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洲壩六中,各個年級的學生都在津津樂道這次的全國聯賽。在小組三戰全勝,輕鬆奪得小組頭名後,學校體育部特地在宣傳欄上做了一期專題,專‘門’介紹了這支新校隊在聯賽上的‘精’彩表現。


    那時沒有網絡,很多六中的學生信息來源有限,因此當看到每場比賽的分數時,許多學生不由得發出了陣陣驚歎聲。場均將近40分的楊聰再次成為了全校的焦點人物,當然,王誌文和劉俊鋒也成了高二六班的驕傲。


    高三一班的教室裏,雖然迎接高考的複習非常緊張,但也有人談起籃球聯賽的事情。


    “他們打得真不錯,”侯燕昆拿著一張報紙,語氣中不無羨慕。


    “你看的是什麽報紙?”張浩走過來,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去。


    “《宜昌日報》,居然有專題報道六中的球隊,”侯燕昆顯然倍感驚訝,“這次連主流媒體都這麽看重全國聯賽啊。看來,他們的表現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張浩笑道:“王誌文他們是任重道遠啊,看他們能不能打破宜昌市的尷尬記錄。”


    “什麽尷尬記錄?”侯燕昆加入校隊不久,還沒有參加過全國聯賽。


    “以前都是一個名額出線嘛,就是市一中。我們都喊他們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張浩想起來就有點好笑,“因為從宜昌市出線後,就要打區級淘汰賽。全國共分四個區,湖北省是其中的……華中區?是不是啊,許健?”


    旁邊埋頭複習功課的許健搖搖頭:“別問我,地理全還給老師了。”


    “總之,一個區有四五個省,大概有三十六個學校的球隊參加比賽,今年名額增加了,恐怕達到了七十二支甚至更多,”張浩解釋道,“賽製就是淘汰賽,這樣一路打進全區的前兩名,才有資格參加全國八強賽。”


    “不錯啊,至少能拿個第八名。”侯燕昆說道。


    許健忽然‘插’嘴說道:“今年賽製可能有改動,連名額都有這麽大變化。”


    “對,”張浩說道,“我說的是以前的賽製。說到市一中,說實話,他們的實力本來不弱,即使拿到全國範圍來看,我覺得至少也應該能突破第一輪比賽吧!可偏偏運氣那麽差,以前他們實力不太強的時候,過不了第一輪倒也罷了。後來實力增強了,運氣卻差了,連續兩年跟襄樊四中‘抽’到了一組……”


    一向不苟言笑的許健,也禁不住笑了笑。


    “市一中真的是太倒黴了,‘抽’簽都能連續‘抽’到同一個對手,”張浩也笑了,“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讓他們第一輪迴家。”


    “襄樊四中?”侯燕昆喃喃念叨著,“聽起來‘挺’耳熟的。”


    “襄樊四中,年年都是全區第一名,”許健忽然放下手中的筆,望著窗外說道,“他們是全國聯賽八強的常客,曆史上曾經兩次奪得總冠軍,兩次奪得亞軍,是高中籃球界當之無愧的超級強隊。他們曾經代表中國,到歐洲和美國與國外的高中球隊打比賽。”


    侯燕昆倒吸一口涼氣:“‘奶’‘奶’的,這也太厲害了。”


    張浩點點頭,一臉景仰地說道:“襄樊四中有很多球員打職業籃球,有的甚至遠赴海外,而在各個重點大學校隊擔任主力的球員,更是數不勝數。說到襄樊四中,沒有人不豎大拇指的。”


    侯燕昆不禁為宜昌市一中感到同情了,“他們……連續兩次‘抽’中與襄樊四中打第一輪,那……的確是驚天動地的倒黴呀!”


    張浩笑道:“我們學校最好發動全體學生,集體祈禱王誌文他們隊伍不要‘抽’到襄樊四中,否則,就死得很慘。如果沒有‘抽’到的話,能夠突破第一輪,不光是我們學校的榮譽,也是宜昌市的榮譽。”


    “沒那麽倒黴的。”侯燕昆說道,“七十多支球隊呢,七十分之一的幾率,哪有那麽容易碰到的!”


    “我倒是希望我能碰到。”許健籲了口氣,又開始埋頭學習。


    侯燕昆做了個鬼臉,小聲說道:“這都怪你,要是剛開始願意拿出真本事來,當初那場比賽不一定會輸掉,要是贏了,打進全國聯賽的就是我們了。”


    張浩笑道:“還說這幹啥?好好複習備考吧!”


    侯燕昆聳聳肩膀,搖搖擺擺地迴到了座位上,眼睛還盯著手裏的報紙。


    張浩看著窗外冒起的炊煙,低聲說道:“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王誌文他們肯定會碰到襄樊四中的。唉,天不遂人願哪!”


    許健出神地想了一會兒,搖搖頭,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八日,中午。


    遊騎兵正在體育館內熱身,他們和平常一樣,還是分成兩組,四對四打半場。張平亞隻是囑咐他們要留體力比賽,然後便站在一旁,默默地觀看。他與父親完全不同,大概也沒有時間和‘精’力能拿出一份詳細的訓練計劃來,隻有腳踩西瓜皮,溜到哪裏算哪裏。現在講什麽訓練,都是做無用功。


    遊騎兵做熱身,其實都是嘻嘻哈哈的,打打鬧鬧,談不上真刀真槍地幹仗。程飛總喜歡在熱身的時候,玩各種各樣的動作,尤其喜歡模仿劉俊鋒、王誌文他們的動作,逗得大夥哈哈大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場館內響了起來。


    “王老師!”程飛轉過身,發現是王寶江走了過來。


    王老師的臉上洋溢著喜‘色’,他興衝衝地說道:“定下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張平亞也笑了:“是不是我們主場迎敵啊?”


    王寶江哈哈大笑:“是啊,場地老是不定,害得我們總是跑來跑去。剛剛上麵來了消息,讓夷陵高中校隊到我們葛六來打比賽。這對我們可是相當有利啊!”


    “真是個好消息!”張平亞也高興地說道,“不過本來也應該如此嘛,拿到小組頭名的隊伍,本來就要享有一定的特權。美國的聯賽機製都是以此為原則的。”


    “我們終於又可以享受主場待遇了!”鄧亮不禁陶醉地想起第一場比賽時的掌聲和歡唿。


    “我去通知各班的班主任,下午學生都要放假,全部拉過來加油!”王寶江一拍腦袋,轉身就走,邊走邊迴頭說道,“你們抓緊時間熱身,這場比賽一定要拿下!”


    “是!”遊騎兵異口同聲地喊道。


    程飛說:“我去給餘陽打個電話。”說著就離開了場館。


    此時,時間尚早,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三個小時。程飛心情忐忑地走向小賣部。餘陽家的電話號碼他早已爛熟於心,已經不記得撥過多少次了。但那是跟餘靜聊天的往日時光。這一次,若接電話的是餘靜,他該說些什麽呢?難道,就說要找餘陽嗎?


    餘靜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來上課了,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著想著,程飛走到了小賣部。他緊張地撥通了餘靜家的電話,聽筒裏的“嘟——嘟——”聲,聲聲震顫著他的心。當那邊“哢噠”一聲,有人接起電話的時候,程飛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喂——”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


    顯然聲音的主人年紀比較大,應該不是餘靜。可能是她媽媽。如此,程飛不由得鬆了口氣,也恢複了鎮定:“你好,請問餘陽在家嗎?”


    那邊的聲音突然唿吸急促:“程……程飛!”


    程飛當即愣住了,腦袋裏一片空白。那是餘靜的聲音,怎麽如此沙啞,如此蒼老,如此疲憊,以至於他一開始都沒有聽出來。這些天來,她一直在家裏嗎?


    “我是程飛,”程飛語帶苦澀,緩緩地說道,“是餘靜嗎?”


    “嗯,”電話那頭的餘靜帶著哭腔,“你好久沒有打電話過來了……”


    一股暖流湧上程飛的心頭,一種自責、歉疚占據了他的心。程飛張口結舌,‘欲’言又止。


    “我……真的很抱歉,”餘靜說道,“自從和你……‘交’往以來,我就時刻擔心那一天的事情會發生。到底……還是發生了,我不知道怎樣麵對你……”


    “你是說胡亮嗎?”程飛平靜地說出這個名字。


    “是……”


    “你也許知道,”程飛輕描淡寫地說道,“上次我們到市四中打比賽,胡亮是籃球隊的。我們打敗了他們,還差點跟胡亮打了一架。”他沒有特意提出之前的打架,也沒有說胡亮是有意來找自己的,聽起來像是兩支球隊發生衝突一樣那麽正常。但是餘靜應該能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餘靜沉默了很久,才說道:“胡亮……是籃球隊的?”


    這迴讓程飛大吃一驚:“你不知道?”


    程飛感覺到餘靜在那邊搖了搖頭,她說道:“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打籃球。好像有這麽一迴事吧,但是我從來沒有去看過,也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是不是打籃球……”


    餘靜對於胡亮的冷漠,竟然讓程飛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欣慰和喜悅。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餘靜與胡亮的‘交’往,顯然不是在籃球場上,而是在酒吧裏、舞廳裏,在這個城市最黑暗、最肮髒的地方……


    至少,單純的程飛是這麽認為的。他一時間思緒複雜,不知該說什麽。


    “我們……”餘靜沉默了許久,開口說道,“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了……”


    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這句話來得如此突然,卻又那麽理所當然。這段日子裏,程飛做過各種最壞的打算,預演過與餘靜見麵或者對話時,一切令人心碎的話語和情景。但是當這句話平平淡淡的從餘靜嘴裏說出時,程飛頓時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當中。


    沉悶,沉默,沉重。


    程飛想問,想‘弄’清楚餘靜與胡亮之間的來龍去脈,也想‘弄’清楚餘靜對他們這段情懷的真實感覺。但是,所有的話語到了嘴邊,又無聲無息地咽了迴去。


    “哦,我知道了。”程飛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餘陽在家嗎?”


    “不在,他在忙生意,我幫你聯係他。”餘靜說道。


    “好,”程飛說道,“葛六的體育館,請他下午四點過來看比賽。”


    “這一次要出線了嗎?”餘靜問道。


    程飛沉默許久,答非所問地說道:“謝謝你。”然後輕輕地掛掉電話,丟下硬幣,頭也不迴地朝籃球館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慢,因為豆大的淚珠不爭氣地從臉頰上滑落,他的心情出奇的平靜,可是眼淚卻不受控製。


    程飛揚起頭,讓夏末的‘豔’陽蒸發掉眼淚,蒸發掉一切迴憶,一切青‘春’的往事。


    ****************


    下午三點半,一輛來自夷陵高中的校巴開進了葛洲壩六中,在上千學生的包圍下,夷陵高中校隊的球員魚貫入場。此時,球館裏也聚集了數百名學生,擠得滿滿當當。


    餘陽也按時來到了場內,這一次王樂小記者沒有跟來,用餘陽的話說,他“叛變***”,跑到宜昌市一中的比賽場去了。對於餘靜的事情,餘陽似乎並不知情,也沒有跟程飛特別提起什麽。


    程飛他們換好橙紅‘色’的球衣,火熱登場,立刻掀起了一陣排山倒海的歡唿聲。在葛六學生,尤其是高一高二學生的心目當中,遊騎兵無疑已經成為了受人景仰的籃球明星,其影響力甚至遠遠大過於正牌校隊。


    高二的各個班級甚至都有專‘門’的拉拉隊,為他們在遊騎兵當中的一份子高聲加油!


    那邊,夷陵高中校隊身穿淺綠‘色’的球衣,稍事熱身過後,裁判在四點整宣布比賽即將開始。雙方換下替補球員,張平亞派上了更為奇怪的陣容:控衛程飛,分衛張雨來,雙小前楊聰、王誌文,中鋒鄧亮。顯然,他還在嚐試發掘研究遊騎兵們在各個位置上的能力和表現。


    夷陵高中校隊的先發五虎是遊騎兵早就做好的功課:控衛湯馳,分衛劉銳,小前陳卓,大前黃瀟,中鋒尹作斌。他們的身高比較普通,據王樂的報道來看,他們也是一支善於打快攻的球隊,攻防節奏轉換很快。


    當這樣兩支球隊對攻時,就要看誰的快攻更快了。


    王寶江也是據此判斷,遊騎兵能夠比較輕鬆地拿下夷陵高中校隊。因為遊騎兵到目前為止,基本上不怕任何擅長快攻的球隊,那本來就是他們用來拖垮對方的方式。就連十三中這樣的勁敵都倒在了葛六的腳下,區區夷陵高中,自然算不了什麽。


    然而,張平亞的布置,卻讓王寶江大跌眼鏡。


    一聲哨響,籃球飛向半空,鄧亮與尹作斌同時躍起,他們的身高僅僅相差3厘米,但是由於鄧亮的彈跳力遠遠超出了對方,因此這一球直接由王誌文搶下。


    王誌文持球,剛剛運了兩下,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控衛。他苦笑著把球傳給了程飛。


    程飛雖然曾經擔任過控衛這個角‘色’,但是當初不過是因為控球稍好一點,可以把球運過半場罷了。當時,對控衛的理解普遍都是如此。程飛自然知道,張平亞讓他打控衛,肯定不是僅僅為了把球帶過半場。


    遊騎兵頗為生澀地跑位,除了鄧亮和楊聰,其他人全都換了位置,一時間不知所措。


    程飛在對方控衛湯馳麵前運著球,打量著前場的局勢。身高一米七三的湯馳比王誌文還要矮,見到身高一米七八的程飛擔當控衛,不禁暗暗叫苦。但是個子矮也有個子矮的優勢,他俯下身子,隨時準備斷球。


    程飛傳球給張雨來,張雨來猶豫片刻,又迴傳過來。


    王寶江眼角的餘光忽然瞥到張平亞正在包裏找什麽東西,他迴頭一看,發現張平亞居然掏出了一塊漂亮光滑的板子,接著從一隻絨布袋裏取出幾枚類似棋子的東西,上麵刻有從1到5的阿拉伯數字,還拿出了一支粗大的筆。


    那塊板子上,赫然是整個球場的縮影。


    張平亞仔細地觀看著程飛的動作,然後在一個小本子上寫著什麽,那些全都是英文,而且是某種縮寫形式,王寶江根本不可能看懂。他也不好意思問。


    程飛運著球,竟然連續做了三個胯下運球的動作。這套華麗、炫目的動作,立刻引得全場的一片歡唿!


    對位的湯馳卻冷哼一聲,在他看來,胯下運球隻是華而不實的動作,不僅很難突破,反而會給運球者帶來麻煩。他看準機會,直接伸手搶斷!


    沒想到,程飛在他出手的一瞬間,手上動作突然加速,隻是那麽0.1秒的加速,已經足夠讓湯馳撲了個空。與此同時,程飛的胯下換手立即甩掉了他,整個人帶球衝進了前場!


    防守楊聰的陳卓見狀,趕緊補防,而湯馳也飛快地轉身,跟了上來。


    程飛微微一笑,竟然轉過身,背對籃筐的方向,看也不看,手中的籃球徑直往後一拋!


    這一傳球的詭異,完全出乎夷陵球員的意料。


    這時,一條橙紅‘色’的身影掠進***,飛身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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