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鄭顥下學前,顧霖先去藥材鋪買足了做鹵味的香料,然後跑到肉鋪和老板拿自己昨日定下的五花肉,豬肝豬腸等豬雜。


    沒錯,顧霖不僅要賣鹵肉,還要賣鹵豬雜,鹵味裏麵沒有豬雜怎麽能算是鹵味呢?


    顧霖迴去時,鄭顥已經下學來到涼菜攤,見他提著一筐東西過來,鄭顥走上前去接過來,顧霖摸了摸他的頭道:“迴去給你做好吃的。”


    一行人迴到下河村,鄭顥先去和村民交接送過來的瓜菜。顧霖則提著豬肉來到柴房,處理豬肉的工序並不複雜,顧霖將它們清洗好後切塊放在一旁,等一會開煮時把它們丟進鐵鍋就好了。


    顧霖的視線移向一旁的豬雜,像豬腸豬肺等豬雜處理起來才是個大工程。如果放在以前,顧霖可以用麵粉和白醋清洗豬腸,但他現在可舍不得用精糧清洗豬腸了。


    顧霖從爐灶裏取出一盆草木灰,然後取來一盆水,先用草木灰混水清洗豬腸,洗了三遍後看見上麵還有些許汙穢,顧霖便倒上自己從縣城買迴來的白醋,一共洗刷了五六迴後,直到再也看不見豬腸上麵有一絲髒汙後,顧霖才起身捶了捶自己久彎酸痛的腰背。


    端著洗好的豬腸豬雜來到灶台前,顧霖起鍋倒入涼水煮開,依次加入八角,陳皮,黃酒等香料調料,待大火燒開鹵水後,顧霖把豬肉豬雜倒入鹵水中鹵製。


    鐵鍋裏的鹵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濃鬱的醬香逐漸在柴房四溢開。看著鍋裏煮著的鹵味,顧霖吞了吞口水,他今早雖做了鹵肉,但因著數量有限緊著讓客人試吃,所以一塊也沒有嚐,現在聞著滿屋的香味,餓了一早上的肚子開始叫了起來。


    但顧霖覺得單是這些還不夠,他轉頭對著柴房外叫道:“小顥,拿些素菜過來。”


    鄭顥正坐在柴房外處理明天要用的素菜,聽到顧霖的喊話後,立馬提著菜籃子走進去:“顧叔,你要什麽菜?這些都是我處理好的,清洗過後就可以用了。”


    “好小子。”


    顧霖上前選了蓮藕,白蘿卜,菌子幾樣食材,然後抬頭對鄭顥道:“等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你先幫我送一份鹵味給趙嫂子。”


    鄭顥收起剩餘的瓜菜,對著顧霖點點頭道:“好。”


    拿出兩個大碗,顧霖將每樣鹵味都夾了一些到碗裏,然後叮囑鄭顥道:“你讓趙嫂子把鹵味切開後,再煮一煮就能吃了。”


    鄭顥接過大碗後應了一聲,然後離開柴房去趙家送吃食了。


    顧霖清洗著剛才挑選的素菜,然後把不易熟的白蘿卜切成小塊,最後把素菜倒入鍋中和肉類一起鹵製。


    因為素菜都切的比較小塊所以很快就熟了,顧霖把鐵鍋裏的鹵味倒入自己準備的陶盆中,然後端出柴房。


    迴到柴房把飯盛出來後,鄭顥從趙家迴來了,正在院子裏洗手,顧霖伸了伸頭道:“快進來吃飯吧。”


    眼見著對方把手擦幹後走了進來。


    看到桌上的陶盆後,鄭顥愣住了,然後抬頭看向桌前的顧霖,接受到對方的目光後,顧霖立馬明白對方的疑惑道:“我們家飯量大,不僅是這個陶盆,我打算以後專門找人打一套碗筷。”


    鄭顥想到自己的飯量,對顧霖道:“辛苦顧叔了。”


    嘶。


    自從孩子進入書塾後,越來越會說好聽話了,顧霖想幸好對方懂事,要不然自己還真抵抗不了這些“甜言蜜語”。


    顧霖和鄭顥吃飯時都不是多話的人,雖偶爾會聊幾句,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專心致誌地吃飯。


    隨著兩雙筷子快速舞動,陶盆裏的鹵味越來越少了。顧霖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他吞下嘴裏的鹵豬腸後問鄭顥道:“你不喜歡吃豬腸?”


    鄭顥停頓了一下,而後實話實說道:“豬腸異味重,我有些接受不了。”


    其實不是這個原因,豬腰豬肺的異味也重,但鄭顥吃了。不過是因為他接受不了豬腸是豬的那個部位罷了,但顧霖又在吃飯不好直接說出來,怕惡心到對方,鄭顥便委婉地說受不了豬腸的異味。


    “那我以後單獨給你盛出來。”


    知道鄭顥有不吃的東西,顧霖沒有勸他去嚐試,或者逼迫他去吃,他自己也有不喜歡吃的東西,非常懂不喜歡的食物入喉後惡心反胃的感覺


    鄭顥神情微緩:“好。”


    .


    秋季。


    天氣微涼。


    走在縣城上,路上的行人遠遠地便能看到前麵街道賣吃食的攤子飄起的嫋嫋炊煙,空氣中一吹而過的微風帶著些許涼意,行人搓了搓自己汗毛倒立的手臂。


    期間,一位行人來到一家麵攤前坐下,點了一碗熱乎乎的湯麵吃起來。


    麵攤的老板顯然與對方認識,打趣他道:“今日不去買涼菜了,再晚一些可就沒有了。”


    少年攏了攏自己的薄衫,擺擺手道:“這天都冷下來了,隻想吃口熱的,涼菜便算了吧。”


    老板把汗巾甩到自己肩膀上道:“我聽說那涼菜攤今天可是出了一樣新吃食,許多人都過去了。”


    “嗯?是什麽新吃食?”少年抬起頭挑了挑眉,眼裏滿是狐疑,涼菜攤還能出什麽新吃食,不過就是如涼拌豬耳朵和手撕雞一樣冷冰冰的菜罷了。


    麵攤老板搖搖頭道:“我沒去不知道他們賣什麽,但從那邊走過來的人手上拿著的竹筒都冒著熱氣呢!”


    原本對此不感興趣的少年立馬起了興味,天氣轉涼後,他已有好幾日沒吃涼菜了,早便想的不行,如今聽到涼菜攤出了熱食,他有些心癢難耐,趕緊解決碗裏的麵條後扔下銅錢就走了。


    剛走進涼菜攤的那條街道,少年便看到涼菜攤外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完全沒有他想象中因為天氣轉涼後,生意變得慘淡的模樣。


    甚至,他想要往前走時比以往還要艱難。


    忽然,少年看見一位青年從人群中擠出來,他立馬攔住對方:“趙兄?!”


    他有些不可思議,平日最是講究衣著得體的青年如今鬢發微亂,衣袍褶皺。


    被稱為趙兄的青年抬頭也看到了少年:“王兄。”


    看著青年手上正冒著熱氣的竹筒,少年湊上前去問道:“趙兄,這是什麽?”


    趙兄舉了舉竹筒道:“這是涼菜攤的新吃食鹵味。”


    “鹵味?”


    少年一臉疑惑,顯然沒有聽過這樣的吃食。但礙於禮教,他也做不出伸頭看對方竹筒裏麵裝了些什麽。


    於是,他和對方告別後擠進人群,終於來到了涼菜攤前,他看著攤麵上擺放的幾個陶碗,每個碗裏都裝著不同的鹵味。


    與此同時,顧霖麵對著一群人的質疑。


    李老三指著碗裏的豬腸道:“顧老板,你確定豬腸能吃?豬腸可是豬身體裏最髒的部位。”


    一聽到鹵味裏麵有豬腸,少年的眼睛瞪大了,他雖沒吃過豬腸但卻知道它是豬身體的哪個部位。


    他低頭看了看陶碗裏的鹵味,原先生起的興趣消掉許多,甚至,剛吃下去的麵條都快要吐出來了。


    顧霖已經習慣大家麵對新鮮吃食的質疑,同樣也理解他們為何接受不了豬腸。


    就像人們對於活珠子,蟲卵,蠶蛹,多數人的態度都是兩極分化的,喜歡的人對此喜歡的不得了覺得它們美味大補,而不喜歡的人一看到它們便覺得惡心想吐。


    顧霖表示尊重理解,但他如今要做生意賺錢,所以還是要讓大家嚐試接受豬腸的。


    他對攤前眾人解釋道:“大家放心,小攤每日采買迴豬腸後,都會用草木灰和白醋洗刷幹淨,然後再用配置好的香料進行烹煮,我們自己也吃,鹵味配著清湯麵吃起來最是美味不過了。”


    顧霖和鄭顥今早吃的便是湯麵,沒有像以往那樣煎蛋,而是將出鍋的鹵味切成一盤配著湯麵吃。


    原本一大早起來,顧霖便沒有什麽胃口,饅頭包子吃久了難免覺得幹噎。這時候來一碗清湯麵配著噴香的鹵味作為早餐,顧霖吃了後覺得自己的胃都是暖唿唿的。


    孫大娘推開麵前一群人,在眾人怒目下雙手叉腰道:“你們不吃老娘吃,霖哥兒攤上的東西你們還不放心,難怪每次都吃不上熱乎的。”


    她轉頭對顧霖道:“霖哥兒,大娘信你,你們家能把豬耳朵做的那麽好吃,這豬腸我就不信能難吃到哪裏去。”


    麵對孫大娘的鼎力支持,顧霖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用竹簽叉起豬腸送到對方麵前,孫大娘接過去,相比之前試吃豬耳朵時的猶猶豫豫,她這次接過豬腸後直接塞進嘴裏吃起來,看的一旁圍觀的人膽戰心驚,遠遠避開她,生怕她待會兒直接吐在他們身上。


    孫大娘沒有注意到眾人的舉動,她正在品嚐或者說享受嘴裏的美味。齒間的豬腸鮮嫩彈牙,鹹香微辣,孫大娘每每咀嚼時還能透過香料的味道嚐到一股鮮肉味。這些都不算什麽,真正令孫大娘感到驚訝的是,顧霖做的豬腸竟然一點腥臊味都沒有。


    一旁的少年見孫大娘沉默不語,忍不住問道:“孫大娘,鹵味味道怎麽樣?”


    他不敢嚐試鹵豬腸,但看到孫大娘好似吃的很享受的樣子,又心癢的抓耳撓腮起來。


    吞下嘴裏的豬腸,孫大娘暼了一眼少年道:“你盡管吃吧,過了今天後可能就買不到了。”


    而後,她轉頭對顧霖高聲道:“霖哥兒給我裝三筒鹵味,豬腸一筒,鹵肉一筒,豬雜一筒。另外再給我裝一筒鹵汁,我好帶迴去給我小孫孫拌飯吃。”


    “好的。”顧霖手下動作著,幾個唿吸間就把三筒鹵味,一筒鹵水裝好遞給孫大娘了。


    其他人見到這副情景,一個個心思湧動,但仍不敢買鹵豬腸,顧霖見此道:“大家可以先嚐嚐,鹵味不止有鹵豬腸,還有鹵肉,鹵豬蹄,鹵豬肝等等,大家挑自己喜歡吃的買就好了。”


    聽到顧霖的話後,眾人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就算孫大娘嚐了鹵豬腸後表示味道極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突破自己的心理極限去吃豬腸的,既然有別的可以選擇自然選擇別的了。


    於是一些人湧向裝鹵肉的陶碗試吃起來,在嚐到鹵味的美味後,眾人毫不遲疑地紛紛購買。


    而一部分敢於嚐鮮的人試吃起鹵豬腸,最後皆是目光一亮,接連讓顧霖為他們打包裝筒。


    他們還怕顧霖覺得鹵豬腸賣不出去,之後不會賣了道:“顧老板,鹵豬腸可不能不賣啊!我們都愛吃,以後我天天買它迴去下酒。”


    對於顧客不過嚐了幾口鹵豬腸,就發掘了鹵味的經典吃法之一,顧霖感歎了一下古人的智慧,而後道:“您放心,鹵豬腸是鹵味的一大特色,小攤絕對會繼續賣下去的。”


    今日的涼菜很快賣完了,但顧霖的小攤仍繼續開著,攤上的鐵鍋咕嚕咕嚕的沸騰著,圍在攤前的人都是等著買鹵味的。


    看著快要空的鐵鍋,顧霖轉頭對裏麵的趙嫂子道:“嫂子,我們的鹵味快賣完了,再端一罐出來。”


    顧霖來縣城賣鹵味,自然不可能隻準備了一鍋。他提前在家裏鹵好兩鍋,分別倒進陶罐裏,然後把它們帶到縣城直接倒入鐵鍋加熱就好了。


    “顧老板,許久不見啊。”


    聽到熟悉的聲音後,顧霖轉過頭來,看到來人時,他的臉上閃過驚訝笑道:“陳掌櫃,你怎麽來了?”


    陳務除開涼菜攤最開始擺攤那幾日來買涼菜外,後麵都是派店小二或者其他人過來買的,如今時隔多日對方又來了。


    陳務撫了撫自己的胡須,對顧霖道:“顧老板,你這生意越做越紅火,吃食更是不斷推陳出新啊!”


    顧霖聞言笑了笑,沒有接過話題,而是道:“我這小攤就是小打小鬧,哪比得過福滿樓財源滾滾進。”


    聽到對方的話後,陳務臉上劃過幾分笑意,“這還得托顧老板你的福。前些日子夏日炎炎,凡是來吃飯的人都要點上一份涼菜,不過幾日涼菜便躍身為我們福滿樓的招牌菜了。”


    雖然對方沒有說收益多少,但一聽這話便知福滿樓賺了不少。顧霖誇道:“福滿樓不愧是縣城裏的第一酒樓。”


    陳務掃了一眼鐵鍋裏的鹵味,然後抬頭看向顧霖,眼睛發亮道:“哪比得過顧老板的諸多妙思。本以為涼菜便是顧老板的看家菜式了,沒想到竟是拋磚引玉,這鹵味我可是遠遠地隔著一條街便聞到了。”


    顧霖謙虛道:“不過是借鑒前人的經驗,然後自己瞎琢磨出來的吃食罷了。陳掌櫃若吃著覺得好,我每日都給你留下一份。”


    “如果能這樣自然是好的。”陳務似真似假地歎了一口氣道:“不過不僅我想吃,福滿樓的東家和少東家應該也好這口,但他們住在府城,若是將鹵味送過去怕是要壞了。”


    聰明人說話向來藏頭掩尾的,顧霖看出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沒有感到反感,也沒有主動,隻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見顧霖明白自己的意思,雖沒有答應,但也未一口迴絕,陳務便知道還有商量的餘地:“好說好說。”


    陳務不想把人逼得太緊,買完鹵味後便離開了。


    眼見著鐵鍋裏的鹵味越賣越少,直到最後,令顧霖感到驚訝的是,豬腸也賣完了。


    他打包著手下的竹筒,然後抬頭看見鄭顥和一個男子走過來。


    那男子是五柳書塾的許先生。


    不知道是礙於學生的身份,還是身為鄭顥家長的身份,一看到許先生,顧霖的心裏便不由得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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