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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一片嘩然,緊接著又是一陣小聲的議論,最後還是一家當鋪的小二絞盡腦汁想起來了,金岩在半年前,可不就在他們店裏當了隻銀指環嗎?隻不過那銀子不好,沒當幾個錢,聽說轉頭就被他拿去輸光了。


    老婦在聽了柳娘的話後目眥欲裂,她沒有衙役攔著,當即衝到柳娘麵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且罵著:“你說什麽?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敢汙蔑老身!”


    柳娘沒說話,不知該哭還是該怨。可到底什麽都沒了。


    老婦見狀更是氣得跳腳,還要再打時,冷不丁被衙役給拽住了手腕子。


    她聽見正坐在公堂上的溫折桑道:“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語氣冰冷,像是知道了什麽。


    老婦眼珠子一轉,忽得身子一歪跪倒在地,指著柳娘說:“大人息怒,這婆娘在家時就欠教訓,老身也是一時氣急……”


    溫折桑輕哼一聲,沒有理她,轉頭問柳娘:“你可知那隻指環被當去了哪家當鋪?”


    “民婦不敢問。”柳娘聲如蚊呐。


    “大人!小的知道!”一個偏瘦的人影突然從人群裏擠出來,明明隻是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然而金岩一看到他就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發抖。


    溫折桑隻當作沒發現,對年輕人點頭道:“你且上前來。將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那人上了公堂,立刻遠離金岩和他老娘,把金岩半年前到自家當鋪裏當了指環的事一說,那兩人頓時麵如死灰。


    “不!還有可能、有可能是柳婆娘見財起意,偷了我兒的指環……”


    “金岩的指環可好好地戴在他手上。”溫折桑冷臉打斷了她的話,“你可知做偽證是什麽下場?”


    老婦道:“老身說的都是實話,定是這婆娘偷了我兒的指環,殺了小崽子又嫁禍給我兒!”


    這人真是魔怔了。


    溫折桑在心裏搖頭,“金岩拋棄親子已是重罪,柳娘沒必要將孩子貼進去,隻為讓他被判處死刑。”


    “不……不……”老婦還不肯放棄,她見金岩一聲不吭,於是推了他一把,罵道,“你做什麽鋸嘴葫蘆?還不快告訴大人你是被冤枉的?我們老金家就你這麽一根獨苗,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跟你那死鬼爹交代!”


    “娘,他們不信啊!是你說的,你說孩子成了殘廢,養了也是白養,我都把他丟了,丟了……”金岩忽然口不擇言起來,他一抬頭,才讓人看清那一張涕泗橫流的臉。


    “大人……”柳娘膝行至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哭道,“求大人為我兒做主。”


    溫折桑眉頭微動,隨著驚堂木落下,一切都有了結果。


    春嬸受了驚嚇,昏昏沉沉醒來時案子已經了結。金岩做的那些事實在慘無人道,縱然他借口酒後神誌不清,也沒能給自己爭取到一點機會。而金岩他老娘,因為做偽證,加之先前還教唆金岩丟棄親子,也獲了罪。隻是她到底年紀大了,經曆那麽一場嚇,就此一病不起。


    “小虎頭多可愛啊,他還那麽小,還不會說話……我抱著他,他就笑,誰見了不喜歡?怎麽到了金岩手裏,就成了……”


    春嬸一連好幾日都在做噩夢,總是半夜驚醒,醒來後便怎麽都睡不著了。


    狗子娘怕她做傻事,於是也跟她同睡一處,這夜又聽到她起身的動靜。狗子娘也跟著醒了。


    “他和我兒小時候真像,可我留不住自己的孩兒啊……”


    春嬸自言自語,被傷心事勾得淚流滿麵。


    狗子娘心裏忍不住哀歎,最終也起了身,說:“人各有命,活著的總歸要活著。你還記不記得柳娘?就是小虎頭的親娘。”


    春嬸扭頭看她,不明所以。


    “唉……”狗子娘歎道,“本來不想和你說的——柳娘去了,金岩不是在牢裏撞牆死了嗎?她聽到金岩畏罪自殺的消息後直接告訴了金岩他娘,把老婆子活活氣死了。後來她瘋了兩天,有一日瘋跑到河邊,失足掉下去,就沒能爬起來。”


    春嬸沉默許久,不自覺呢喃:“她應是能和小虎頭團聚的。”


    狗子娘可不是想勸她尋死的,於是說:“那母子倆能不能團聚我是不曉得的,我隻知道啊,人死萬事空。你也多想想自個兒,如今咱們不用受欺負,不必操勞,還有這麽好的住處——我還打算讓狗子進學堂去。你看,活著才好,活著,才有念想。”


    屋外月光清冷,天上沒有星子,不知是躲去了哪裏。


    金岩一家子的事讓清豐縣的百姓津津樂道了許久,更有一部分人趁機搗亂,說溫折桑開設善堂,實際上卻是收了賄賂——否則,嬰孩都送到門口了,哪有非要把人爹娘找出來的?


    諸如此類的風言風語傳單衙門,溫折桑也不讓捕快捉人,隻叫人貼了兩張告示出去。一張是數月前籌備善堂時寫的規矩,一張是溫折桑方才寫的,大意是修建善堂是為了奉養無家可歸的老弱病殘,若有人如金岩那般,隻因想節約一筆醫藥費就將孩子遺棄的,善堂一概不收。並且隻要查出是何人所為,必將嚴懲不貸。


    溫折桑以前是一貫的溫和謙讓,讓人見了就心生好感,然而也容易讓人看輕,認為她是軟柿子。


    隻是金岩這事一出,又有這兩張告示在,也沒人當出頭鳥,試一試溫折桑的底線。


    六月,正是炎熱的時候。金岩的案子過去一旬後,秋荷和翠玲來向溫折桑辭行。


    秋荷說:“我的家雖是沒了,可翠玲還有家,現在我們都是自由身。她想迴家瞧瞧,我總不能讓她孤身一人迴去。大人先前對我們多有照顧,若不是大人,我們如今怕是……”


    她看著溫折桑的神情,知道她不喜歡聽這種話,於是也不多說,“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大人是頂好的官,清豐縣日後必定會大有改變。隻是我和翠玲多半是見不著了。”


    “總有機會見的。”溫折桑收斂起在公堂上的冰冷和嚴肅,問,“隻有你二人一路嗎?”


    翠玲點頭,“其實也沒多遠,隻個把月就能到。”她家裏人是被尚家害得背井離鄉的,然而一家人念著故地,不肯離得太遠。


    個把月的路程應該已經離開清豐縣了。


    溫折桑喚來溫拾,對二人道:“我讓溫拾送你們迴去,如今世道不算太平,有他護送你們我才能放心。”


    秋荷和翠玲對視一眼,她們許多年沒出過清豐縣,也不知道外頭到底變得怎麽樣了。而且,他們兩個女子出門在外確實有許多不安全之處。兩人商議後答應了溫折桑的提議,當天就收拾了東西,雇了輛馬車離開清豐縣。


    聚散離合。人生本就如此。


    溫折桑沒分太多的心思給幾人,轉頭又進了書房處理瑣事。


    數月前,溫折桑把吳待發一群人打發去修葺學堂,一開始那些人還當能和以前一樣偷奸耍滑,誰知溫折桑把監工的事交給了謝貽寇。謝貽寇可不是好相與的,見著偷懶的,雖說不打不罵……可他不給飯吃!不吃飯就算了,還必須把落下的活兒做完,不然還是不給飯吃。


    這樣一來,隻有有一天偷個懶,第二天不光沒吃的,還要做兩天的活兒。要是破罐子破摔再偷懶,謝貽寇也幹脆,就讓人杵在一旁,不給幹活,不給吃飯。待飯點時看到旁人胡吃海塞,那簡直比酷刑還可怕!


    就這樣,謝貽寇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一群人治得服服帖帖,雖說也有些摩擦——有幾個人仗著有點力氣就想合力對付謝貽寇,結果反而被謝貽寇揍得哭爹喊娘。隻是這些動拳頭的事他沒告訴溫折桑而已。


    下午,溫折桑從書房出來,招唿謝貽寇道:“貽寇,跟我去趟桃李學堂。”


    謝貽寇應了一聲,猜到了溫折桑要做的事。


    桃李學堂翻修之後比以前大了一倍不止,之後陸續有一些人把孩子送到桃李學堂念書。然而也有人躊躇不決,因為桃李學堂的夫子實在是太少了。


    一開始隻有曾夫子和方夫子兩人撐著,後來又來了個年輕的夫子,姓祝,是個秀才,就這麽滿打滿算也才三人。


    再加上後來衛老爺子,也放出話來要辦學堂,隻是尚家沒了,富戶們對他的態度也不如以往。衛老爺子便沒沿用富戶學堂以前的名字,改作“雲庭學堂”。


    衛老爺子德高望重,學子頗多,可以說得上是一唿百應。可偏偏有個溫折桑領頭的桃李學堂,兩個學堂就為著不同的目的在清豐縣一並開著,隻是隔的遠,好歹沒弄出什麽事來。


    夏天的太陽見天的惡毒,冬雪怕溫折桑一去一迴會叫太陽給曬壞,於是說什麽也要她等傍晚再去。


    傍晚時暑氣消了大半,斜陽紅彤彤掛在天邊,像糖葫蘆上串的山楂果子。


    謝貽寇心頭一動,正巧迎麵走來個賣糖葫蘆的小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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