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通,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讓溫皇後非打死她不可?


    沒錯,那日的笞刑,對方幾乎就是衝著打死她來的。即便不是衝著要她命,多半也摻雜著要她殘。


    執刑之人手勁奇特,力量沉而重,招招蘊涵內勁,打得花淺五髒六腑幾位移了位。


    若非她的師門功法唿吸吐納與眾不同,這頓板子,八成也受不住。


    即便她憑著自己那點微薄的內力以及頑強的求生意誌蘇醒過來,這內傷怕是要調理許久,也不知道會不會落下病根。


    這皇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日,花淺吃了睡睡了吃,哪兒也去不了。長樂倒是來看過她,還帶來許多補品。大約是愧疚那日自己連累了花淺,這些日子,好吃的好玩的,跟不要錢似的往她皇姐麵前送。


    雖然這頓板子是因長樂而起,不過花淺並沒有怪她。當一個人看另一個人不順眼時,哪怕連唿吸都是一種錯。


    溫皇後看她不順眼已久,既便沒有這一次,她也能找到打她的理由。


    花淺不知道溫皇後為何看她不順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她。這後宮之中,得罪中宮之主,那都是要人命的事兒。若換成常人,說不定她咬咬牙,迴頭去抱皇貴妃的大腿,可悲劇的是,她跟溫皇後還是母女,這就注定她踏不上皇貴妃那艘船。


    真不知道薛紀年當初將她騙進宮來是什麽打算?


    唉,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正想著,肩頭一涼,花淺猛的迴頭,師兄?


    隻見沈夜臉色黑沉的站在床邊,英俊的臉上滿是心疼和震驚。


    “你怎麽……怎麽……”


    花淺艱難的扯了個笑容:“師兄,你還知道迴來啊。”


    話未落,眼淚卻先滾了出來。


    人在受傷生病的時候,一向都很脆弱,乍然見到親人,心裏的委屈更是翻倍的增長。連花淺這種一向不把受傷當事兒的人,也忍不住掉幾滴淚。


    “我都聽說了,是皇後對不對?”


    花淺歪在枕頭上,點點下巴。


    沈夜坐了下來,他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疲憊,連眼睛裏都泛著血絲。不過此刻,他臉上的神情更多的是難過,一種始料未及救之不得的難過。


    “是不是很疼?”


    花淺繼續繼續點下巴:“疼死了,比你從前在飛霧崖將我推下去還要疼。”


    “……”沈夜:“我那是不小心。再說,明明是你自個兒腳滑了。”


    花淺歪著身子橫了他一眼:“我腳滑那也是你沒拉住。”


    沈夜無話可說了,有心想爭辯兩句,但一看花淺這般淒慘的模樣,便又不想跟她計較了。多年相處,他還是記得的,這女人呐,身體一不舒服,就喜歡強詞奪理。


    末了,還是迴了一句:“多大人了,這麽久遠的事兒還記著。”


    “當然要記,你都害我摔斷腿了,還不許我記著啊。”


    沈夜:“……”


    本是難過的神情被花淺這麽一打岔,略有鬆緩了些。


    見沈夜不再露出那種讓她無措的表情後,花淺微微動了動身子,讓自己躺得舒服些,才轉移話題道:“師兄,你最近去哪兒了?”


    沈夜道:“上次柳岸一案收剿的黃金要收迴國庫,因路途遙遠,陛下不放心其他人辦理此事,遂全權交給錦衣衛處理。由我親自帶隊,護送那批黃金迴京。”


    難怪最近不在上京。


    “那一路之上可還順利?”


    “還行。”沈夜吸了口氣,又道:“你怎麽會惹到皇後?她發現你了?”


    花淺搖搖頭,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怎麽迴答。


    其實她並不清楚溫皇後為何要對她下死手?就隻因為她私自出宮?不可能。


    難道說她已經發現她的假冒身份?這更不可能。


    如果真的發現,以溫皇後對薛紀年和她本人這不待見的程度來說,一旦發現,還不上趕著弄死他們,怎麽可能任她到現在還完好無損的趴在床上?嗯,也不能說完好無損,但至少現在看來,性命無憂。


    “我也不知曉,那日我出宮去玩了一趟,迴來被她逮個正著,然後,就被打個半死。”花淺決定實話實說,以錦衣衛的能力,她就算說假也很快能被戳破。


    果然,沈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沒事去東廠做什麽?”


    你看,她都沒提東廠,師兄就知道她到過什麽地方。


    “薛提督娶親,我去湊熱鬧嘛。”


    “一個太監娶媳婦,關你什麽事?你湊什麽熱鬧。”


    “要是擱旁人,我就不去看了。就是太監娶媳婦,我才想去看看嘛,長長見識。”


    沈夜很不可思議:“這種見識有什麽好長的?你又不嫁給太監。”


    想起以薛紀年媳婦自居的花淺:“………”


    騷年,你太年輕了。


    正聊著,門外驟傳來一聲石子落地的聲音,隨即錦心的聲音遠遠從院子裏傳來:“什麽人?”


    沈夜一驚迅速起身,他從懷裏快速掏出一個瓷瓶往花淺被窩裏一塞,急聲道:“我走了,這是碧領天的解藥,你好生收著,不要隨便亂吃,等我打聽清楚服用方法再來告訴你。”


    說著,不等花淺迴話,一推花窗跳了出去。


    門外很快響起錦心的腳步聲:“公主。”


    心心念念的解藥終於到手了,花淺的心情幾乎美得冒泡,雖然身上的傷還在拉心拉肺,但絲毫不影響她此刻的好心情。


    不過這事兒鐵定是不能讓錦心發現,花淺有些心虛的將薄被子又提了提,將瓷瓶蓋嚴實了,才翻身老實的趴迴原位,迴聲道:“怎麽了?”


    錦心匆匆進來,瞧見花淺還是如之前一般趴著,舒了口氣,才又憤憤道:“不知道哪裏來的賊子,竟敢爬我們飛闕宮的院牆。今日值守的侍衛幹什麽吃的,奴婢非得去大內統領那裏說說不可。”


    花淺猜想,方才應該是替沈夜望風的錦衣衛,遂道:“算了,咱們這飛闕宮裏也沒什麽值得人惦記的,也許對方就是路過而已,本宮這傷還沒好,大聲嚷嚷,還不是讓人看笑話。”


    聞言,錦心有些難過,不過還是應了聲,又去將剛熬好的藥端了進來,坐床上邊喂花淺,邊低聲道:“公主,奴婢已經讓小伍帶了信息給督主。奴婢相信,督主一定不會放過傷害你的人。”


    打我的人可是皇後啊,你跟薛紀年說有什麽用?


    花淺一驚:“你去麻煩他做什麽?”


    “那你還想麻煩誰?”


    一道冷冽又蘊含怒氣的嗓聲從屏風後傳來,錦心手一抖,小半碗的湯藥都灑在花淺的被子上。


    不過主仆倆誰都沒注意到,錦心手忙腳亂的站起,心慌的看著薛紀年從屏風之外走出來。


    花淺:“……”


    錦心:“……”


    對於乍然出現的薛紀年,花淺主仆二人的心聲出奇一致:舞草!


    隨即又很慶幸。


    花淺慶幸的是,還好沈夜走得快。


    錦心慶幸的是,還好她沒說什麽不中聽的話。


    錦心有些結巴道:“這、這藥有些涼了,奴婢去熱熱。”隨即向薛紀年行了個禮,匆匆退出房門。蝶俠


    她顯然忘了,手上這半碗藥湯可是她才熬好不久。


    花淺張了張口:“……”


    算了。


    薛紀年什麽都沒說,隻是緩緩踱到她床前,然後坐在不久前沈夜才坐過的位置上,靜靜的看著花淺,眼底眸光微動。


    他的眼睛一向很黑,一動不動盯著人的時候,讓人能深陷其中,也讓人壓力很大。


    花淺此刻壓力就很大,她不確定方才薛紀年是否發現了沈夜。


    “相公,你怎麽來了?”她歪著頭趴在枕頭上,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薛紀年沒作聲,隻是微微傾身,伸手碰了碰她的背:“很疼?”


    “嗯。”花淺抿著嘴重重的點頭,務必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現在的苦狀。


    薛紀年的手一頓,又緩緩的收迴:“上次我給你的藥還有嗎?”


    花淺想起那次她替他擋鞭子,他送來的藥膏,遂點點頭:“還剩一小半,讓錦心收在櫃子裏。”


    薛紀年點點頭,半晌才道:“你這傷,我會替你討迴來。”


    語畢,站起身來,又深深的看了花淺一眼,聲音低沉道:“你且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


    隨即別過眼,往屋外走去。


    花淺啞然的看著來匆匆又去匆匆的薛提督,不明白他突然來飛闕宮跟她說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


    隻有薛紀年自己知道,在麵對她那雙靈動又多情的眸子時,要忍住質問她為何會跟錦衣衛來往有多大困難。


    沈夜為何會從她房中離開?他與她什麽關係?他們是不是早就認識?是不是早有聯係?


    如果他今日不來,是不是直到現在都不會發現,她其實……一直在騙他!


    @@@@


    宣統二十年,三月初五。


    這本是個普通的日子,可因為某些人的喜好和地位,所以就多了一層特殊含意。


    這一日,正是安平公主的生辰。


    往年,皇貴妃都會廣邀臣子眷屬,在歡宜宮替安平公主舉辦盛大的生辰禮,氣派非凡。


    四皇子的唿聲一向很高,即便經過摘月宮一役後有所收斂,但依舊頂不住朝臣的前唿後擁。畢竟當前形勢之下,作為唯二有競爭力的儲君人選,隻要他不是吃撐的來個弑君篡位,身後肯定不乏追隨者。


    即便沒有,宣統皇帝也得給他增加點人手,不然兩個兒子的關係怎麽平衡?朝中權貴的利益怎麽平衡?作為一個自認優秀的帝王,製衡之術才是令他高枕無憂的法寶。


    能接到皇貴妃請貼的都是朝中貴婦,而這些貴婦背後之人,便是對四皇子登位有助的朝中大臣。


    皇貴妃這麽做有三個用意,一則表達她對安平公主的一腔愛女之心;二則也是給那些想巴結她的人一個名正言順的送禮機會;三則,自然是給四皇子鋪路。


    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今年也不例外。


    自皇貴妃得寵以來,三月初五這個日子幾乎成了安平公主大放異彩的特定日子,眾人即便想搞個茶花宴賞舞會什麽的,也會識趣的避開這一天。


    畢竟,這大晉之下,能跟皇貴妃比腦殼硬的也沒幾個,大家有致一同的遵照這個約定俗成的特殊日子。


    但也說了,這天底下沒幾個人比得過皇貴妃,卻並不是說完全沒有。


    溫皇後就是其中之一。


    三月初五前一日,玉坤宮廣發懿旨,道是皇後娘娘欲在三月初五這一日在禦花園舉辦賞花宴。


    誰都看得出來,這溫皇後是故意在跟皇貴妃打擂台。


    可苦了一眾接到旨意的各大朝庭命婦以及後宮諸妃。


    皇後的旨意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大家都備好賀禮準備第二天元氣滿滿參加安平公主慶生宴的前一天才來。


    這讓大家怎麽接?接了之後怎麽做?不管是拒絕皇貴妃還是拒絕皇後,後果都不太好吃。


    盡管皇貴妃有四皇子這個大籌碼在手,但在四皇子沒登上那個至尊之位時,溫皇後依舊是屬於中宮之主,誰也越不過她去。


    這叫神仙鬥法,凡人遭殃。


    不過沒關係,凡人也有凡人的妙招,要是沒有兩下子,凡人早就絕種了。君不見,朝代更迭中,皇位輪流坐,百姓永流傳。


    於是很快,不管是玉坤宮還是歡宜宮,都接二連三的收到迴信,委婉又不失尊敬的推掉兩者的邀約。


    理由繁多五花八門,什麽風寒啦意外啦生娃啦家裏死人啦,反正亂七八糟讓人一看就滿是糟點的迴複。為什麽要用這些讓人一看就是敷衍的迴信呢?因為他們也沒指望能瞞過誰,隻不過是要個借口而已。相信高位之上的兩個女人都明白,這是眾人怕事兒兩邊不得罪的推托之詞。


    自古以來,這後宮妃嬪和朝臣命婦其實也可以說是相互相依的存在。不到生死存亡之際,誰都不想趕盡殺絕。


    除非她真正掌握生殺大權,就如前朝的女皇一般。


    所以即便是尊貴如皇貴妃,在四皇子沒登上寶座之前,她心裏的氣對這些人也撒不出來。


    至於溫皇後,她根本就不介意,她的目的隻是不想皇貴妃今日太得意而已。她得讓她知道,三月初五這一日,可不是由她柳如月說了算。


    攪了歡宜宮的生辰宴,她玉坤宮的賞花會就算圓滿成功。


    況且,後妃相邀,邀的也不可能是那麽幾個人,那叫一個廣撒網多斂魚,所以即使有許多人迴稟不參加,也還是有許多人會參加。


    特別是後宮那些在這兩人手下討生活的嬪妃,隻要不是病得快抬走了,說什麽也得趕過來。


    至於先參加賞花宴還是參加生辰宴,這個一時半會兒眾人還沒想好。


    正當眾人一愁莫展之際,皇貴妃自個兒搬台階自個兒下了。


    也不知皇貴妃是否為柳岸一案給打擊的決定低調做人,還是突然認清了自己畢竟低溫皇後一頭的地位,竟然很是體諒的率先發言道,今年的生辰宴不舉辦了。


    不僅取消了安平公主的生辰宴,她還親自來參加溫皇後的賞花會。


    這樣一來,許多人鬆了口氣。不過抬出庫房的禮物還是不用省,雖說貴妃娘娘善解人意,她們卻不能不懂事,宴會她可以不辦,禮她們卻不能不送。


    況且貴妃娘娘還說了,讓安平公主自己請幾個至交好友聚聚就行。至交好友上門肯定不會空手,好友背後的家族更不會兩手空空。


    所以這禮還得送,還得比往年的更貴重才行!


    不管是眾人的糾結還是皇貴妃不明原因的退讓,溫皇後都沒在意,照常舉辦她的賞花會。


    宮裏每年都會舉辦花會,具體時間就看當事人的心情和具體花卉開放時間。


    每一次宮宴,皇後都會邀請朝庭命婦及達官顯貴的家眷一起入宮鑒賞,以示皇恩浩蕩。任何一個女人都以接到皇後娘娘的請貼為榮。


    一般來說,宣統皇帝也會出現,出現時間視心情而定。


    既然皇貴妃自個兒取消了生辰宴,眾人自然樂的配合。相比之下,不管是哪個宴會,都沒有見皇帝一麵重要。


    各宮娘娘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以求在花宴上露臉,入皇帝青眼。


    長樂公主一大早被花枝拉起來,盛裝一番,早早便到了玉坤宮。


    看著她父皇後宮一水的嬌嫩美人,她懶懶的打了個嗬欠,決定還是閉眼養養神。這種宴會她經常參加,無趣得很,但她母後不肯放過她,非逼著她來不可。


    近幾日,她隻要一得閑就偷著去飛闕宮看花淺,她皇姐可慘了,至今還下不了床。雖然皇姐說了,不關她的事。可這事兒,畢竟因她而起,皇姐不怪她是皇姐心腸好,她卻不能當無事發生。這事兒擱在長樂心中,始終意難平。


    最近她一直在派人暗中尋找那名跟皇後報信的小太監,一來是想問問他那日到底跟她母後說了什麽;二來,便是將他拖到她皇姐跟前去磕頭認錯。


    最初的時候,長樂還想著將他找出來打死,替皇姐出口惡氣。後來冷靜一想,又否定這個想法,再怎麽說,他都是母後的人。甚至如果皇姐想弄死他,她還得在一旁幫著說說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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