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在遙遠的炮聲中微微顫動著,元帥握著皇帝的手令,對麵前軍官們的爭執不休感到茫然無措。所有發表意見的人,都給出了他們自己的理由。而所有理由聽上去似乎都無比合理,哪怕他們之間是互相矛盾的。


    但軍官們的聲音沒有一句能夠傳入元帥的耳朵裏,隻有一個迷幻的,誘惑力十足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一直縈繞著。


    “相信我,趕走那些落荒而逃的勃蘭登堡人,履行你的職責,一切都會順利進行,帝國將會重新屹立。皇帝的力量毋庸置疑,那些愚蠢的阿爾比恩人不可能傷到他分毫。”


    這些話讓他安心來不少,於是和往常一樣,元帥忠實地履行了皇帝的命令。但他絕不會想到這一刻他並非是在履行皇帝的意誌。邪惡的存在奸笑著消失在了陰影之中,在元帥的大手一揮下,軍團按照原定計劃繼續向前,疲憊地穿越森林,追逐著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敵人。直到夜幕降臨,遠方那隆隆的炮聲終於停止——現在,一切都畫上了句號。


    阿爾芒合上了書,沒有再接著讀最後的那一部分內容。如此一個偉大的英雄,尊貴的皇帝,最後卻落到這麽個可悲的下場,他不太喜歡這樣的故事。這讓他心裏堵著一股氣,無處釋放。他靠在椅背上,仰著腦袋,注視著燈泡裏的燈絲發了好一會兒呆。


    現在他正身處一間單獨的公寓房間之中。在那次刺殺未遂事件之後,以賽亞就安排正義部把他轉移到了這裏。被轉移的時候他全程都被蒙著眼睛,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被帶到了哪裏。


    這房間看上去略微有些破敗,不過整體還算是整潔。有單獨的臥室和衛生間,主廳裏的設施也十分齊全。斑駁的牆紙看上去有一些年頭了,角落裏還藏著些許沒能打掃幹淨的蜘蛛網。屋子沒有陽台,除了大門以外,其餘的出口就隻剩下幾扇窗戶,和一個被鐵欄封住的換氣孔。那些窗戶全都被鋼板封得死死的,不管是光線還是空氣都無法通過。


    在阿爾芒麵前的書桌上擺著一本他剛剛放下的波拿巴傳。因為被軟禁的時光太過於無聊,他便向獄卒們提出了借點書來打發時間的請求。對方也很快就滿足了他。於是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裏,這本書就成為了消磨時間最好的工具。


    不知道為什麽,他發覺自己的感官似乎比以往靈敏了許多。隻需要閉上眼睛,他就可以聽到門外走廊裏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崗哨守衛的微弱唿吸聲。趁著那些守衛們換班的時候,他數過他們踏上台階的步數,從而判斷出自己所在的房間大概是位於五樓,在光明城,這個高度一般是在最高層。另外,除了守衛們發出的聲響以外,他從未聽到過其他任何人為的響動。這也就是說他所在的整個公寓樓是特意被用作了關押他的監獄。


    他扭頭望向牆上的時鍾,在看不到外界天空的當下,隻有那表盤上的指針可以讓他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他被關到這裏來有多久了?兩天?還是三天?


    以賽亞和其他人再沒有來見過他。除了那些保持著沉默,定時為他送餐來的守衛以外,他再也沒有和其他任何人有所接觸過。這樣的日子實在是讓他閑到發慌。所以在聽到一些雜亂的腳步聲爬上階梯的時候,他不由得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起來,現在並非是守衛換班的時間,也不是送餐的時間,來訪者會是誰?


    來者一共有四個人,其中一人正是以賽亞,他的腳步聲聽上去總是特別明顯,一雙皮靴踏在地上好像是鐵錘在敲擊地麵一樣。


    另外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腳步聲則顯得有些輕浮。那聲音讓阿爾芒想到了那些常年混跡於酒吧舞廳之中的花花公子們。在還沒有見到那腳步聲主人的麵容時,對方就已經暗暗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不甚良好的印象。


    至於其他兩個腳步聲則顯得平平無奇,大約就是負責監視此處的守衛,護送兩人一同前來。正如他所想的那樣,那兩個腳步聲很快便消失了,隻剩下以賽亞和另一個不明身份的人一直上到了頂層,來到了他所在的門外。


    他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靠在椅子背後,注視著不遠處的那扇木門。


    在鑰匙轉動的聲音之中,門被打開了。以賽亞拔出鑰匙,推開門進入了房間。看到阿爾芒已經做好準備站在那裏,他的臉上沒有露出一丁點驚訝。


    緊隨其後的另一個人也進入了房間。和阿爾芒想象中的孱弱模樣不同,這是一個身材結實,體型壯碩的高個子,他站直的時候腦袋幾乎要撞到門框上。褐色的頭發向後梳起,略有些胖。雖然和以賽亞一樣穿著一身正裝,他臉上的那一圈山羊胡卻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男人的眼中閃著孩童一般的好奇心,從一進門開始就用銳利的視線不斷地打量著阿爾芒。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子?”


    他的聲音富有磁性,語氣聽起來相當友好,全身上下透著像是鄰家的親戚大叔的和藹氛圍。但阿爾芒還是能夠感受到他刻意隱藏起來的兇猛氣勢。這個男人並非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普普通通。


    “不要大意。菲尼克斯在他的身上潛伏了五年,就算沒有徹底將他控製,也有可能造成了一些潛移默化的影響。所以我們才讓你千裏迢迢趕過來當他的管理員。”


    “那還真是多謝你的抬愛了。”


    男人撇了撇嘴,向著阿爾芒伸出了一隻寬厚的手掌。


    “鄙人菲奧雷,請多指教。”


    看著那隻手,阿爾芒有些遲疑。所以從今天開始,自己就要服從這個男人的命令?他一時間有些不太能適應這樣的現實。可菲奧雷的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看上去像是很好說話的模樣。或許他並不是那種會討人厭的家夥?


    菲奧雷並沒有因為阿爾芒的怠慢而感到惱怒。他伸直了手,靜靜地等待著阿爾芒的迴應。在以賽亞那雙淡漠的眸子前,阿爾芒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施加在了自己的背上。為了緩解這樣的壓力,他伸出手朝著那隻手掌握了上去。


    但他沒能握住那隻手,甚至沒能看清楚一瞬間之內在眼前做出的動作。他隻感到眼前一黑,一個結實的拳頭落在了他的臉上,在巨大的力量下,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好幾步,靠到了椅子上才維持住自己的身形,沒有摔倒。以賽亞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出聲。


    “喔,看上去倒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麽厲害嘛?”


    菲奧雷帶著笑意收迴了拳頭,那微微眯起的眼睛正在審視著阿爾芒的反應。阿爾芒艱難地睜開眼睛,盯著菲奧雷。他能夠確定一件事,這個男人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浮,這絕對是個相當難纏的家夥。


    那一拳恐怕直接打碎了他的鼻梁骨,就連鼻血都慢慢地從鼻腔裏滲了出來。不過他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碎裂的骨頭已經愈合,臉上的血跡也消失不見。親眼看到這樣離奇的場景,菲奧雷的驚訝也溢於言表。


    “抱歉了,隻是小小的打個招唿而已,你不會介意的吧!”


    菲奧雷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上前兩步,站到阿爾芒的麵前再次朝他伸出了手。阿爾芒有想過要不要對這個家夥還以顏色,但思考再三後,他還是決定不要去冒這個險。


    於是他再次朝著菲奧雷的手掌抓去,這一次菲奧雷沒有再故意惹事,兩隻手掌緊緊地握在一起,那隻手巨大而又粗糙,完全是一副戰士的手掌。


    待兩隻手掌鬆開後,以賽亞開口道:“就算是在神聖教國,菲奧雷也是數一數二的驅魔人。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的直接上司,負責指揮你的所有行動。你必須無條件的服從他的所有命令,明白了嗎?”


    “即使是他要肆意虐待我,我也不能反抗嗎?”


    以賽亞狠狠地瞪了菲奧雷一眼,但菲奧雷依然嬉皮笑臉,對他的斜視絲毫不以為意。


    “他不是那種以折磨他人為樂的家夥。剛剛的事算是一場意外,畢竟你的現狀實在是前所未聞,你也不能指望隨便哪個人上來就能完全信任你。如果你對這件事不滿的話,我可以代替他向你道歉。”


    “這是什麽話!我明明已經道過歉了!”


    以賽亞沒有理他,接著說道:“如果他之後還是一直這樣的話,你隨時可以來向我報告。”


    “我才不會做那麽可惡的事!”菲奧雷轉過身,像是親密無間的戰友一樣牢牢地抱住了阿爾芒的肩膀,仿佛剛剛的那些不愉快完全沒有發生過。他的力氣相當大,就算阿爾芒想要從他的鐵掌下逃脫,恐怕也要花一番功夫。


    “我喜歡這小子,我有預感咱們一定可以成為不錯的夥伴!”


    “那最好不過。”


    將雙手背在身後的以賽亞輕歎了一聲,不管怎樣,現在總算是把獵犬和平交接到了菲奧雷的手上,而且看起來獵犬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敵意。


    “對了,伊柯麗斯的專家們分析過你的狀態。結合之前發生的那些事,你最好還是學著保護自己,不要毫無節製地使用那種恢複能力。”


    “為什麽?”


    以賽亞盯著阿爾芒,他的聲音瞬間變得低沉了許多。


    “那畢竟是惡魔的力量。還記得你迴來的那天發生的事嗎?你好好想一想,為什麽那些惡魔寧肯冒著被驅逐的風險也要殺了你?教會所寬容的對象是獵犬,是阿爾芒.卡洛,絕不是大惡魔菲尼克斯。”


    他在擔心自己被菲尼克斯侵蝕。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阿爾芒依然覺得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如果使用能力真的會讓自己被菲尼克斯腐化,那他恐怕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成為純粹的傀儡了。


    但他表麵上還是點了點頭。以賽亞似乎也察覺到了阿爾芒的心不在焉,他皺了皺眉,正想要進一步警告他的時候,菲奧雷卻突然擋在了兩者之間。


    “作為初次見麵的慶祝,咱們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都用奇怪的眼神望著他,而菲奧雷卻絲毫不為所動,大力拍了拍阿爾芒的肩膀:“你小子不是本地人麽?有什麽合適的地方推薦嗎?”


    “做好你的本職工作,菲奧雷。我還有工作要做,就不繼續在這裏陪你們胡鬧了。”


    話一說完,以賽亞便轉過身頭也不迴地離開了房間,留下菲奧雷和阿爾芒兩人在房間裏幹瞪眼。


    “那咱們倆….”


    “饒了我吧。”阿爾芒無奈地高高舉起了手,“我隻想好好地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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