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北朝以來,佛家在九州發展極為迅速。


    至北周武帝繼位時,北方民戶十之一二,皆是佛家信徒。


    然而,僧侶不納賦稅,寺院占據田產,大大削弱了北周國力。


    是故,北周武帝宇文邕推行滅佛國策。


    滅佛國策雖增強了北周國力,卻也導致宇文家族與佛家仇深似海。


    諸子百家,各有恩怨,其中,尤以佛家與機關家最不可解。


    楊堅篤行佛家,他接受北周靜帝宇文闡禪讓為帝,代周立隋後,佛家才稍微恢複元氣。


    宇文愷帶司馬九前往的元恩寺,位於大興城最偏僻的東南角,坐落於曲江河畔,看上去破敗不堪。


    元恩寺建在一小山丘上,一座高聳入雲的巍峨佛塔,便是元恩寺最顯眼的建築。


    元恩寺前,宇文愷負手而立,他眯眼望著佛塔,似乎心緒飄蕩到了很遠很遠之外。


    足足有兩刻鍾,宇文愷才對身旁的司馬九說道:“北周武帝宇文邕乃是我宇文家族殺伐果決第一人,亦是老夫的族叔。當年,他憑借一本《機關紀要》,領悟機關術之精妙,成為一屆機關大家。”


    “族叔掌握北周大權後,興起滅佛國策,導致佛家險些滅門。而最終阻止滅佛、殺死族叔的人,屍骨就在這座佛塔中。”宇文述冷笑著搖了搖頭,單手指著元恩寺中巍峨的佛塔


    宇文愷頭顱昂起,目光變得冰冷。


    司馬九努力迴憶前世的曆史知識,他依稀記得北周靜帝宇文邕是在北征突厥之時,突然因病殞命,卻不知道宇文邕是喪命於佛家之手。


    語畢,宇文愷就目光冰冷的盯著佛塔,未跨出一步。


    司馬九被轉魄所傷,時常胸中煩悶,很是不舒服,此時,又隱隱發作。


    不過,相對與此,他更好奇宇文愷到底在等什麽?


    正在這時,一個十一二歲模樣,身著不合身的寬大僧衣,瘦弱的大眼睛小僧,畏手畏腳的走到兩人身前,雙手合十低頭行禮道:“阿彌陀佛,知客小僧圓方,見過兩位施主。”


    此人正是元恩寺的知客僧,負責接待來客。


    元恩寺香火凋零,鮮有人布施,最近,更是遇到災禍。


    寺中佛家弟子節衣縮食,才能勉強維持寺廟運作,知客僧圓方自辰時就空著肚子在這裏等候香客了。


    他見宇文愷和司馬九身著官服,氣質華貴,手提裝得鼓鼓的碩大布袋,在寺門前說道,遲遲未進寺門,遂主動上前招唿。


    “元恩寺香火通靈,當今皇後時常來此祈福,兩位施主,若有意入寺,小僧圓方當在前引路。”


    圓方平平常常一句話,卻令宇文愷眼角抽動。


    不知何時,他的頭發又由綠色變迴了烏亮的黑色。


    “南梁武帝蕭衍,篤信此道,餓斃宮中;當今皇後,自元恩寺迴宮後,染上重疾,若有變故,元恩寺上下,留不下一個活口。香火通靈?你與老夫說香火通靈,哈哈哈哈!”宇文愷神色瘋狂,縱身大笑。


    圓方普通一句話,居然引爆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機關家主宇文愷,這令司馬九始料不及。


    平常,在司馬九麵前,宇文愷多是慢條斯理、儒雅過人,更是給司馬九一種他對天下萬物無所不知的感覺。


    直到看到此時的宇文愷,司馬九才想起江湖流傳,宇文愷是令天下無數英雄色變的梟雄,殺人盈野的機關豪傑。


    小僧圓方被忽然口出狂言的宇文愷嚇了一跳,連連後退,被寺門台階絆倒,直直後仰就要摔倒。


    司馬九眼明手快,及時出手,方才拽住小和尚的衣袖,將他拉住。


    “施主切莫動怒,師父說了,貪嗔癡乃是世人通病,施主切莫動了嗔念。”小僧圓方似驚似怒的嘟著嘴,隻是,他那不真氣的肚子不適時宜的咕嘟了幾聲。


    司馬九見小僧圓方理直氣壯的挺起胸膛,一副小僧不懼怕你的模樣,他立即將圓方拉到身後,深怕喜怒無常的宇文愷暴起傷人。


    “老夫殺不了達摩芨多,便不會踏入天下寺廟半步。老夫所言,皆是實話,沒必要誆騙、嚇唬你這小和尚。”


    “你言及老夫動了嗔念,卻也說得不錯。這些銀錢拿去,若能聽老夫言,好好還俗,做什麽也別當和尚。”宇文愷掏出一錠黃金,扔在地上,凝神觀察圓方的態度。


    圓方雖然不通世事,卻也知道這錠黃金能買很多吃食,至少一段時間不用再過餓一頓飽一頓的生活了。


    然而,他卻並未多看地上的金錠,而是雙手合於胸前,低聲念叨。“阿彌陀佛。”


    “昔日,波旬天魔化身天下萬千欲望,意欲阻礙佛祖得道。然而,佛祖堅守本心,方成天下大道。今日,宇文施主是想效仿天魔作為,誘惑元恩寺僧眾麽?”


    司馬九見小和尚圓方堅定,正要規勸宇文愷別欺負圓方時,忽然,一眾僧人走出寺門,為首的僧人身著白色素淨僧衣,神態平和,他正是說話之人。


    而在他身後還有一個胖大和尚,那和尚司馬九認識,正是童真。


    “圓方,你雖年紀幼小,卻能看破天魔誘惑,實在難能。你先迴寺,領食兩個窩頭,就說神秀今日不再進食。”白衣和尚笑著走到圓方身旁,摸了摸他的腦袋。


    圓方想說什麽,卻見白衣和尚笑著搖頭,遂不再多話,紅著眼圈,提起過於寬大的僧衣,入寺去了。


    “聽聞,崇玄署已經暫停了大興城中所有寺院的糧食供給。神秀,怕是不久後,這元恩寺又要少不少和尚。”


    司馬九知道崇玄署是隋朝管理寺院的機構,屬鴻臚寺。


    想來,皇後前來元恩寺拜訪後染病不起,官員擔心皇帝遷怒,這才斷了寺廟的配給。


    隻是,司馬九沒有想到眼前的白衣和尚,便是大名鼎鼎的大通禪師神秀,畢竟,在司馬九的記憶中,神秀禪師可是活到了唐中宗末期。


    難道,史書有誤?


    “皇後福澤,篤信禪宗,所患疾病,定會痊愈。元恩寺的興衰,就不勞機關家主費心了。”神秀笑著雙手合十道。


    “老夫生平見著和尚就渾身難受。佛家慧可,號稱得道高僧,卻深研密宗惡法,謀害族叔宇文邕,這就是你們佛家的真臉?”宇文愷半眯著眼睛。


    此時,他那兩隻鮮有離身的人鳶,不知何時,已飛到神秀頭上方的空中,發出淒厲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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