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雲住進神仙府以後,偉健終於過上了早起上班,晚上迴家,每天都膩在一起的向往生活。但生活卻以另一方式變了味兒。


    他知道她不喜歡這裏,但努力地不表現出來,努力地配合他的高興而高興。這讓他心裏很不舒服,但,沒法說。因為她什麽都做得很好,會早早起來,給他做早餐,哄他起床,幫他找好衣服,她細聲細氣地、周到地為他打理好一切,把他服侍得妥妥貼貼。他會有出門的親吻,她會有迴來的擁抱,可他卻能感到奇怪的客氣的味道——他是這個家的主人,而她不是。


    以前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那時候,他喜歡這種至親至疏,他不喜歡婚姻的束縛,就像她說的:“你需要一場婚姻,我也需要……”“你所有堂皇的或者荒唐的要求,我都可以幫你達到,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她接受了一個比她大十三歲的陌生男人,就因為她需要一場婚姻。


    她優秀地扮演了一個完美的妻子,會微微笑笑地送他出門,和和氣氣地和他講話;他的道理永遠都是對的,就算哪一次不對了,她也從來不指責他。以前他很為此得意,為他娶了個“聽話”的老婆,現在,他知道這是一種距離,他不想要了。


    他希望她也能管管他,比如出門的時候跟他說:晚上早點迴來。應酬的時候要求他:不許喝醉了!或者盯著他問:你上哪去?讓他偶爾也感覺一下他也是有老婆管著的。因為隻有愛他的妻子,她才會自認她有這種霸道的權利,而他也會幸福地接受。可是,她從來沒這麽說過。


    她是不愛他的。


    他總能想起她坐在他對麵說服嫁給他的樣子。


    就像,她不喜歡這裏,卻總要裝成喜歡的樣子,隻為取悅他。


    有時候,她也會在他出門的時候媚笑著和他纏一會兒,纏人的方法稀奇古怪,五花八門,常常弄得他想要出門的心都癢癢的,但他知道,那不是纏綿,是做給他看的,好像她知道他希望這樣,她就這麽做了。有時候他抱著她,都想問問:小戲子,你愛我嗎?


    可他問不出口。怕聽到否定的答案,更怕聽到,假的肯定答案。


    她功課很多,非常用功,他不論什麽時候迴家來,她幾乎都是在學習,但隻要他一迴來,她便會立刻放下課本,斷不會因為學習冷落了他,用她的話說:你就是我的調節劑。想要去情人一樣的校園談戀愛的,變成書呆子怎麽行!對此他也是先給逗得哈哈大笑,覺得哪天能升級成她的情人就好了。但轉眼又覺得不屑一顧:調節劑?升級成情人?誰稀罕呀!他明明是正牌老公!


    她常常會發呆,坐在那兒,或者站在窗前,盯著一個地方,魂已經不知跑到哪去了。他一旁看著,心裏又酸又氣,他知道沒有別的男人可以讓他酸,也不知道這酸勁是哪來的,可能他知道她沒有想他,又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吧!


    他不想問,也不知道怎麽問,做了快四年夫妻,他們說話的模式早都定了。以前她發呆的時候,他覺得傻傻的有趣,會過去抱抱她。現在她發呆,他便生氣,因為他覺得那呆的內容不一樣了。他更多的時候是把她扯過來,或輕或重地親一頓,讓她迴到現實,其實心裏氣得特想和她打一架,卻又實在舍不得。她一走幾個月,聚少離多,他看她一次得各個飛機場折騰上半天,現在好不容易放假了,就一個半月的時間,他拿來和她打架那不是傻子嗎!


    他不打,他算計著怎樣歪纏和胡鬧好讓她心裏全想他!


    就連以往一直在飯店吃的工作午餐,現在也迴家吃了。


    其實他原本的計劃是他們以後的午飯和晚飯都到酒店吃,這樣既省她做飯的辛苦,又可以省下時間給她學習。但他們倆的第一次莊園午餐,卻變成了一次“萬妖偷窺”的戲碼。


    從前,她曾對“萬妖朝拜”充滿期待,但等到好事的小服務員們借著傳菜、續茶、送餐巾、送牙簽,分著撥,換著人,一趟一趟地來圍觀時,她就緊張得連飯都沒吃好,隻顧著裝女王了。他坐在對麵,看她挺著脖頸,一遍一遍地點頭致意,一遍一遍地說謝謝,覺得他簡直是在看動畫片裏妖精篡位後的女王加冕。


    “小妖,你不用這麽裝女王,你們都是同類呢,他們能嗅出妖精的氣味來。”他低聲道,“再說,他們是來看我的。我才是他們的王。”


    她就看了看他,也壓低聲音:“你每天都這麽吃飯嗎?”


    “嗯。”他理所當然地,“但今天因為我身邊坐了個妖精,他們才關注得格外多些的。估計是怕我被妖精挖了心。”


    那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你明天還是迴家吃飯吧!我做給你吃。”


    “為什麽?”他好奇,“今天他們看到我的心沒被挖,明天就不會看了的。”他說。


    “你還是迴家吃吧。”她這麽結論道,一副金角大王的口氣。並不理他的為什麽。


    等第二天他迴家吃飯的時候,就見她一身布襖,做了簡單的三菜一湯,和他又吃又說的,隨意而自在,吃完了,還能摟在一起睡個午覺,便覺得果真還是在家吃飯好,舒服!


    後來她道出了實情:“我沒法像你那樣理所當然,阿健。他們忙了一中午,本應好好休息的,我一去,他們得招唿我,就休息不成了。”


    “不,親愛的,他們圍觀一隻妖精的樂趣可比休息要有意思呢!”他說,她就白他一眼,不理他了。後來她又去吃過兩迴飯,每次都會買些瓜子、糖果、小點心什麽的,送給大家,說耽誤大家休息了,就好像大家是小孩子一樣。但奇怪那些小服務員還真吃這一套,個個吃得嘴巴像奶糖似的,包括體重一百八十斤的大廚也一樣。嗬,湯盅旁邊還用蘿卜給雕個小白兔,他咋不上天呢!


    他下次給她雕條龍,誰不會呀!


    反正現在除了喜歡她,他就討厭她,沒事找事。


    有一天,她蹲在地上擦地,他翹著腳坐在沙發裏,嗬嗬,正好看她!是誰說的勞動者最美麗?他發現女人穿上圍裙,手指滴著髒水的時候,說好聽點兒是賢惠,使勁往高說也頂多是偉大,和美麗完全沾不上邊。現在他就把臉躲在一張報紙後麵,努力地想把這個“勞動者”女人歸歸類,不管是賢惠還是偉大。


    他有滋有味地瞧著她把客廳的地板擦得光可鑒人了,又拿了一把小刷子來打掃沙發這邊的地毯。這是一塊純毛織花地毯,是特意托人從香港買的英國貨。因為她喜歡坐在地上,腳又容易冷,當時買的時候他就把它定義成“小巫婆的地毯”,原以為她會喜歡得要命,做夢都會駕著它飛翔的,誰知她並沒有表現出有什麽喜歡來,這讓他頗有些失落。他兩隻腳翹在茶幾上,斜眼瞧著她仔細地用小刷子把掉在地毯上麵的髒東西和踩扁的毛都刷起來,刷了一半,停了下來,可能是累了,他心道,看她蹲在那裏發了會呆,然後悄悄把襪子脫掉了。他躲在報紙後麵,奇怪這是要幹什麽?就見她蹲在那裏,勾了勾腳趾,嘴角漾起一個奇怪的笑,然後人站了起來,光著腳丫子開始打掃沙發,他奇怪這個笨女人難道會認為地毯是襪子踩扁的嗎?不,不對。她是喜歡光腳踩在地毯上的感覺!


    他看她光著腳繞著地毯走了一圈,然後站在那裏,十個腳趾頭翹來翹去地在地毯上鼓搗了一遍,咧嘴笑了。他一旁看著,大大地感到有趣,就等她掃到他這裏來時便要和她作對,然後好好地嘲笑她。可那人並不來掃他坐的地方,也不讓他起開,就好像他是個沙發上的雕像,她就差拿抹布把他擦擦了。他看她自娛自樂地享受夠了光腳踩在地毯上的感覺,開始坐下來拿一隻腳給另一隻腳穿襪子,結果竟給她穿上了!他差一點沒笑出聲來,正瞪眼等著看她穿好襪子的腳再怎麽給另一隻穿,那人卻兩手拎起襪子來,把腳一塞,直接塞了進去,頓時覺得自己好蠢!


    賢惠?偉大?嗬!


    這就是個小妖,才剛學會穿襪子的小妖。而他,是等著看穿好襪子的一隻腳再怎麽給另一隻腳穿的愚蠢的人類!


    刷好地毯的小妖拿著抹布、刷子,端著盆走了,他放下報紙,看看刷得毛絨絨的地毯:真是小鄉巴佬!地毯就是給人踩的,幹嘛要費力刷得像新的一樣!


    他又拿起報紙,可客廳忽然變得空蕩蕩的了,他坐了幾分鍾便受不了了,覺得真沒意思,側耳聽見她在衛生間,便站起來,去廚房的冰箱裏拿了個蘋果,順路倚在衛生間的門框上,有的沒的地和那個刷馬桶擦浴缸的人亂講戲笑一番,把一個蘋果分吃掉,這才舒服了。可等他一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就又不舒服了——他幹嘛這麽跟在一個妖精的屁股後頭轉?!


    一個妖精,如果她甘心偽裝成人類,那麽她不是想吃了人類,就一定是因為她愛上人類了。可是這隻妖精,她明明是不愛人類的,卻憑什麽把人類偽裝得這麽好?!


    他知道他的心與眼睛是錯位了,可他卻校正不了。


    他的心不知道從哪一方麵認定她不該這樣,卻沒想過她不這樣他又會怎樣?人的感情往往就是“一條道走到黑”,他追究到了最後,一切的症結都歸結到了一個字上:錢。這個字不但鎖住了她,也結住了他。他理智上覺得沒必要在乎,情感上卻是沒法不在乎。他一想到這個他愛的女人的眼睛從來沒看過他的人,而是隻看著他的錢袋兒在滿足他的需要,他的心便立刻被失望碾得粉碎了。


    總之他現在的日子是除了開心,餘下來的時間便用來想如何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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