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張辰心知今日事情緊要,在後土峰自己屋裏靜坐一夜,這時候傷勢盡愈,隻是靈力被壓製住,形同廢人。


    不多時,師父張宮歲矮胖的身影,出現在門外,飽含深意地看了張辰一眼。


    張宮歲少不得又叮囑幾句,取出一根仙索,將張辰反剪雙手捆住了,隨後張辰亦步亦趨,跟著師父出了弟子房。


    張辰被師父帶著,飛往長門勾陳峰。


    這時候天色剛亮,烏藍的天空中,天陽還沒有出,玉清殿外早已是人頭攢頭,雲天陽,胡元貞,歐陽珊,李大虎,五脈大弟子,除去白慕艾,都等候多時了。


    各脈弟子分成五堆,聚在一起,這時候一起向張宮歲這邊看了過來。


    玉清殿下,高高石階直通大殿,琉璃瓦屋簷上,一絲塵埃也無,顯得莊嚴肅穆。


    張辰跟著張宮歲,下落在演武場上,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眾人矚目下,二人緩步來到石階下。


    忽然張宮歲來到石階前,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張辰雖然不明所以,在師父身邊,也忙跪了下去。


    身後矚目許久的雲天陽等神山弟子,也紛紛下跪。


    “神山派後土峰不孝首座張宮歲,教徒無方,有辱門楣,做下勾結魔教,亂殺無辜傷天害理的事情!”


    “今日弟子張宮歲,帶著孽徒張辰,來玉清殿負荊請罪了!”


    玉清殿石階下,黑壓壓跪了一地,但卻是鴉雀無聲,隨著張宮歲沙啞的聲音,越來越沉痛,響徹在整個長門勾陳峰,久久迴蕩。


    張辰麵目愴然,忽然仰天長歎一聲,唱道:


    “提起來把奴才該殺該絞,恨不得把蠢子油鍋去熬。


    兒有令命奴才巡營嘹哨,小奴才大著膽竟把親招。


    有焦讚和孟良稟兒知道,你的兒跨戰馬馳往征剿。


    實想說把穆柯一馬平掃,穆桂英下了山動起槍刀。


    將你兒挑馬下三軍喊笑,提起了這件事羞愧難消。


    因此上坐轅門將兒頭找,父斬子為國家哎——整一整律條。”


    張辰所唱的是戲文《轅門斬子》中楊六郎的唱段。


    往常在俗世家中,奶奶最愛聽這些戲文,那時候張辰不愛這些慢悠悠的詞兒,隻是記性好,記了一些戲詞。


    這段說得是楊家一門忠烈,男兒盡為國戰死,三代中隻餘下楊宗保一個獨孫,誰想楊宗保違抗軍令,穆柯寨與女匪首穆桂英結親,父親楊六郎無奈之下,將唯一血脈楊宗保,推出轅門斬首。


    張辰這一唱,眾弟子中以胡元貞為首,不少人通曉文墨,此時此情,倒真是一出活生生轅門斬子,又感又歎。


    那邊張宮歲雖然不通文墨,但張辰所唱也聽得分明,尤其是末尾一句“父斬子為國家哎——整一整律條!”張宮歲聽得,幾乎落下淚來。


    張宮歲在修真界威名赫赫,有赤焰真人之稱,隻是因脾氣急躁,不會調教徒弟。


    後土峰弟子十多個,大弟子李大虎性子穩重,但無奈天分不足,修為也不高,難以繼承衣缽。


    唯有這最末的小徒弟張辰,機變百出,又曾為師門立下大功,天資極高,晚年反而得了真傳。


    隻是誰想這次東去台州蘇家,牽扯出了勾結魔教之事。


    張宮歲心中又是無奈又是痛心,雙目緊閉,高聲歎道:“今日弟子張宮歲,帶著孽徒張辰,來玉清殿負荊請罪了!”


    不多時,玉清殿裏出來幾個中年漢子,為首一人,一身墨綠長袍,頭戴高冠,正是神山掌門白見一,其餘幾人,依次是幾脈首座。


    白見一聽得殿外聲音,也是受到感觸,不由得帶著師弟師妹出來一看。


    白見一站在石階上,向下打量,神色微變,沉聲道:“張師弟,進來吧!”說罷又進了大殿。


    太玄道人低沉著一張黑臉,目光如刀,掃過階下跪著的一眾弟子,冷聲道:“都跪在這兒做什麽?還不退下!”


    眾弟子對太玄道人又敬又畏,不少人聽了,都紛紛起身,隨後散去了。


    以雲天陽等弟子為首,仍有不少弟子,跪在地上。


    忽然一個青衣少女上前幾步,在石階前張辰師徒二人身後跪下,正是吳青青,高聲道:“太玄師伯,弟子懇請師伯,手下留情,對張辰師兄從輕發落!”


    太玄道人臉色不變,沉聲道:“哼,張辰勾結魔教,敗壞師門清譽,有損正道威儀!”


    “如此孽徒,若不是嚴懲,如何告謝天下?”


    “你們跪在這裏,成何體統,還不速速退下?”


    雲天陽等人,不敢違抗,也起身離去了,隻剩下吳青青韓可珍袁巧,等少數幾人,仍然跪在殿前。


    吳青青忽然高聲喊道:“張大哥也是為師門立過大功的人啊!”


    “他曾經為了師門,不惜性命,一人之力,連敗萬劍宗數位高手,保全師門顏麵。”


    “如今他也是一時糊塗,失足犯錯,弟子還請太玄師伯,念在往常情分上,從寬處罰!”


    吳青青一心希望張辰脫困,聽得太玄道人口氣,幾乎以為要對張辰重重處罰,這時候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師門規矩,在石階上連連磕頭,高聲叫道。


    太玄道人微微皺眉,衝旁邊的殷楓娟示意。


    殷楓娟原本也心情沉重,這時候張辰師徒倆,一通話說完,又感傷又焦躁。


    殷楓娟上前一步,冷聲喝道:“是打是殺,師伯自有分寸,師門如何處罰,哪容你來左右?”


    “你這丫頭,還不迴六合峰祠堂跪著去,事情完了再罰你!”


    吳青青緩緩起身,歎道:“青青不過是一個小小弟子,師門如何處罰張大哥,確實是無法左右!”


    “哈哈,確實是無法左右,隻是若是張大哥受罰身死,我,我也不活了!”


    吳青青又笑又哭,說罷飛身往右邊石階上撞去。


    這一下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連靜靜跪著地張辰,也低喝一聲“不要!”


    幸而張宮歲離得近,手掌猛然揮出,暗中一道勁力,攔下吳青青,但她白皙的額頭上,依然是殷紅一塊,碰出血來。


    旁邊原本跪在地上的袁巧韓可珍諸女,早搶上前抱住吳青青。


    殷楓娟又冷聲說道:“都下去吧,如何處置,不必你們多心。”


    吳青青也是關心則亂,聽得張辰師徒,說得鄭重,太玄道人更是臉色陰沉,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讓她才一時情急想不開了。


    忽然玉清殿裏又出了一個高大的青年,正是白慕艾,麵無表情的說道:“爹爹命你們進殿!”


    這時候演武場上弟子,大都散去了,袁巧拉著吳青青,低聲寬慰,與韓可珍還有程夢歡等人,分別迴山了。


    太玄道人與殷楓娟胡世棉,也迴身進了大殿,張辰跟著師父,緩緩踏上石階,進了玉清殿。


    這大殿張辰來過兩次,一次是當初師門招收弟子,被師父張宮歲看中,收入後土峰那時候,再有就是五脈會武結束,進殿聽事。


    張辰微微低頭,也不敢亂看,臉色沉重,進入殿中,白見一端坐在殿內正上方椅上,旁邊兩側椅子後麵,卻是多了幾人靜坐。


    “嗯,你們都坐吧!”


    白見一低聲吩咐,張宮歲四人,如往常一樣,在各自的座位上就座。


    白慕艾捧著托盤,在四人麵前,分別奉茶,首座身後的幾人,也一一奉茶。


    殷楓娟哪有喝茶的心思,美目急切地向張辰看了過來。


    張辰自然領會,上前一步,跪下正色說道:“弟子張辰,見過掌門,及各位師伯,師父,還有各位前輩!”


    “弟子自知罪責深重,愧為神山弟子,請掌門師伯重重責罰!”


    張辰說完,又磕了三個響頭,不多時,兩側傳來一個熟悉蒼老的聲音。


    “嗯,張少俠雖然犯下大錯,但知錯能改,可說是善莫大焉!”


    張辰腦海中一閃,這聲音雖然熟悉,但卻又一時想不起來,隻能跪在地上,低頭不說話。


    “石前輩,晚輩有些糊塗了,這裏到底是神山勾陳峰?還是你們仙霞山來著?”


    張辰聽了這後麵的聲音,心中暗自惱恨,這人竟然是太清穀偽君子梅若衝,今日玉清殿裏公審,其餘四大派自然都有人在,不想太清穀居然派這位梅若衝前來。


    至於先前那人,張辰也醒悟過來,這個蒼老的聲音,應該是仙霞宗長老石三成,當初兩儀宮前,曾經有過一麵之緣。


    聽這石三成話裏的意思,大有說情的意思,顯然是仙霞宗宗主鍾見所授意。


    那邊又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無量天尊,有鐵麵判官太玄真人在此,那還要我們來說什麽?”


    “哈哈,太玄真人鐵麵無私,對這妖孽張辰,自然會秉公處理。”


    張辰聽得心中有氣,這人看著是在恭維,其實是在擠兌師伯,陰陽怪氣一肚子心機,一聽就知道是希音觀那位牛鼻子臭道士了。


    忽然張辰微微抬頭,隻瞧見娘親不時地看向自己,眼神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張辰自知不能亂說話,隻衝娘親輕輕一笑,轉瞬又瞧見上前掌門白見一旁,立著的白慕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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