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時候,長樂還想著將他找出來打死,替皇姐出口惡氣。後來冷靜一想,又否定這個想法,再怎麽說,他都是母後的人。甚至如果皇姐想弄死他,她還得在一旁幫著說說好話。


    不過將心比心,如果是她被人陰了,打個半死,她是肯定要弄死對方的。這樣一想,她又有點慚愧。


    衝著這點糾結,長樂也不知道自個兒是希望找到那小太監還是不希望,總之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獲。


    倒是聽說慎行司中死了幾個人,具體原因不知曉,據說還是司公紀同親自動的手。


    想到這,長樂眼底暗了暗。她知道是母後故意為難皇姐,她卻不知道母後為何要故意為難皇姐。


    她肅著臉掃了一眼全場,安平公主也沒來。


    沒來正好,以長樂公主此刻滿腹的不愉快程度,很有可能會管不住自己言行,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帶給安平公主一個永生難忘的生辰禮。


    溫皇後一襲明黃鳳袍緩步而來,坐在殿中位置。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皇貴妃率先起身行禮,其餘眾妃緊跟其後,一時殿中一片行禮問安聲,氣氛融洽。


    長樂公主亦跟著起身問安,落座後歪靠在椅榻上,百無聊賴看著眾妃的鬥妍爭奇,她決定等宴會行進一半時,找個機會跟她母後告個饒,溜之大吉。


    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她不如再去找找那個該死的小太監,就算不能打死,打幾棍子聽個響兒也好。


    眾妃寒暄不止,各自落座。


    女人家的閑聊總逃脫不了某個圈子,不是炫耀金銀珠寶便是比拚高官厚爵,再要不就是互相尬吹子女出息等等。八卦是永恆的動力,每個女人都以熱血供之。


    宣統皇帝的後宮,經過摘月宮一役,如今位份高的除了正宮溫皇後和皇貴妃,四大側妃隻剩德妃還屹立不倒。


    因皇帝一直沒有立諸,導致兩位皇子明裏暗裏鬥得死去活來,又因一直沒定正妃,導致家中有適齡女兒的朝中大臣爭得難舍難分。


    是以,逮著機會,那些大臣女眷總是往兩位娘娘跟前湊,不著聲色的推薦自家閨女,反正東宮之尊早晚有一日會在這兩位中產生,家族榮耀問鼎後位之類,更是指日可待。


    不過劉賢妃因為摘月宮一役未能全身而退,留下個六皇子如今瞧著勢單影孤,於是眾人把目光放在四皇子身上居多。


    在一片恭維聲中,皇貴妃嬌嬌一笑,向溫皇後道:“姐姐,聽聞狄戎使臣前幾日已進宮麵見陛下了?”


    溫皇後皺眉看了她一眼,雖不知皇貴妃為何忽然提這事,但還是嗯了聲。


    皇貴妃輕按了下嘴角,笑得眼底帶波,向邊上的玉貴人道:“雖說大家都在誇杭兒,可本宮還是認為,最應該誇誇的還是長樂這孩子。”


    舞草!


    長樂公主半癱的身子一怔,隨即目光難明的向皇貴妃看過去。她好好的坐著,哪惹到她了?


    玉貴妃捏著手娟嬌嬌一笑:“姐姐說的是。”


    “皇貴妃這是何意?”溫皇後朗聲開口。


    “咦,姐姐不知道嗎?”皇貴妃似真似假的驚咦一聲:“此次狄戎使者進京,不但帶來了今年的歲貢,還額外向陛下提了個請求。”


    長樂公主眼光不善的瞪著皇貴妃,總覺得這女人接下來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果然……


    “妹妹聽說,狄戎國君有意向陛下求親,想娶一位公主。”


    此話一出,在坐眾人俱是虎軀一震。狄戎使者的來訪,各宮妃嬪多少都有聽說,但說到求親之事,卻是知之甚少。


    皇貴妃當前最得宣統皇帝寵愛,就算她差點卷進柳岸的謀逆案,也依舊全身而退榮寵不斷,她的話自然不會有錯。她特意來向溫皇後說這事,難道說,陛下已經屬意長樂遠嫁?


    德妃一瞥皇貴妃那模樣,以她多年宮鬥經驗推算,皇貴妃今日是特來給溫皇後添堵的。


    她一揉手絹,順著皇貴妃的話頭,眉目哀淒的向溫皇後道:“也不知陛下會指哪位公主,這些孩子俱是本宮看著長大,真要遠嫁,本宮這心裏別提多難過。”


    溫皇後眉色不動,看著倆人嬌揉造作的模樣不作聲。


    皇貴妃是什麽意思她懂。無非她膝下隻有兩個女兒,而她卻有兒子傍身,不用擔心兒女遠離。


    就是來給她氣受的。


    皇貴妃嬌嬌的捂了捂唇角,又笑了笑:“德妃此言差矣,和親乃利國利民的大事,乃是大義,若公主嫁去能安撫狄戎,不僅可令我大晉邊疆安寧,更是促進兩國友好共襄繁榮。”


    又向溫皇後道:“這等事兒,一般的公主可做不好。姐姐端莊賢淑母儀天下,對長樂又教導甚嚴,令她知禮守規,乃當今皇室子弟的楷模。雖說陛下還沒言明,但妹妹想來想去,唯有長樂這孩子可以勝任。”


    放她娘的臭屁!


    對於皇貴妃這明顯偏離事實的瞎話,放在平時,長樂公主翻翻白眼,聽聽就過。但今日之奉承不但句句紮心,且還有意無意的指向一個事實,那就是她父皇有可能拿她去和親!


    她抬頭望向溫皇後,見溫皇後臉上一閃猶疑,顯然也是不知情的。


    他娘個腿!


    完蛋了!


    以大晉朝如今的局麵來看,長樂公主也知道,和親是最好的選擇。大晉多年未戰,皇帝擔心戰起來打不過,幹脆送個女兒求平安。


    這種事情,她那個慣來醉臥美人膝的父皇真幹得出來。


    選擇是個好選擇,但不代表她要犧牲個人的幸福去成全全天下人的幸福。這種義薄雲天的豪舉,從來都不是長樂公主的風格。


    當今皇帝膝下,適齡的公主有三個,一個她,一個長寧,一個安平。但看皇貴妃這般自信,安平顯然已經被她摘出,置身事外。


    如今就剩她和皇姐兩人。


    長樂公主倒不是擔心自己,以她對自己母後的了解以及母後對她的疼愛,想也知道,母後不可能會將她嫁去那麽遠。


    如果皇貴妃的話屬實的話,那麽很有可能會遠嫁的公主,便是不受母後待見的皇姐。


    雖說她不知道為何母後對這個在宮外養大的女兒不喜歡,那再怎麽說也是她親生女兒,


    就算不如她這個在膝下養大的女兒來得親近,但至少應該還有份親情在裏頭吧?


    可據她這段時間觀察,母後似乎對皇姐成見很深。好幾次,她看見母後提起皇姐時,眼底閃過顯而易見的厭惡。


    即便不是在自個兒膝下長大,到底也是親生骨肉啊。


    長樂不明白,她的皇姐遠離皇宮十八年,到底是什麽地方得罪了母後?或者說,母後到底看皇姐有什麽地方不順眼?


    長樂公主想不通。


    @@@59書庫


    安平公主坐在飛鸞宮,看著各種送給她的生辰禮。雖然都很貴重,但依舊讓她高興不起來。


    今年的生辰宴,因為溫皇後的緣故,被迫取消了。為此,她在宮裏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最後還是母妃答應她等過了今日,一定會再找機會給她再補過一個生辰禮,她才算消了口氣。


    即便如此,想起玉坤宮那些人,安平公主就恨不得自己的四皇兄立即登位,這樣她就再也不用看她們臉色了,她一定要她們好看!


    “公主您瞧,這是東廠送來的賀禮。”


    一隻造型小巧的皮鼓端在安平公主麵前,鼓身圓潤,鑲嵌著數枚精致的寶石,數串瑩白的東珠圍繞著寶石很巧妙的頭尾銜接;鼓皮也不知是什麽動物的皮革,略有些泛黃,處理的得極為細致,輕輕一敲,發出較厚重的“咚咚”聲,音色倒是十分純粹。


    安平公主嫌棄的皺皺眉:“薛紀年就送這破玩意?”


    “今天是主子的生辰,薛提督怎麽敢送不值錢的玩意兒。”飛鸞宮管庫房的王嬤嬤端著托盤往安平身邊湊了湊,彎低身子諂媚的笑了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這皮鼓的材質都是極好的料子,光這木架,市麵上怕是要上千兩銀子,更別說這邊上鑲的寶石,老奴瞧著這成色,怕是極北之地的紅玉,市值千金難求。還有這東珠,雖說個頭不大,但勝在顆顆均勻,這麽多顆幾乎一般大小的珠子極是難得。”


    “也不知道提督大人花了什麽心思,這皮鼓聞著還有股香味。”王嬤嬤笑成一朵菊花,討巧的又往安平公主麵前遞了遞:“公主聞聞,這香味可是醉人?”


    都遞到麵前了,安平公主便順勢低頭嗅了一下,的確好聞。似蘭似麝,說不出來的芬芳。方才離得遠,倒未聞到,如今湊得近了,頓時覺得腦子都醒神了些。


    不過安平公主慣會裝腔作勢,即便心裏對此物已是滿意,嘴上卻還是哼了一聲,一副萬般嫌棄的模樣伸手敲了敲皮鼓,聽著那咚咚,隨口問道:“你可會奏鼓樂?”


    王嬤嬤趕緊擺擺手:“哦喲老奴哪會這麽高雅的事兒,公主若想試試這鼓的音質,老奴馬上讓人去教坊司帶幾個精通音律的樂師過來。”


    “算了,也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何需這般勞師動眾。”


    雖然薛紀年這個人她挺討厭的,但他送的東西倒還算入眼,她喜歡一切貴重的東西。


    “是是是”邊上立刻有人迴道:“公主說的是,薛紀年再怎麽樣也隻是個奴才,能拿出什麽好東西?哪能跟四皇子比。”接話的是個老宮人,剛從歡宜宮調入飛鸞宮不久,皇貴妃心疼女兒,怕飛鸞宮的下人伺侯不到位,遂將自己身邊的得力老嬤嬤調了兩名給安平。


    到底是母妃身邊的人,安平公主對她還算客氣,聞言道:“喔,劉嬤嬤可是知曉今年四皇兄準備送本宮什麽禮物了?”


    “老奴這可不敢亂說,四皇子對公主最為寵愛,年年都換著法子逗公主開心。今年鐵定也不會例外。四皇子才智絕頂,他那些高招兒哪是老奴這愚鈍的腦子想得出來喲。”


    這話說跟沒說一樣,不過安平公主還是很高興,她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皇兄最好了。”


    正說著,外頭有宮女來報,說是四皇子邀安平公主去歡宜宮一趟。


    安平公主欣喜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們剛聊到四皇子,四皇子就來信息了。


    “恭喜公主賀喜公主,老奴就說了,在後宮所有王子公主裏,這四皇子啊,最是疼愛咱們家公主了。”劉嬤嬤邊說拿捏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一副被這出兄妹情深的戲碼給感動到的模樣。


    王嬤嬤在心底暗暗啐了口,這老妖婆慣會裝腔作勢,拍馬屁的功夫一流,自從她來了後,公主對她這個庫房沒少埋怨。


    雖然心裏頭不爽快,但王嬤嬤的麵子上倒是極為喜慶,嘴裏順著劉嬤嬤的話,也恭喜了自家公主幾句。


    安平公主一邊讓人替她換身新衣,一邊向那名眼生的小宮女問道:“你是誰?本宮怎麽從未見過你?”


    “迴公主,奴婢是前幾日才調到歡宜宮的灑掃,今日皇貴妃娘娘帶著雲琳姑姑前去赴宴,奴婢正在院中當值,剛巧就遇上了四皇子殿下。”


    前些日子,母妃因事置氣,處死了幾個宮女,想來是發現人手不夠,才又要了幾個新人。


    安平公主嗯了聲,又問道:“皇兄可有跟你說為何要去母妃殿裏?他之前還說會來飛鸞宮幫我慶生。”


    “迴公主,這事兒殿下有言,公主生辰理應全家團圓,他已跟皇貴妃娘娘通稟,還替公主準備了一個大驚喜呢。”


    安平一聽,頓時心花怒放。


    衣襟一整,精神煥發的出了門……


    @@@


    禦花園的賞花宴還在繼續,不管是場上的人還是場下的人,雖然看著一團和氣笑意宴宴,各自心裏的齷齪各自知曉。


    聽得皇貴妃的一番言論,長樂公主相當不好了。可是如今人在場上,她又不能拉下臉來直接向皇貴妃詢問。


    不能問,問就是打臉。


    她的母後是中宮皇後,皇後都不知曉的事情,竟然要向一個妃子去問,這臉麵不得丟盡。她要是敢現在問出口,迴頭母後鐵定收拾她,絕不帶手軟。


    嘁,她又不是沒腦子。


    瞪了皇貴妃一眼,長樂公主執起案前的百花釀仰頭一口悶掉,她決定多喝幾杯壯壯膽,一會兒去找父皇問清楚。


    場上的眾人哪個不是久經“沙場”的人精,雖然溫皇後麵上毫無異樣,但她們還是猜出求親這事兒溫皇後大約是不知情的。


    這話題顯然有些冷場,玉貴人一瞧著不對勁,立刻轉移話題,眾人趕緊跟著配合,三言兩語,便將剛才的事兒給翻了過去。


    皇貴妃坐在溫皇後的左側下首邊,她臉上依舊是那幅柔媚帶笑的模樣,笑中帶著一絲得意和嘲諷。


    她看得出溫皇後心裏的憋屈,她幾乎可以想像等宴席結束後,溫皇後一定會找宣統皇帝求證,以帝後的性格,說不定還會吵起來。


    吵起來好啊,吵起來才有她的用武之地。


    宴會已進行了一大半,這次宣統皇帝估計是有事在身,竟然沒有參與進來。那些本是衝著皇帝來的後宮諸妃坐著坐著,就沒什麽心思了。


    走又走不了,隻得一個個在心底活絡的求著各方神仙,讓上座的兩尊大佛出點什麽事情,好早早結束今日的花會。


    長樂公主也想走,她已經五杯百花釀下肚了,自覺膽氣十足,完全有信心跑去父皇麵前刷個存在感。


    倒不是說長樂公主怕了皇帝陛下,以宣統皇帝對她的寵愛,長樂完全可以天天去刷,隻所以要喝酒壯膽,其實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溫皇後。


    她的想法很簡單,喝了酒壯了膽,就完全不用考慮跑去父皇跟前求證和親之事後,又該如何麵對自家母後。


    越喝她腦子越清明,嫁的一定是皇姐,她不隻有一個皇姐,但她隻認長寧這一個皇姐!


    母後的心思她不懂,但她不願長寧皇姐遠嫁他鄉。她必須在父皇和母後達成統一戰線之前,攪了這個局!


    理由呢?


    理由還沒想好,沒關係,再喝兩杯,也許就有了。


    正當長樂自我催眠時,忽然一個宮女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還沒靠近禦花園就摔了個大跟鬥,摔的一臉血也沒顧得上擦,連滾帶爬的朝會場中央跑來,邊哭邊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大膽,何人在此喧嘩?”兩名甩著拂塵的太監搭拉著臉,衝上前攔住那名小宮女。


    皇貴妃眼底含笑略帶深意,嬌聲道:“姐姐,妹妹瞧那奴才著急忙慌的,想來定然是有要緊之事,不如,讓她進來說一說。”


    這是一名眼生的小宮女,皇貴妃隻掃了一眼便知曉非是歡宜宮之人。能在皇後的宴席上還能這麽不長眼的闖進來,定然是大事。


    有大事好啊,有大事才有她施展的機會。就怕後宮一片鳥語花香和氣圓滿,她拿什麽借口去陛下麵前獻“美言”。


    溫皇後心裏很厭煩,她就知道柳如月這女人不會消停,她前腳踹散對方的生辰宴,對方後腳就來擾亂她的賞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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