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小鎮,在一片銀白的月色下,安靜得如恆古的荒野。


    漫天的星辰在閃爍,或許是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幾千幾萬年前的星光,此時映照到這裏。


    無數的星星匯聚成銀河,倒掛,從天的這頭橫至那頭。


    溫潤的春風下,無數泥土中蟄伏許久的芽兒悄悄掙紮,萌發。


    ‘哆!’


    躺在床上無法入眠的陳治,忽然聽到窗戶似乎被小石子敲中的聲音。


    他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打開窗戶。


    外麵,一道挺拔的人影一身白色長袍,立在客棧樓下,一個菜園子的旁邊。


    他立馬穿上兩件衣服,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從客棧的後麵繞到菜園子。


    菜園子那邊的人影見到他,便往後走去,躍過一條不大的小溪,隱沒在一片漆黑樹木之中。


    陳治想也不想,如狸貓般悄無聲息的小跑到菜園子那邊,跳過小溪,鑽入樹林。


    林中無比的安靜,似乎就連昆蟲也睡去了。


    他在樹木之間快速的穿行。


    跑了百餘米,忽然聽到背後風響,他腦袋一歪,伸手往側邊抓去,入手感覺圓潤而粗糙,似乎是一根枯樹枝。


    緊接著,一道人影在樹上一躍而下,黑暗中一股淩厲的掌風襲來。


    他不敢硬接,一個迴旋轉身,借勢躲開。


    這個時候的正想用用枯樹枝來個背刺,卻不料那人速度更快,一掌擊空,落地後隨即一個迴旋踢。


    陳治身形一矮,堪堪躲過,不過卻很狼狽,差點摔倒在地。


    “你功夫有長進了!”


    “是你留手了,不然我一招都躲不過。”


    “剛剛的樹枝你不應該接,如果是一把劍,你手就要受傷了,若是高手擲出還帶著勁氣,你的手當時就廢了。”


    陳治低下頭道;“下次不會了。”


    “你哭了?”


    黑暗中,陳治沉默良久,才哽咽的道;“爹爹,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白色長袍的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就算見不到,你也要堅強,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說哭就哭。”


    “嗯!”


    “你娘呢?”


    “她和我再一起,我們都無事。”


    白色長袍男子狠狠的一擊掌,喜道;“太好了,祖先保佑!我們一家都無事。”


    頓了頓他又說;“當時情況緊急,你弟弟落後兩步,一腳踏空滑落六七米高的陡坡,跳下去找到他,所幸無甚大礙,再上來時就不見了你們,以為你們被抓走了。”


    陳治道;“當時夜黑風高,下雨又冷,我和娘轉身不見了你和弟弟,一下就慌了神,後麵的惡匪又兇,隻要一見人影就射箭,隔壁的羅永浩一家都被射殺了,我不敢停留,就扶著娘慌不擇路的跑……”


    這白袍男子是陳治去年逃難時,走散的父親。


    兩父子此處相逢,喜悅的訴說著這一年的經曆。


    從父親口中得知;他帶著弟弟找不到自己,就潛入山匪寨子,把那群暗中偷襲搶劫難民財物的土匪殺了個七七八八,但是問不到自己母子下落,而他也受傷了。


    後來就拖著傷南下,遇見大桂山的山匪,迫於無奈,又想找個地方落腳,隻好加入他們。


    後來在山上養傷三四個月,好了之後就想借助山賊的勢力尋找自己母子,所以就做了他們的三當家。


    聽父親說完了這一年的奇遇,陳治心中暗歎,隨後他也說出了自己的遭遇。


    “這麽說來,你母親如今在步家做奴婢,你成了車夫?”


    陳治連忙擺手;“不是的,夫人從來沒把我們當奴婢,對我們很好。她們吃什麽,我們就吃什麽,而且我也不是普通的車夫,我是車夫的隊長,一個月有六百錢工錢呢。”


    說到這裏有些小驕傲的樣子。


    “哈哈哈,我兒好樣的,小小年紀就當了一個隊長。”白袍男子大笑。


    緊接著又說;“不過畢竟是沒出息的,隨爹走吧,我帶你迴山上,明天去接你娘,咱們一家大小團聚,在山上吃香喝辣的。”


    “這……”陳治聞言麵露為難之色。


    “這什麽這?爹已經把二當家幹掉了,迴去後尋個機會把大當家也幹掉,到時整個山寨就是我們陳家的了。”


    “可是……”


    白袍男子麵露不悅;“別磨磨蹭蹭的,又可是啥呢?”


    “我不想走!”


    白袍男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嗬嗬,傻小子,做人家下人還做上癮了啊?而且還不是什麽官宦家庭,隻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陳治連忙辯解;“我方才說了,在步家我從未覺得自己是個下人或者外人,東家還教我讀書認字,和他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很快樂,和那些車夫夥計也很開心。”


    白袍男子語重心長的說;“上了山,和自己父親、弟弟再一起也會很開心的,山上也有很多年輕人,也會成為你的好夥計,而且無拘無束,還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吩咐做事,不是更好嗎?再說,你舍不得步家的人,我們離得又不遠,你隨時可以下山去找他們……”


    “並非兒子忤逆父親,我是真的不想迴去,如今東家去科考,若考上了,就是有功名的人了。”


    白袍男子終於生氣了;“才一年多不見,爹的話也不聽了?和那群車夫混著有什麽意思?就因為做個副隊長?教他們一些小把戲?”


    陳治低下頭,卻倔強的說;“這些行兵列陣的事,還是父親以前教我的,你說我曾祖曾經是大將軍,他留下行兵打仗的兵法怎麽就是小把戲呢?再說,父親一向以我們是將門之後而驕傲,我做個車夫雖然低賤,卻比做土匪好,若曾祖在天之靈得知他的子孫後代成了土匪,恐怕會氣得在墳墓裏跳出來……”


    “你!”白袍男子氣得揚起手,就要扇下去。


    見兒子並未退縮一步,最終沒舍得。


    “父親,我後天迴去,告知母親,若她要在你身邊,我把她送到寨中,我留在步家繼續做車夫,畢竟兩地離得不遠,我也隨時可以會寨中和父母弟弟相聚。”


    白袍男子聞言,看著這個長高很多的少年,想起在石涼亭時他率著幾個少年揮舞著刀棒的樣子。


    孩子長大了,他亮翅要翱翔了,不需要時刻在自己身邊了。


    “也好!那你迴去之後,盡快把你娘送過來,我如今先迴寨中打掃一下。”他口中說的打掃,其實是除去那些礙手礙腳的人。


    陳治道;“好的父親,我迴去了,明天一早要趕路。”


    兩人在黑暗的林木中道別後,身影朝相反的方向掠去,迅速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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