人的臉上,郕王一夜未眠,勝利近在咫尺,過了今日,自己的大業終成,也終能一展抱負,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讓天下億萬百姓安居樂業、家有餘糧。


    隨著朝會鍾聲響起,湯思退來到郕王麵前,行了一個大禮,而後起身道:“王爺,時辰到了。”


    郕王緩緩睜開眼,他目光如炬,眼中密布細密猩紅的血絲,坐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道:“走吧。”


    說罷,郕王在前昂首闊步,湯思退和陳誠之緊隨其後,三人身後跟著一眾文武,撥開重重雲霧,氣勢洶洶,邁向紫宸殿。


    按照慣例,今日冬至,預示著陰去陽來,是一年中最盛大的日子,朝廷組織文武百官,共同參加大朝會。雖然眼下皇帝不在,但按照中書省和樞密院共同商議的結果,由郕王和普安王,二王議政,由二王主持本次大朝會。


    但從眼前的氣勢來看,郕王身後站著文武百官,而普安王卻顯得形單影隻,身後不過寥寥數人,也都是太監侍衛之流,就連楊沂中,也隻能站在郕王的隊列。


    二王並駕齊驅,郕王氣宇軒昂,側目而視道:“好侄兒,好好享受這一刻吧。”郕王言語中帶著譏諷和輕蔑。


    普安王聞言隻感後背發涼,他亦知曉郕王之心,雖說自己實力衰微,不是其對手,但皇家尊嚴,絕不允許自己低頭。


    普安王轉過身,高傲的抬起頭,平視郕王道:“皇叔,今日大朝會,莫要輕舉妄動,壞了皇家名聲。”普安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言語中帶著一絲威脅之意,但雙手微顫,手心亦微微滲汗,麵對郕王,他難免有些心虛。


    郕王不以為然,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百官,略帶不屑的看向普安王:“民心所向,由不得本王,你好自為之。”說罷,郕王不再理會普安王,帶頭步入了紫宸殿。


    普安王遲疑了片刻,雖對方才郕王之言,心有餘悸,但也不甘示弱,快步追上郕王腳步,邁入紫宸殿。


    郕王步入紫宸殿,凝視著眼前擺在正中央的龍椅,心中湧上一股強烈的欲望,隻感覺眼前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利,自己唾手可得,但眼下還不是時候,稍作停留,郕王便走向左側的座位。


    普安王也察覺到了郕王眼神中流露出的那對權力的渴望,不由的心中升起一絲擔憂,恐怕今日的大朝會,暗流湧動,眼前的一片祥和,不過隻是疾風暴雨前的片刻寧靜。普安王麵色凝重的坐到了右側的位置上,眼神卻一直停在郕王身上。


    隨著眾人逐一到場,按例先由禮部宣讀賀表,在一係列繁文縟節過後,天色漸漸明亮,濃霧也隨之逐漸散去。就在眾人以為大朝會會在一片祥和中結束之時,湯思退舉著奏章站了出來。


    一些不明就裏的官員用異樣的眼神看向湯思退,因為按照慣例,冬至的大朝會以朝賀為主,並不會議政,而且叫大早,天不亮眾人就悉數到場,儀式結束,眾人已經疲乏,正準備離開,誰曾想,竟還會有人借此機會上表,眾人無不驚訝。


    普安王見狀,一眼便看出此必然為郕王和湯思退的陰謀,於是普安王搶在郕王之前說道:“相國不知有要事,今日乃大朝會,以朝賀為主,且眾臣工疲乏,若是小事,容後再議,若為要事,先讓諸臣工散朝,單獨秉承我與郕王。”


    郕王側目瞥了一眼普安王,沒曾想普安王小小年紀,也懂得這般權謀,不過在郕王眼中,今日定要分出高下,不可再拖。


    郕王看向湯思退,示意其繼續,湯思退也心領神會,隨即裝出了一副強忍悲痛的神情道:“二位王爺!此事關係重大,臣鬥膽!若王爺要治罪於臣,臣亦死而無憾!今日諸臣工既都在場,臣寧願以死進諫!”


    自古文死諫武死戰,湯思退之言,不僅是滿朝文武,就連普安王也再難拒絕。


    “相國言重了,相國忠心可鑒,可昭日月,若相國確有要事,可照實說來。”郕王此刻也正好順水推舟,搶在普安王之前,堵住其口,讓湯思退借故發難。


    郕王話音未落,湯思退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痛苦哀嚎,周圍百官見狀無不驚愕。湯思退聲淚俱下,久久不能平息。


    郕王見狀,即刻裝出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道:“相國這是何故?今日乃東至大慶,相國殿前痛哭,可是有難言之隱?”


    湯思退哽咽著,涕淚橫流道:“王爺……陛下駕崩了。”


    消息一出,亦如晴天霹靂,眾人無不驚恐,郕王黨羽借機開始煽風點火,滿朝上下,開始議論紛紛,時不時有哭泣聲傳來,現場立即亂作一團。


    普安王聞言,也頓覺驚愕,癱坐下來,他無論如何也沒曾想到,皇帝竟然會駕崩,眼下皇帝並未立儲,郕王又虎視眈眈,其心昭然若揭,此刻於普安王而言,無疑是萬分兇險。


    “肅靜!”郕王起身,一聲怒吼,響徹大殿。


    百官聞言,隨即也停下了議論和哭泣,陳誠之見狀也借題發揮,向著湯思退問道:“相國!陛下如何駕崩?相國可否探清緣由,此乃軍國大事,切莫不可大意啊!”


    郕王也補充道:“相國,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你且道來,陛下被何人所害,因何駕崩?”


    湯思退拭去淚水,抽泣著從懷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奏報,大聲念到:“啟稟王爺,昨夜臣接到大理寺密報,在城外十裏一處深山,發現一具身著明黃服飾的屍體,經大理寺午作及刑部勘驗,已然證實,乃是陛下之軀體。臣已派人連夜勘查,審訊周圍三十裏內全部村民,根據村民證詞,兩日前夜裏,見過一少年與一名身著道袍的道士,一齊將陛下殺害,臣猜測,定是許仕林和玄靈子所為,當日擄走陛下的玄靈子與普安王的伴讀書童許仕林,私交甚好,雖眼下玄靈子雖已逃之夭夭,但許仕林已由刑部捉拿歸案,刑部昨夜已連夜審訊,其已然承認行刺陛下,並供出主謀,其指認,擄走並殺害陛下的主謀!便是普安王!”湯思退說罷,聲淚俱下,痛哭皇帝冤情。


    郕王也裝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大聲喝道:“湯思退!你說的可是真的!普安王素來對陛下敬重有加,又豈會謀害陛下!汙蔑皇室宗族!乃萬死大罪!”


    湯思退涕淚橫流,哽咽著說道:“臣寧願是自己錯了,但事實如此,鐵證如山,臣無能,未能救迴陛下,讓陛下蒙難,臣……罪該萬死。”


    湯思退之言,震驚在場眾人,除了郕王黨之外,其餘人等也無不驚唿:“陛下!”眾人紛紛跪倒在地,哭嚎聲此起彼伏。


    普安王聞言,癱坐在椅子上,他又怎會想到,陛下真的死了,仕林竟會被捕,還出賣自己,一切太過蹊蹺,在短暫的失神後,普安王起身怒斥道:“你血口噴人!你定是將許仕林屈打成招!你讓許仕林來見本王,本王與他當麵對峙!”


    湯思退早已料到普安王不信自己所言,從懷中取出壯紙道:“許仕林已然招認,壯紙上有大理寺和刑部大印,此事千真萬確,殿下若是不信,可呈於殿下禦覽。”說罷,一旁的太監將將狀紙從湯思退手中取下,遞給普安王。


    普安王快速瀏覽一番,怒火中燒,奮爾將狀紙撕碎,怒吼道:“一派胡言!本王不認!你還有何證據!僅憑此物,本王絕不認罪!”


    湯思退緩緩起身,麵容狡黠道:“殿下不必惱怒,狀紙可毀,真相難改!臣還在陛下龍體旁發現一枚玉佩,臣派人查詢記錄,此乃紹興二十五年,陛下送給殿下之玉佩!殿下可識得!”說罷,湯思退從袖口取出一枚龍紋玉佩,展示眾人。


    湯思退接著說道:“臣又為何要謀害於殿下,但臣倒想問問,陛下已有禪位於您之心,為何殿下還要急於一時,謀害陛下,殿下這麽做,是不忠不孝之舉啊,更何況,殿下如何解釋為何殿下的玉佩會遺落在陛下身旁?”湯思退早已料到普安王會狡辯,也早就準備好說辭,就等著普安王自己跳進來。


    “本王的玉佩……玉佩。”普安王這才想起來,玉佩在早間遺失,但因皇帝失蹤,無心尋找。現在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被郕王黨羽竊取,意在嫁禍於自己。


    “此玉佩既是陛下所贈,殿下不至於遺失吧?莫非是在與陛下拉扯過程中,不慎被陛下所奪,所謂天網恢恢,亦是陛下在天之靈。”湯思退掩麵哭泣,聲淚俱下。


    “荒謬!自陛下失蹤,本王便一直居於宮中,從未離去,本王怎麽可能謀害陛下,陛下對我,恩重如山,我就算有一萬個膽,也不會謀害陛下!是你!是你想謀害本王!湯思退!你不得好死!”


    “殿下……眾臣皆知,自陛下失蹤,殿下與郕王按例皆須留在宮中,不得擅自離宮,但根據宮中出入記錄,殿下與三日前深夜離宮,時至拂曉方才迴宮,請問殿下,期間殿下去做了什麽!”湯思退言語激蕩,一改往日唯唯諾諾,麵露猙獰,猶如餓虎撲食,咄咄逼人。


    “本王何時離宮!三日前……三日前夜裏,本王在宮中休息,未曾離開!”普安王內心慌亂,眼下形勢恐怕已然超脫自己的掌控,縱然自己一身清白,也難逃悠悠眾口。


    “你!你!你有何憑證!如若信口雌黃!本王……本王定將你碎屍萬段!”此刻的普安王已有些力不從心,輪番的往來,也讓其身心俱疲。


    湯思退愈發顯得泰然自若,繼而拿出出入記錄道:“這是禦營司當夜值守的記錄,殿下醜時二刻離宮,直至卯時一刻,方才迴宮,這便是證據!”


    普安王頓時癱軟在地,郕王黨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任憑自己如何掙紮,也是罪責難逃。


    誠然,湯思退手中的出入記錄,實則乃郕王的出入記錄,湯思退早有預料,故而命禦營司,提前篡改記錄,給予普安王致命一擊。


    “你們……你們……你們串通一氣!陷害於我!”普安王此時已然惱羞成怒,忽然轉念一想,皇帝未必身死,恐也為湯思退等人捏造。


    普安王再度起身,怒目圓睜,怒斥道:“不對!不對!陛下沒死!你!湯思退!有本事!便將陛下屍首抬上來,讓百官一見,驗一驗到底是否屬實!”普安王看著眼前的湯思退,怒火中燒。


    湯思退也絲毫不退讓,普安王之意,又豈會讓其得逞,隨即起身怒斥道:“陛下雖已駕崩,但仍舊是萬金之軀,怎可在眾目睽睽之下,開棺驗屍?”


    局勢一下陷入了僵局,普安王困獸猶鬥,寧死不從,而郕王卻始終一言不發,端坐一旁,似在享受著眼前的一切,湯思退則早已做足了充分的準備,此番勢必要將普安王拉下馬。雙方你來我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普安王已然落入下風,用不了多久,便會被置於死地,滿朝文武此時也一邊倒的倒向郕王,開始紛紛附和。


    縱然眾臣皆知,這時湯思退的欲加之罪,但郕王、湯思退以及陳誠之,哪個是殿內眾臣惹得起的,任誰也不敢在毫無證據的前提下,公然挑釁,此時也唯有明哲保身,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而普安王也已然心灰意冷,陛下蒙難,已令他痛不欲生,眼下又煩躁誣陷,更是雪上加霜,身心俱疲,望著悠悠眾人,卻無一人能托付,唯有一聲歎息,感慨自己大限將至。


    殊不知,郕王黨並不準備善罷甘休,今日郕王已然處心積慮十數年,這場鬥爭,不死不休,更大的陰謀等待著普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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