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是公主,這種情況會好很多,但誰讓她曾經是個流落民間的公主,迴宮以後似乎又不太受母後待見。


    所以,見好就收,兩相歡喜,不得罪別人,也不吃虧自己。


    花淺深覺有理。


    可這總白拿,心裏很是汗顏,再者,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萬一對方借此機會,埋個“炸藥”給她怎麽辦?


    雖說她是個小透明,無權無勢,沒什麽好圖謀,可正因如此,對方所為就更值得懷疑了。


    幸好錦心機伶,從側麵打聽過來,原來是禦膳司的副廚老王,對她上迴送給薛提督的點心手藝念念不忘,引為知已。


    得知她近來胃口不太好,所以送了點小心意。但他自己不能隨意出動,才特意讓小伍帶著自己的傑作來給她送溫暖。


    這小道消息是錦心不知用啥招數給套出來的,小伍竟連老王偷吃薛提督點心一事都給捅了出來,顯然錦心花的血本還不小。


    當然,這事兒錦心指天指地的向小伍保證,絕不會透露出去,為了不失信於人,她還纏著花淺也天地為證了一番。


    不多時,錦心果然帶了個清秀的小太監走了進來。


    正是小伍。


    “奴才小伍給公主請安。”


    “免禮免禮。”花淺揮揮手,眼睛晶晶亮的盯著小伍手裏提著的竹籃子:“今日又給本宮帶了好吃的來?”


    大家都是老熟人,除了場麵上必要的禮節之外,早已處得相當滋潤。


    小伍嘿嘿一笑,將籃子放在桌上,掀開上頭的蓋子,裏麵裹著一層厚厚的棉布。


    “天冷,這樣捂著不容易涼。”小伍一邊說,一邊從裏頭端出一盤點心。


    要說禦膳司這個老王,花淺真是神往已久,可惜至今未見過麵。倒不是她不想見,主要是她三天兩頭的犯事兒,也逮不著機會去見麵。


    偏偏老王也是個有骨氣的,不管花淺怎麽派人去請他,死活不肯來。


    一次兩次以後,花淺也就算了。


    反正有的吃就好。


    “這小點心可是老王花了好大工夫才做出來的,與其他點心不同,乘熱吃口味最正,公主快嚐嚐。”


    花淺捏起翠綠的一小塊,抿了一口:“唔,味道不錯。”又咬了一口,咂咂嘴:“真不錯。”


    小伍笑眯了眼:“口味很正吧。這是老王新近研究出來的品種,還沒誰嚐過味兒呢,頭一個便想著公主。”


    花淺邊吃邊讚:“迴頭等我傷好些,給他備個迴禮,吃了他這麽多,怪不好意思的。”


    “公主說哪裏話,能為公主效勞,是奴才的榮幸。”


    “能被你們惦記著,才是本宮的福份,唔,真好吃。來,你別幹站著啊,嚐嚐,一起嚐嚐。”


    於是小伍和錦心眉開眼笑的一起捏塊小點心,三人頭對頭的吃得很歡樂。


    “對了公主,再過不久便是除夕,奴才這幾日剛得了個采買的趟頭,公主可有什麽需要,奴才去宮外替公主捎一捎。”


    後宮眾人,無令不得離宮。所以大到首飾珠花,小到碎玩零嘴,都是由出宮采購的小太監代捎,一般人,他們還不願意帶,非得給點好處,才能順上一程。


    有的人自小入宮,幾十年都沒見過宮外世界。


    花淺倒是沒什麽特別需求,隻是想到除夕,往年都有幾個同門一起過,今年,怕是她隻能獨自一個人了。


    有心想讓他捎封信出去給沈夜,但一想小伍的身份,還是作罷。


    又閑聊了幾句,小伍才告退,花淺本想向他打聽打聽薛紀年的動向,但又一想那日他那奇怪的舉動,算了,估計問也問不出。


    @@@


    宣統二十年,除夕


    據聞,除夕當夜,陛下要與民同樂,上摘月宮親自守歲。


    為此,宮裏除舊布新,張燈結彩,已忙了許久。


    一早,花淺便被錦心收拾妥當,緊著慢著的趕去飛雲宮。


    她這野路子公主,也沒有人指點,這宮裏的守歲有什麽規矩,花淺是一竅不通。想著不如就跟著長樂,去蹭蹭熱鬧。


    今日飛雲宮上上下下喜氣洋洋。


    長樂公主很大方,飛雲宮上到掌宮,下到門侍,通通都拿了個不小的紅封,連剛跨進門不久的錦心,新年賀詞還沒吐出口,也被塞了一個,樂得錦心合不攏嘴,什麽福壽綿延美豔動人,祝福詞跟不要錢的往外吐。


    花淺坐在位置上,臉上眉開眼笑,心底眼饞不已。無數次拋眼在長樂發紅包的托盤,那裏還有數個未送完,鼓了無數次勇氣,終究敗給自己的臉皮。


    唉,有時臉皮太薄也是種罪,銀子在前都不好意思伸手構。


    說真的,此刻她非常想念薛紀年,說不定他此時也跟長樂公主一般,在東廠狂撒銀子,發放年終獎。


    不曉得有沒有她的份。


    雖然錦心捏著紅包,對她這個主子也並無半句怨言,但花淺總覺得她在她和長樂聊天間隙中偶爾遞過來的眼神,是在無聲控訴她的吝嗇。


    飛闕宮上下直至現在,一分銀子也沒拿到手。


    包括花淺這個主子。


    她也想體驗一把土壕的感覺,可誰讓她入宮不過兩月,又一再犯錯,月俸幾乎被扣光,至今沒餓死還得多虧薛紀年這棵大樹站得牢,枝繁葉茂觸臂極長,否則禦膳司裏那些人精,說不定頓頓送豬食,餓不死你也嘔死你。


    在飛雲宮吃吃喝喝陪著長樂閑嗑牙,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兩人帶著浩浩蕩蕩的侍從,出發前去摘月宮。


    自從與安平公主一戰,長樂公主現在在宮裏走哪都帶著儀仗隊。看她每次威風凜凜的出門,花淺總有種她是去找安平公主幹架的錯覺。


    這次花淺學聰明了,出發前先在飛雲宮塞了幾塊糕點。


    她是這樣想的,那摘月宮地處高位,前幾日剛下過雪,濕冷得厲害,聽錦心說,因摘月宮位處偏遠,從禦膳司到摘月宮要走老長一段路,為趕個吉時,宴席吃食早已擺下。


    花淺略略估算了一下從飛雲宮到摘月宮的距離,等她們走到,估計隻能啃冰疙瘩。


    這麽一想,她又往懷裏揣了兩塊點心,順便揣了個湯婆子,這麽一路捂著,她就不信到時候還能吃冷食。


    天真是越發冷了,還唿唿的刮著北風,夾著細碎的雪星子直往人脖子裏鑽。


    若不是出於對宮庭守歲的期待以及初次入宮沒好意思請假,花淺其實是有些想偷懶不去的。


    長樂公主盛裝打扮,她這人不說話的時候一派冷豔高貴,一開口,風範全無。


    她坐在步輦之上,歪著身子向落後她一步之遙的花淺說道:“皇姐,一會兒看見安平,你別理她,那人嘴賤得很。”


    “好。”花淺想說,就算她不理她,對方估計也會湊上來。


    宣統皇帝很會生,生的這一雙女兒完全一個德性,氣性都大,心眼都小。


    隻怕她上次那樣得罪安平公主,以後都不會有安生日子過。


    想到這裏,花淺扶著腦袋歎了口氣。


    長樂公主又道:“不過你也不用怕她,她要是不長眼的來惹咱們,咱們就再聯手,這迴非打得她母妃都認不出來。”


    花淺:“……”


    她一點都不想聯手。


    若是她再動手,皇貴妃能不能認得出安平她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皇貴妃一定可以將她剁成一塊塊,拚都拚不起來。


    似乎是想到那番場景,長樂公主不禁有些手舞,她揮手做了個大幅度手劈的姿勢,有些興奮:“皇姐,你上迴踹她那動作太好看了,我在飛雲宮試了好幾迴,踢得都不如你利索。迴頭你再教教我唄。”7問


    花淺有些震驚:你想幹嘛?


    雖然花淺在師門每天混水摸魚,但抵不住傳承的強大,是以她現在的拳腳功夫在薛柒沈夜等人眼裏不入流,但在長樂眼裏,那是高人般的存在。


    隻可惜這個“花高人”不太愛出手,長樂公主每天纏著花淺,無非是想多學幾招。


    花淺實覺心累,若她真正是高人,教也就教了,可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很清楚的,最怕的是教的過程中,一不小心傷了長樂,那她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溫皇後砍。


    退一萬步說,即便她小心謹慎沒有傷到長樂,難保長樂不會學會幾招後去對付其他龍子龍女,比如說安平,指不定又來個“以武會姐妹”!


    花淺相信惹急了長樂,她完全幹得出這種事。


    她還要不要活了?


    到時候溫皇後再來一句“教唆”,說一切都是她帶壞的,嗬嗬,結果自行想象。


    唉,她一點都不敢想象!


    見花淺神色不明的沒接她話,長樂公主疑道:“皇姐,你在想什麽?”


    “嗯?喔沒有,這天兒太冷了,嘖,真冷。”


    長樂點點頭,抬頭看了看已略有暗沉的天色,道:“是啊,這鬼天氣,我瞧著,一會兒又要下雪了。對了,一會兒上摘月宮你可要小心些。”


    花淺一手揣在懷裏,一手扶著自己的毛絨豎領,聞言不解:“為何?”


    “那地方風驟高寒,你身子還沒好通透,自然要注意些。”她是指上迴花淺挨她的兩鞭。自個兒下手的份量有多少,長樂還是有數的。


    “這個無妨,我身子好多了。”花淺不在意的揮揮手,薛紀年給的那藥可真好使,她這兩天瞧自個兒身上,連疤痕都淡下許多,再過不久,估計連條痕跡都找不到。


    提到這事兒,長樂公主又忍不住想教育花淺幾句:“皇姐,你說你是不是吃撐了,逞什麽英雄好漢。”


    花淺攏著手,聞言懶懶的掀了掀眼皮:“是啊,的確吃撐了,不然咱倆現在都不用出來,這天寒地凍的,也怪受罪的。”


    以溫皇後的脾性,指不定又是禁足麵壁靜思已過。別說守歲,估計她們連元宵都趕不上。


    長樂公主噎了噎,憤憤的瞪了眼花淺,霍的轉過身子生了會悶氣。


    花淺悠閑的倚在步輦上,也不知道薛紀年在做什麽,她尋思著明兒初一,她是不是該送份年禮去東廠?


    可她今日壓歲錢都沒拿到,明日再送他禮,想想都覺虧得慌。


    長樂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花淺這邊的盤算還沒結束,她已經緩過勁兒來,又斜身趴在椅背上,嬌嬌的跟花淺揮了揮手:“好嘛皇姐,那以後我聽你的。”


    長樂公主可從不是個輕易作小伏低的人,突然這麽好說話,花淺很意外。


    她斟酌著道:“哪能聽我的,還是你作主就好,隻是有些事,我們能商量一下會更好。”


    長樂猛點頭:“我明白,以後有事兒我都跟皇姐你商量,咱們一起想好對策。你腦子好使,把後路都想好了,咱們就不怕她們。”


    花淺:“……”


    我腦子好使,我怎麽不知道?


    長樂咯咯一笑:“這叫我管殺你管埋,合作愉快!”


    花淺:“……”


    非暴力,不合作,你休想!


    那頭長樂公主還在繼續:“皇姐,咱們可說好啦,等咱們想好了對策,頭一個就不能放過薛紀年!對了,還有那個叫薛柒的狗奴才!”


    花淺不鹹不淡的嗯了聲,心裏卻想,你跟薛紀年倒是想到一處去了,他也不準備放過你。


    一提起薛紀年,長樂就有點停不下來的趨勢,她反趴在椅背上,準備跟花淺再深入探討一下怎麽個不放過法,忽然,身子一歪,四人抬木驟然上翹,前低後高,長樂一時反應不及,尖叫一聲,連人帶椅的往前摔去。


    這一路青磚白石,麵朝下的砸下去,非得滿臉開花不可。


    還好前頭兩個侍衛反應及時,一把撈住了她。


    長樂公主驚魂未定,在花枝連聲唿喊下才狼狽的站直,待迴過神來,猛的旋身,朝自個兒麵前跪著的侍衛狠狠的踹了一腳:“狗奴才!你想害死本宮!”


    “公主恕罪,公主饒命。”所有下人慌忙跪成一地,不住求饒。


    花淺也嚇了一跳,她跳下步輦,拉住長樂關心問道:“你還好嗎?沒事吧?”


    長樂搖搖頭,神色很難看,幸好這周遭都是她的人,若是讓安平看見她出這麽大的糗,她臉往哪擱?


    雖是虛驚一場,但此刻她猶氣得不行:“說!怎麽迴事?”


    “公主饒命,是屬下一時不小心,滑了一跤,請公主恕罪。”


    “好了長樂,別氣了,這雪天路滑,他們也不是故意的。”


    長樂一瞪眼:“他們敢!我砍了他腦袋!”


    那個受傷的侍衛低著頭,他想說不是地滑之故,他本走的穩穩,驟然腿彎一疼才不由自主的摔倒。


    隻是看長樂公主的樣子,他若這樣說,少不得又是一頓鬧,再說他無憑無據,公主也未必會相信。


    他們跟在長樂身邊久了,多少了解長樂的性子,她最不喜歡有人推卸責任和過錯。


    若是能勇於承擔,她或許會高看幾眼。


    果然,長樂恨恨的又罵了幾聲,終究沒有再為難他。


    “你們仔細著些,若再出了差池傷了皇姐,本宮扒了你們皮!”


    眾人連連應是。


    一陣忙亂後,又開始往前走去。


    花淺似有若無的往不遠處的桂花樹下看了一眼,她這人夜裏眼神不行,大白天的卻好使的很,方才若沒看錯,那是薛柒吧?


    薛柒來了,薛紀年呢?


    @@@@


    摘月宮高近廿十餘丈,主樓是用一色青石起座,直上數十層,石條又故意不打磨平整,粗獷凝重,也不知道是哪代皇帝的一時興起,畫風明顯與宮裏群殿不符。


    今日即是年歲,又有一年最熱鬧的宮宴。各宮妃嬪隻要叫得出名號的,統統出動,集體下人浩浩蕩蕩奔赴摘月宮。


    離摘月宮隔得老遠,便能看見甬道兩旁侍人如織,來迴穿梭各自忙碌。


    大晉朝除夕,宮庭曆年節目都是在禦極台吃宴,宴席完畢,君臣同歡,才一同上摘月宮賞景。


    宣統皇帝大約是覺得年年都這麽按部就班的過,不太能體現他天下共主的崇高地位,今年突發奇想,直接將宴席擺上了摘月宮。


    摘月宮是一處獨立的宮殿,它的特殊之處不止於高,還在於爬上宮頂的樓階並不似普通宮殿那樣是修在室內的木梯,而是一條特殊的蜿蜒狹窄的僅容兩人堪堪擠身並行的石階,環繞著宮殿露天呈螺旋狀形的往上延伸。


    所以這條路,它不僅長,它還很陡。


    又因為平日少有人至,導致這青石階上滋生了許多青蘚,混著上麵的霜冰,即便有宮侍清掃過,依舊滑人得很。


    花淺站在宮牆之下,抬頭仰望那長長的牽手搭臂卻依舊驚叫連連的後宮佳麗,暗自歎了口氣,這皇帝真是害人不淺。


    這萬一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滾下來,跟在後頭的人估計接都接不住,除了跟著滾,別無他法。


    平日這些佳麗行事端莊穩重,舉止溫柔動人,說話輕聲細語,個個都是一派大家閨秀風範,自認自己風姿獨特遺世獨存,在宮裏誰也看不慣誰。


    即便是在這條又陡又長的石階上,依舊要不服相讓一爭風采,不管是婉轉嬌啼還是河東獅吼,特點出奇一致,聲調奇高,波瀾壯闊此起彼伏,肺活量一個比一個足。


    瞧花淺一直仰著脖子,長樂不明所以湊過來:“皇姐,你在看什麽?我們不上去嗎?”


    花淺咂咂嘴:“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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