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名才跨出蘇府大門時,便見了那輛馬車仍是停靠在府前,而車夫見了她,則是歡喜地躍下身來。


    “這位女俠,可算把您給等出來了,上車吧!”古銅色肌膚的憨厚男人向她說道。


    “你這是何意?”無名陰沉著臉,周身散發出的是與車夫的熱情截然相反的冷漠。


    正當車夫準備解釋時,跟隨無名出來的蘇老板總算是追趕上了她的步伐,來到了府門處。


    “唿……唿……女俠你有傷在身……怎還走得如此之快……”蘇老板此時正在大口大口吞吸著粘稠的空氣,試圖以此來平穩下氣息。


    隻見他一手攙扶著門柱,一手扶膝微蹲,從額間滴下的汗珠都都快凝聚成一灘。


    “忙。”無名冷冰冰丟出一個字來,好似多說一句,都會給自己平添幾分麻煩。


    “是,是在下耽擱了。”蘇老板抹去額頭汗,走到她的身邊,“女俠,是我吩咐祥笛的,你有傷在身,就讓他送你迴去吧。”


    還沒等無名開口拒絕,男人便從懷中掏出一精致的荷包遞交到她手中:“這裏麵是一些銀子,女俠你拿去買些藥劑和補品吃吃,可別落下病根子了。”


    “我已收了你的劍,不能再收你的東西了。”她將荷包遞還給蘇老板,轉身便要離開,可卻被他叫喊了住,“女俠,蘇某人知道,你手頭緊缺銀子,不然也不會去市集中四處尋夥幹了,所以,這銀子你就拿著吧!”


    此話果真令無名立住了腳跟,她的雙唇緊抿,眉頭顰蹙,不是因為男人說中了她的急迫而感到難堪,而是因她厭惡自己的無能。


    出來整整一日,不僅沒賺到半分銀子,還體驗了半日的監牢生活,最後還得虧身後人的幫助,才能平安脫身,如今,又還得依靠他的施舍……


    可是,蘇老板說的沒錯,她的確急需用錢,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們。


    最終,無名還是低下了自己的身軀,接受了那包銀子。


    看來,這段日子裏,她不必再為吃喝發愁了,可是為什麽她卻絲毫開心不起來,反倒覺得身上的擔子愈發沉重了些。


    “蘇老板,多謝你的出手相助,你放心,我欠你的銀子,我都會一文不少的還給你的。”臨走時,她還特意向蘇老板要來了筆墨,給他留下一張借據。


    而蘇老板拗不過執意的她,隻得允了:“行吧,女俠,如果這樣能讓你覺得舒坦些的話。”他歎了口氣。


    “嗯。”無名點了點頭,隨後,便不再理會男子,獨自一人迎著朝霞向客棧的方向走去了,任憑身後人怎麽相勸也不聽。


    這一路上,她怕自己這張駭人的麵孔嚇到路人,所以選擇饒了偏僻的遠路,待她趕迴客棧時,天色已經暗了。


    “怎麽快……就到了。”在到了客棧後,無名並沒有選擇直接進去,而是在呆呆地望著客棧的牌匾,在經過一番鬥爭後,才踏著沉重的步子進去。


    屋中本是在歎氣的兩人,在聽到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時,頓時來了精神,連忙小跑上前替她打開了屋門。


    “姐姐!你迴來啦!”小姑娘一見她,便激動地想要上前索要一個擁抱,可卻被無名避開了。


    “別碰我。”她隻扔下簡短而又傷人的三個字,便不再理會女孩的熱情,隻身走進屋內,將手中提著的東西擱到桌上,“這是一些糕點,還熱乎著,趁熱吃吧。”


    而此時,依舊愣在原地的兩人也發現了她的異常。


    無名為了遮擋臉上的疤痕,便披散下了一縷發,將整張右臉緊緊蓋住。而此時她雖已未著髒衣,穿的已是在蘇府時蘇夫人為她換上的幹淨衣袍,但這股壓抑的氣息,是遮蓋不住的。


    “女施主,你怎麽了?你今日都去哪兒了?”清緣不免得有些擔心,主動上前向她尋了問。


    可沒想到卻惹怒了眼前的這隻刺蝟:“你覺得你有資格問我那麽多問題嗎?你以為你是我的誰?”


    無名倏忽轉身,聲音雖是帶起幾分嘶吼,但眼中卻閃過一絲晶瑩。


    經過如此糟糕的一天,她終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女……女施主,小僧知道,小僧無資格去多問你些什麽,隻是……”


    “隻是什麽?你難不成要說,你是關心我,你是擔憂我嗎?!”


    沒等小和尚說完,她便搶過了他的話,此時,她眼中的淚終是忍不住了,好似打開的閥門後的洪水般,帶著千般種滋味流淌而出。


    清緣是擔心她的,特別是在看到她這副樣子後,更是擔憂幾分,但他卻開不了這個口,隻得將一切歸結於救命之情。


    “女施主,是你救了小僧,你對小僧有恩,所以小僧自是……”


    “夠了!你別再說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和尚,總是以為能憑借自己一張嘴就渡世間疾苦,化世人恩怨,但歸根結底,世間壓根沒有佛,你們,也渡不了任何人!”


    無名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像個孩子似的蹲下身去,抱膝痛苦,這也是她第一次嚐到眼淚的滋味,鹹如海水,苦如茶丁。


    這種滋味,她不想再嚐到第二次了。


    一時間,屋中除了滾滾悶熱外,還充斥起別的一種味道——那便是心酸。


    無名不知為何,她要長著那麽一張人見人怕的臉,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還是她前世留下的罪孽;她更不知為何,沒有人願意去相信她所言之語,是不是在這個世間,說真話都是錯的。


    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就像是一隻白兔試圖去安慰一隻受了傷的野狼。


    “女施主,這世間是有佛的,更是有信仰的。”清緣蹲到她身前,手持一串佛珠溫柔相言,“人生在世,眾人皆苦,你覺得是佛拋棄了你,又何嚐不去想,是你拋棄了你自己。”


    無名緩緩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少年,緊閉上雙眼,兩行清淚緩緩落下。


    “小和尚,我和你們不一樣,我隻是個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的人,我是渡不了我自己的。”


    她收起了情緒,變得冷靜下來,且不等旁人作答,便主動將遮擋住的發撩起,露出完整的一張麵孔來。


    和她想象的一樣,一旁的滿滿在看見後,倒吸了口涼氣,但不知為何,這名與她四目相對的小和尚,仍是朝她笑著的,臉上沒有分毫詫異或是畏懼的神色流出。


    “你,你為何不怕我?”她微微顫抖著嗓音問。


    清緣默然一笑,搖了搖頭反問道:“女施主,小僧為何要怕你?”


    “見了我這張臉的人,沒有一人不覺得害怕。”


    —————


    “那是旁人的看法,並不能代表小僧自我的看法。”


    清緣邊說,邊深深凝望著的她,說出一句無名此生難忘的話來。


    “女施主,讓小僧來渡你吧,好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誤係的紅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貓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貓苧並收藏誤係的紅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