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叮囑了趙嫂子幾句,脫下手套後來到許秀才和鄭顥身前,看向許秀才道:“許先生。”


    許秀才點了點頭,然後對顧霖道:“我有些關於令郎的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看了看許秀才身旁的鄭顥,見對方朝自己微微點頭,顧霖半提著的心稍微放下道:“許先生稍等,我先去同我嫂子說幾句話,過一會兒便迴來。”


    “嗯。”許秀才點點頭道。


    顧霖快速地走迴涼菜攤,對趙嫂子道:“嫂子,我先出去一會兒,待會兒如果鹵煮賣完後你直接收攤迴去就好了。”


    “行,你先忙去吧。”趙嫂子道,現在生意已至末尾,攤前沒有多少客人了,趙嫂子一個人便能應付過來。


    安排好一切後,顧霖來到鄭顥和許秀才身前道:“許先生,如今快到吃午食的時候了,我們先去食肆,到時候邊吃邊談可以嗎?”


    聽到顧霖的話後,許秀才板著的臉微愣,他今天出來找顧霖是是為了鄭顥之事,沒有想過要在外麵吃飯。


    而且,他了解過鄭氏父子的情況,鄭家每日都要靠著早上的涼菜攤子的收入維持生計,如此辛苦,他怎麽可能讓對方破費呢。


    見許秀才沉默,顧霖微微側頭看了看鄭顥。


    許秀才此時嘴唇微動就要張口拒絕,一旁的鄭顥出聲道:“先生,待會兒童生班便要上課了。”


    聽到鄭顥的提醒後,許秀才微微皺了皺眉,午間空餘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就連出門辦個事都顯得急匆匆的。


    顧霖道:“附近便有食肆,且離五柳書塾很近,我們過去吃完飯後,不會耽誤先生迴去上課的。”


    許秀才微微沉吟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去往食肆的路上,因為有許秀才在身邊,所以鄭顥一直走在對方身後。顧霖找不到和他說話的機會,所以仍不知曉許秀才找上門來的原因。


    但想到鄭顥一直表現的冷靜沉著,顧霖覺得應該沒什麽大事。


    於是,他放下心來,琢磨著要去哪家食肆吃飯。


    縣城有好幾家食肆,但他都沒有去過,思前想後,顧霖還是怕一不小心會踩雷,於是,他帶著許秀才來到福滿樓。


    此時,福滿樓的大堂坐滿了食客。


    櫃台後的陳掌櫃眼神銳利,在顧霖三人進來時,便發現了對方。


    早上兩人剛見過麵,但陳掌櫃的熱情和笑臉絲毫不減,幾步繞出櫃台,走上前對顧霖道:“顧老板,歡迎惠顧。什麽大風把你吹來了?”


    顧霖笑著拱了拱手作揖,而後對陳掌櫃介紹許秀才:“這位是五柳書塾的許秀才,犬子的夫子。陳掌櫃,不知樓裏還有空餘的位置嗎?”


    陳掌櫃早便聽說顧霖把自己兒子送去書塾讀書了,去的還是縣裏最有名的五柳書塾,陳掌櫃之前也想把自己兒子送進去,但卻被許秀才拒絕了。


    他指著二樓道:,“樓上還有一處包廂,顧老板看可以嗎?”


    不待顧霖作出應答,後麵的許秀才聽到陳掌櫃的話後折了折眉。


    來到這個世界一個多月,顧霖也熟知某些規矩,他一個哥兒即便帶著孩子麵見夫子,但在外人看來,他和許秀才便是獨處於包廂內。


    他微微搖頭,對陳掌櫃道:“不必這麽麻煩,直接在大堂上尋個位置給我們就好了。”


    陳掌櫃道:“行,窗邊恰好有個僻靜的桌位,我讓小二領你們過去。”


    “那便多謝陳掌櫃了。”顧霖道。


    遠處正在擦桌子的小二被陳掌櫃叫了過來,然後帶著顧霖三人來到窗邊的空桌。


    三人依次落座,小二微微弓腰道:“客官,您要吃些什麽?”


    顧霖看向許秀才問道:“許先生想吃些什麽?”


    無論是出於待客的禮儀,還是對方身為鄭顥的夫子,顧霖都得先問許秀才的意見。


    許秀才沉吟了一會兒道:“清淡即可。”


    顧霖點點頭應好,然後轉頭看向鄭顥問道:“小顥呢?”


    鄭顥一如既往道:“顧叔看著點吧,我都可以。”


    於是,顧霖依照許秀才菜色清淡的要求,加上自己所了解到的鄭顥的口味,最後,他點了清蒸魚,清炒時蔬,油炸河蝦,東坡肘子,香酥烤鴨,菌菇燉雞湯。


    待小二離開後,鄭顥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許秀才和顧霖各自倒了一杯茶後才坐迴了原位。


    顧霖麵對許秀才不同於做生意時需要一直忍耐,不讓對手看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他較為“委婉”地對許秀才問道:“許先生,不知今日先生帶犬子前來是為何事?”


    聽到身前哥兒絲毫不懂得委婉,簡單直白的話語。許秀才暗自搖搖頭,幸虧他早早發現鄭顥這塊美玉,要不然對方便要被耽誤了。


    不過,一想到顧霖靠一己之力送鄭顥入書塾進學,許秀才便覺得不知者不怪道:“顧夫郎可知令郎在書塾的表現。”


    對於此類問話,顧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便他知道鄭顥不會在書塾鬧事,但心裏仍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斟酌著詞句道:“我雖不知小顥在書塾的具體表現,但他向來懂事明理,在家中也是刻苦學習,沒有絲毫憊懶”


    顧霖沒有對鄭顥大大誇獎,而是選擇性地說出對方有理有據的事情。


    許秀才側頭看了看身邊的男童,想到對方這一月多來在書塾的表現,眼裏浮顯幾分滿意:“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鄭顥有如此刻苦向學之心甚好。”


    而後,他轉頭看向顧霖,神色變得嚴肅道:“顧夫郎,令郎在書塾的學業一日千裏,不過一個月便把啟蒙用書都學完了,如今啟蒙班已經不適合他了。”


    啟蒙用書有多少本,顧霖可是在書鋪掌櫃那兒了解過的。當日鄭顥成功入學五柳書塾後,顧霖便按照書塾給出的書冊名單,帶著鄭顥去買了十幾本啟蒙用書,普通人即便再快也要好幾年的功夫才能把這些書讀完,但鄭顥竟然短短一個月就把全部書學完了。


    顧霖的神情湧現出些許不可思議,他轉頭對鄭顥問道:“小顥,你真的全部學完了?”


    顧霖曾經在學校讀書時也是一位小天才,同是一篇文章,別人要背半個小時,而他三四分鍾就能背下來。不過,這隻是背書的能力,對於文章的理解,他和其他同學所花費的時間差不多。


    但他可不會把鄭顥和自己作比較,按照許秀才親自上門的行為,便能看出對方十分重視鄭顥。一個秀才怎麽會忽然重視一位剛入學不久的學子呢,除非對方天賦異人吸引到他,而這所謂的天賦異人不僅僅是能在一個月間將所有書背下,同時還得理解其所背文章之意。


    如此看來,鄭顥便是後者了。


    鄭顥道:“顧叔,確實如先生所言。”


    看著鄭顥小小年紀稚嫩卻立體的五官,想到對方的天生巨力,顧霖覺得自己又犯了常識性錯誤。


    他很快接受鄭顥所表現出來的不凡,看著對方的眼睛問道:“小顥,你想升學嗎?”


    聽到顧霖的問話後,許秀才這次不光皺眉,整張臉都浮現出不悅之色。


    顧夫郎言下何意?莫非鄭顥說不願意升學,他便答應?


    許秀才想想便覺得荒謬,但不待他開口,鄭顥認真地對顧霖道:“顧叔,我想升學。”


    其實,鄭顥想說他不僅要升學還要科舉。自從上次顧父顧母欲圖靠著孝道倫理綁走顧霖後,鄭顥便覺得十分沒有安全感。


    他想不管是縣裏的人還是村裏的人都十分畏懼衙役,而衙役畏懼縣令,若他日後科舉入仕成為官員,是不是就沒有人敢把顧叔從他身邊奪走了?


    “好!”


    顧霖不知道鄭顥心中所想,他覺得孩子愛讀書要讀書,作為家長的應該鼎力支持。


    看著身前沉穩規矩的孩童,顧霖不禁記起自己一個月前問對方想不想讀書,對方以想當鏢師為由拒絕的話語。


    如今不過一個月,對方便改變了,鄭顥眉間眼裏的戾氣慢慢消磨,神情逐漸堅定,就好似一塊漂浮的浮萍終於找到了目的地一般。


    看著鄭家父子在自己的麵前不合常理地快速做好決定,許秀才收迴早已備好的長篇大論。


    罷了,隻要鄭家父子能夠作出正確的決定,過程匪夷所思些也無妨。


    不得不說,福滿樓好似會看人臉色一般,待顧霖三人把事情都商議好後,飯菜便立馬上桌了。


    顧霖知道古代讀書人的禮儀規矩多,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需嚴格遵守,所以除開剛開始飯菜上來時,顧霖熱情地招唿了許秀才一下,之後三人便沉默地各吃各的。


    吃完飯後,因為商量好了鄭顥升學的事情,所以三人也不做停留,顧霖起身來到櫃台前結賬。


    許秀才的手也放到了荷包邊緣,但沒有顧霖的速度快。


    早在對方帶著他來福滿樓時,許秀才便做好自己付賬的準備了。福滿樓是縣城第一酒樓,其消費之高昂令普通人望之生畏,即便福滿樓掌櫃看似對顧霖友善,但許秀才那時站在幾步開外,所以沒有聽清顧霖和陳掌櫃的對話。


    故而,他覺得福滿樓掌櫃不過是對外做生意,表現的和氣而已,如若顧霖賒賬很大可能會翻臉,許秀才做好補足銀子的準備。


    不想,陳掌櫃見到顧霖一席人過來,看到身前的年輕哥兒要掏銀子結賬時推拒道:“少東家早便吩咐過,你來酒樓吃飯不用花錢。上次他得知我收了你的錢後,直接責罵了我一頓。”


    陳掌櫃可是福滿樓的老人,上次同方繼越商談涼菜方子的買賣時,顧霖便看出對方對陳掌櫃的看重,怎麽可能會因為一個外人出口寒了老人的心。


    顧霖不愛欠別人的,對陳掌櫃道:“一碼歸一碼,你若是不收錢的話,我可不敢再來了。”


    陳掌櫃原本如同彌勒佛般笑著的臉頓時皺在一起道:“顧老板,你別為難我了。”


    見身前的年輕哥兒仍不願接受,陳掌櫃隻好道:“這樣罷,我們少東家昨日剛到縣城,下午恰好有空,到時候你們兩個自己談吧。”


    顧霖挑了挑眉,對方早上可是還說方繼越在府城的,怎麽一個眨眼就到縣城了。


    陳掌櫃無奈解釋道:“我這也是剛知道少東家過來。”


    顧霖不置可否,見對方確實為難不像做戲的樣子道:“行吧。”


    看著顧霖三人轉身離開福滿樓,陳掌櫃不禁搖了搖頭。


    這哥兒果然是個強骨頭,還是讓少東家自己解決吧。


    走出福滿樓,五柳書塾便在附近,許先生和鄭顥他們直接迴書塾,顧霖和他們道別後迴到涼菜攤。


    涼菜攤子剛剛收拾好,顧霖拿著從福滿樓打包的飯菜給趙嫂子:“嫂子,小顥下午還要上課,我得在縣城等他,你先迴去吧。”


    “好。”趙嫂子道。


    現在趙大根傷勢還未痊愈,趙嫂子並不放心長時間離開家。於是顧霖先和趙嫂子一起把竹筐搬出縣城,然後把所有竹筐放到張二叔的牛車上,再給張二叔兩文錢道:“張二叔,迴到下河村後麻煩你把牛車趕到趙嫂子家前。”


    張二叔收了銅錢後道:“好。”


    送走趙嫂子後,顧霖迴到縣城。


    原本按照往常,他賣完涼菜鹵煮後,鄭顥恰好下學,他們便可以迴下河村了,但如今鄭顥下午也要上學,顧霖便走不了了。


    他沒有去茶館或者客棧休息,而是轉身走去牙行看房子。


    早在之前,顧霖便有從下河村搬來縣城住的想法了。


    每天天沒亮,他便要坐上牛車從下河村趕到縣城賣涼菜,十分辛苦疲憊,短時間內掙個快錢還可以,但長此以往身體肯定撐不住。若是在縣城有個鋪子情況便不同了,加上鄭顥現在整個白日都要在書塾讀書,顧霖覺得搬到縣城居住一事已經迫在眉睫了。


    而且,他最近掙了不少銀錢,雖仍買不起縣裏的房子但可以租啊!


    顧霖走進牙行,一位嘴邊長著黑痣的男子迎上來自我介紹道:“這位夫郎好,小人姓葉,您叫我葉三即可,不知夫郎如何稱唿?來此處有何需要?”


    顧霖道:“我姓顧,我想在縣城租一間帶鋪子的房屋。”


    葉三眼睛轉了轉笑道:“那我就叫您顧夫郎了。”接著他道:“我這裏有好幾間帶鋪子的房子,不知顧夫郎有什麽具體的要求,比如需要多大的房子,鋪子又要位於哪條街道?”


    聽到對方的問話後,顧霖沉思了一會兒道:“房子不用太大,鋪子也是,最好位於人流多的地方。”


    “好嘞。”眼前這位夫郎雖不是來買房子的,但能夠在縣城買房的人有多少?若是對方能租下一間好房屋,於葉三而言也是一筆好買賣。


    葉三笑著道:“您要的房屋我這裏有三間,皆離牙行不遠,我帶您去看看?”


    “好。”


    顧霖跟在葉三身後走出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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