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完晚飯,又轉移到了院子裏賞花。


    初開的這批嫩花朵過時不候,兩人都想多吃些,於是重新煎了一份連翹花餅帶上。


    為免積食,還配了一小碟消食用的涼拌茼蒿。


    穆翊很捧場,半靠在躺椅上,喝著甘甜的荼蘼花酒,時不時夾兩筷子飯後小食。


    這會兒,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但院子裏依舊亮堂。


    傍晚裝飾的那片石山剛好靠近連翹花林,藍光石膽加上長尾蝶的光亮,再配合成群的浮瑩,照明效果極佳。


    給兩人提供了很好的賞花環境。


    相比於上次,穆翊這迴多了一些觀賞的興致,至於原因,穆翊自己也琢磨不清楚。


    他咂麽了一口手中的荼蘼花酒,隨性輕哼了兩句。


    仲雪之的豹耳朵立即豎起,微微前傾,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


    穆翊嗓音獨特,哼出來的調子總是別樣的抓耳,仲雪之每迴聽都覺得自己賺到了。


    可惜,穆翊隻即興哼了短短幾秒便停下,也沒有再開嗓的意思。


    仲雪之抖了抖耳朵,大膽要求道:“弟弟,再哼幾段麽?”


    他笑笑,十分坦誠地補充說:“沒聽夠。”


    穆翊瞥他一眼,手指在膝蓋上緩慢地點了兩下,似乎在思考。


    片刻後,穆翊把置於膝蓋上的手放下,接著翻身,彎腰在躺椅不遠處的一蓬花草叢中,擇下一片纖長的綠葉。


    他將綠葉擦淨,隨意對折,目光流轉至半倚在另一張躺椅上的仲雪之,以賞賜般的口吻說:“賞你一曲。”


    仲雪之趕忙把手中的酒杯擱下,又喚醒自己腕上的身份環,迅速點擊錄音功能並進入,然後對穆翊笑笑。


    “我錄下來可以吧?”


    他語氣征詢,但身份環投影界麵上的數字已經開始滾動計秒了。


    穆翊沒跟他計較這些小細節,將對折好的綠葉隨意遞至唇邊,緩緩吹奏起來。


    雖然曲子不是由獨特的嗓音哼唱,但經綠葉巧妙傳導,傾瀉而出的音律也別有一番清新格調。


    仲雪之認真傾聽,聽了一會兒後覺得這首曲子,與穆翊先前展露過的任何一首都不太一樣,因為過於歲月靜好。


    曲如微風過境,山水潺潺,帶來晨露清新與花草芬芳的聯想。


    其上,蝶舞蜂忙,獸躍禽鳴,一派自然祥和之象。


    仲雪之眉毛愉悅地揚起,聽得有些入迷,直至悠揚曲調停歇,方才迴神。


    “好曲!”他來不及暫停錄音,先對著穆翊吹了一通,“簡直難以言表其妙。”


    “弟弟,你在音律方麵的天賦,真的很高。”


    穆翊抬手抹了一下唇,“還行吧,對這首曲子不熟,沒吹好。”


    他說沒吹好,並不是謙虛,而是實話實說。


    因為剛剛在曲庫中搜刮半天,才搜刮出這麽一首跟自然萬物有關的。


    當時學的時候,看到曲子寓意標注的好像是:對世界滿懷無盡的愛與深切向往。


    他對世界無愛,也不向往,因此隻應付功課把曲子學了,之後便沒再管它。


    還好他記性不錯,至今沒忘譜。


    仲雪之顯然很喜歡,笑著說:“怎麽會沒吹好,簡直完美好吧。”


    他一通彩虹屁吹完,低頭樂嗬嗬把成功錄製的曲子保存並備份至多個雲端,生怕哪天數據丟了就沒法兒再聽。


    穆翊見他那股子稀罕勁兒,輕微勾了勾唇,隨後,把手裏的綠葉置於一旁,轉而舉起酒杯,繼續飲酒。


    將杯裏的酒水一飲而盡後,穆翊身子後仰,全躺在了躺椅上。


    明明下午紅霞半邊天,晚上的夜空卻沒有星月光顧,暗沉沉的,預示著半夜或者明天可能要下雨。


    穆翊還計劃著明天要出門,因此對這番轉變不太滿意,吐槽一句:“天氣這麽多變,真是麻煩。”


    “還好吧,”同樣麵朝夜空的仲雪之緩緩接話,“要論多變,還得是我來晶城之前待的地方,氣候更加無常。”


    “每年這種時候,通常是晴暖、冷雨、暴風雪,三種天氣頻繁交替,主打一個變幻莫測。”


    “往往昨日還天氣晴暖,今日就漫天飛白,乍暖乍寒的。”


    穆翊側頭,狐疑道:“你還有來晶城之前的記憶?”


    仲雪之抬手將遮擋視線的劉海撈上頭頂,笑笑說:“二十多年前,我差不多半歲吧。”


    “記憶力與人類四五歲時大致相近,所以記得一部分,隻是不太清晰了。”


    穆翊靜靜聽完,繼續問:“你還記得什麽?”


    仲雪之迴憶片刻,隨後道:“差不多也是這種時候,湖邊會聚集大批的候鳥。”


    “數量最多的要屬一種黑色大雁,春季迴暖後成群飛迴,在湖邊繁育後代。”


    說到這,仲雪之咧了咧嘴,向穆翊形容道:“剛破殼沒多久的雛雁跟小鴨子一樣,青黃色,毛茸茸的。”


    “它們初次下水,會有成雁大隊全程護送,陣仗不是一般的大。”


    穆翊想了想那畫麵,應該挺有意思的,“還有呢?”


    仲雪之見他感興趣,便繼續道:“還有高原鼠兔,耳朵很大,卻很短,說不清更像兔子還是老鼠多一些。”


    “一巴掌拍下去,吱吱叫個不停。”


    “不過,要逮到一隻並不容易,因為它們隻要往地洞裏一鑽,就有無數條逃生通道,溜得賊快。”


    穆翊好奇:“鼠兔應該沒多大一隻吧,給你塞牙縫都不夠,逮它們做什麽?”


    “咳咳…”仲雪之清清嗓子,有種自曝黑曆史的即視感,“那時候不還小麽,就,覺得好玩兒唄。”


    穆翊意味不明地掀起唇,評價一句:“你還挺有童心。”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誠心誇了句:“當然,也很特別,你當時作為一隻雪豹,感受到的世界也極為豐富。”


    “我估摸著,百分之九十九的異種都難以企及。”


    聽此,仲雪之在躺椅上微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穆翊,認真問道:“弟弟,你真覺得,我跟它們都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


    穆翊迴得很肯定,“你當它們會跟你一樣,關注毛茸茸下水有保姆大隊全程守護,鼠兔拍一巴掌會吱吱叫嗎?”


    “於它們而言,恐怕隻關心這些好不好吃,能不能吃飽的問題。”


    仲雪之咧嘴笑開:“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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