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昇似乎有意折磨,腳步放地很慢,有節奏地靠近,很輕,很輕,不沾塵似的,顧清婉心急跳,頭一次感到與死亡如此貼近,就算是在被刺客挾持,在突厥長箭貼袖而過,都沒有此刻這麽驚慌過,心頭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逝,卻沒有一個脫身之法。


    腳步突然停下了,隔著椅背,顧清婉似乎都聽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輕笑聲,心神一恍惚,一隻手已經抓住了她的肩膀,身子被一股強大的拉扯力拖曳出椅背,一個踉蹌,隻聽到“嘶——”的一聲從領子處傳來,顧清婉跌倒在龍椅前。


    被拉扯時,顧清婉頭上的宦官帽子早已掉落,一頭飄逸如綢的長發脫離了琉璃簪子的束縛,如上好的黑絹散開,琉璃簪砸到地上,與地麵的大理石一個碰撞,清鳴如同玉碎,被這碎裂之聲所驚,顧清婉立時迴神,心平如鏡,神清似水,抬頭,直視太子。


    金冠束發,內穿一身白色儒衣,很隨意的搭著用金絲繡著的黑底蟒袍,不知是不注意,還是剛才與麗妃糾纏時,衣襟沒有拉好,額邊幾根淩亂的發絲垂下,平日裏儒雅的太子殿下此刻帶著三分邪氣,傲睨之態盡顯,皇家的貴氣展露無疑,眼神裏頗為驚訝,細細打量著顧清婉。


    原以為是個小太監闖入這禦乾殿,拉出之後,居然變成了精靈,清雅到了極致的風韻,一眼就讓他認出眼前人就是:“昭陽郡主?”輕笑含於口,似乎發現了什麽有趣事物一般。


    隨意一甩袖,也沒注意這個動作有多麽自如優雅,顧清婉手撐地,正要起身,這才發現腰帶鬆開,剛才那一下的大力拉扯,衣服從後領到左腰被龍椅上飾物所勾,裂開了大口子,此刻隨著她的動作,衣服敞開,露出了玉背與香肩,僅僅是輕蹙眉,隨即又一笑置之,顧清婉站起身,也不理會那滑落肩頭的衣服,淺笑吟吟,迴視姬昇,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靜謐如水,青絲如綢,笑如淡梅,如月皓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


    薄唇吐出讚賞,姬昇眼光流轉在顧清婉身上,還沒有說出口的,是顧清婉身上無法形容的異魅和那隨性而至的自如,觀之心神蕩漾。


    “得皇上如此讚賞,顧清婉愧不敢當。”平靜地好似兩人在街上碰麵一樣。


    眉一挑,利芒掠眸而過:“郡主在椅後做什麽?莫非也對這龍源之地產生了莫大興趣?”


    今日方知這君王何等的厲害,跟平日裏那個儒雅偽善的太子判若兩人,如非機遇巧合,親眼所見,顧清婉還真不敢相信,唇瓣輕啟,話音清揚動人:“皇家浩瀚之氣,顧清婉傾慕,趁著無人,進來觀賞,搗了太子雅興,是我之罪。”


    狀似無意地往周圍四顧,看到殿內透進了幾道光,原來躲在龍椅後沒有注意過,再望龍椅一瞥,暗驚,原來如此。


    她一直疑惑太子也是普通人,怎麽知道有人躲在龍椅之後,此刻才發現,禦乾殿的采光大有文章,用琉璃水晶權當鏡子,此刻,從外麵透進的光,正好照在琉璃上,把龍椅後的半個位置情況反射了出來。


    暗自大駭,不敢再望向龍椅後,怕姬昇發現還有一人,顧清婉重新把眼神移迴太子。此刻隻要能拖延,有機會讓德宇公公出殿,那性命無疑就保住一半了。


    “郡主雅興倒好,不知看到什麽,聽到什麽?”姬昇笑睨著輕道,柔情奕奕,精冷的眸光卻鎖住她片刻不放。


    這個問題無疑是最難答的,心一定,顧清婉緩緩露笑:“全部都聽到,半點沒見到。”嬉戲似的言語,說的卻是最真實的答案。


    “夫人的誠實真是高尚的品德,讓本宮也頗為犯難,如此高潔的人性,竟要在我麵前消失了。”春風如笑,卻隱含殺意。


    心中很想退開,卻不得不咬牙略進半步,顧清婉將掠到頰旁的發絲輕掬而後:“殿下何必慌張,顧清婉並非你必除之而後快的人,難道,殿下認為今日之事全做錯了?”


    “本宮怎麽會錯?”俯視天下的倨傲。


    “隻有錯的人,才要掩飾錯誤,既然沒錯,殿下何必耿耿於懷?”反問一聲,顧清婉眼神悠淡,不怒不慌,倒似在講述事實一般。


    “夫人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呀,”抬起手,把顧清婉拉近身旁,半是欣賞半是複雜的表情,“都讓我快不忍心看你死去了。”


    手猛地扣上她的頭頸,稍稍用了些力,顧清婉脖間一緊,頓覺唿吸困難,抬眼時,注意到姬昇的眼神有淡淡的迷茫,雖然一閃而逝,但卻真實存在,不管如何,這都是一線希望,顧清婉手握住姬昇的手腕,似看到什麽出乎意料的事一般,尖聲道:“麗妃娘娘——”


    頸子突然被一鬆,姬昇陰鬱著臉,雖然沒有迴頭,但是在那聽到驚喊的一瞬間,放鬆了力道,冷著臉看顧清婉慢慢調整唿吸。


    輕吐幾口氣,顧清婉緩過氣來,雖然心中暗恨,抬起臉的刹那,臉上還是漾開如蘭似的笑容:“太子非是無情人,麗妃娘娘死得不冤了。”


    “你以為本宮不殺你是因為她嗎?真是可笑,她活著尚無這個本事,死了又有何懼?”


    “死人固然沒有什麽好忌諱的,但是之前說過的話,卻怎麽也抹滅不了,即使能高坐龍椅上,也有些無奈吧。”凝眸冷吟。


    “隻要你死了,今日的一切,又有誰知呢?”發出悚人入骨的笑聲,姬昇走前半步,又把顧清婉的身形罩住。


    顧清婉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姬昇的氣息來到麵前,依然沒有任何舉動,隻是在他近靠,手又再次放到她脖子處時,對上他的冷眸,細看的同時,異惑般地開口:“我死了,難道殿下也能把那些話給忘了嗎?隻怕不行吧。”聲音軟軟的,直透人心似的。


    動作硬性停住,姬昇扣頸的動作不變,卻一點力都沒用,暫停了片刻,薄笑再次逸出口:“有趣,有趣……”狀似無意的,手指脫離脖子的同時,滑過顧清婉裸露在外的肩,順延著零落的衣袍來到腰間,腰帶早已鬆開,被姬昇輕輕一解,飄落到了地上,外袍隨之脫落,裏麵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勾壞領子的襯衣,如雪肌膚,穠纖身段,還有那麵不改色的隨性自如之態,極盡的媚惑,妖異致極。


    眼神有些幽深,太子的眼光在顧清婉身上流連再三,歎道:“郡主的鎮靜讓我豔羨非常。”


    看他的眼神深處一片清平,暗驚此人怎麽如此莫測,知他現在殺意銳減,顧清婉放鬆三分:“太子身份尊貴,以後是要繼承大統的,有什麽不是你的,又怎麽會羨慕他人呢。”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接近,姬昇對過耳的話似乎並不上心,手指拉過顧清婉的發絲,在手指中繞圈打轉,這個動作像是具有極大的樂趣似的,他樂此不疲。青絲繞圈,把他的兩根手指圈住,他淺笑出聲,一扯頭發,把顧清婉帶入懷,一手緊扣腰,一手纏著發絲,撫著她的細致嫩滑的肩,輕語道:“你如此聰穎,當猜猜,我到底殺不殺你?”


    此刻已有點摸清此人品性,極端的殘暴與陰騖,更可怕的是,還把些隱藏在他儒雅的外表下,讓人膽寒,顧清婉啟唇清吟:“那太子何不和我一賭?”


    “你以為,你有和我一賭的資本?”姬昇輕諷出口,手上卻放鬆了禁錮,摟著顧清婉的腰,讓她得以順氣說話。


    “勝負尚難料,何懼有無資本?”悠揚之聲盈盈悅耳,顧清婉自信中帶著狡黠。


    一陣輕狂之笑響於殿堂,姬昇眼中竄起火光,傲然而睨,揚眉冷笑,柔聲輕語:“我倒很想知道,郡主和我賭什麽?”


    顧清婉心頭微寬,知道他暫時不會下殺手了,唇邊弧度一勾,引出美麗弧度……


    “以兩年為期,看殿下是否得償所願。”以江山為賭,隨口而出。


    姬昇細眯銳瞳,更添三分邪雅,一似若有若無的笑浮上唇畔,饒指青絲散開,指尖輕觸顧清婉的脖頸,皓白瑩潔的冰肌和他修長有致的手指合成一副畫麵,明明是徘徊生死之際的境地,竟然因為她坦然隨性,清悠如水,變得有絲詭豔。


    “夫人是想用緩兵之計嗎?”


    顧清婉揚聲輕笑,噙著請君入甕的含意,反唇相激:“既然知道,殿下何不殺我?”


    太子的驕傲,即使明知是緩兵之計,也必會接受,何況,這本是一場鬥智鬥力持久之戰,太子心中大患,是朝堂中兩大勢力,無外乎裕江王,郭家。要想登上皇位,其一是,除之兩者,其二是,利用兩者,照如今姬昇的真實性格,隻怕是前者居多。


    凝眸深鎖,姬昇眼底霜意漸融,手離開纖頸,撫上玉肩,輕低頭,頰旁散發觸上那張清豔雅顏,眸對眸,鼻對鼻,唇間僅半寸距離,連吞吐間都能感受到對方氣息浮動,一股淡悠的縈香迷惑了幾分意誌,再湊近幾分,唇在臉頰擦過,輕言在顧清婉耳旁低語:


    “這個遊戲倒還有幾分意思,……你說,今日之日,惑我心神的到底是這個有趣的賭注還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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