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陰雲細細


    東京城裏喧囂一如往日。


    禦街邊的孫家正店門還沒開,已經有許多酒客在拍門。


    太學前的桃李巷,三三兩兩的士子剛剛離開姑娘們的被窩,打著哈欠走下青樓來。


    開封府負責收稅的小吏,正在與車船上的貨郎為五文錢的稅費爭得麵紅耳赤。


    州橋下的豬肉攤上,油光滿麵的張屠夫將最後一塊肉扔進對門家的小婦人籃裏,然後哼著小曲兒準備收攤。


    大相國寺二門內又擺滿各色的雜貨攤席,乞巧節用的物什最是惹大姑娘小媳婦的眼。


    從市井間看,東京城與往日確實沒有什麽不同。唯有一些高門大宅之中,才會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興國坊駙馬都尉韓嘉彥府,虛掩的側門裏,韓嘉彥正在來迴踱著方步,臉色凝重如山。


    韓嘉彥是韓琦第六子,今年三十歲,比他大哥韓忠彥小了三十歲,娶的是神宗三女曹國長公主,當初因同文館文及甫案,韓家被連根拔起,盡數謫遷嶺南,趙煦看到自己姐姐的麵上,唯無權無職的韓嘉彥得以保存。


    而韓家的慘淡遭遇,最終促使韓嘉彥這個富貴閑人決定鋌而走險一迴。贏了,韓家將恢複往日的榮光,輸了……韓嘉沒有去想輸了會怎麽樣,不必想。


    時下家族觀念深入每個人的骨子裏,為了家族犧牲個人,這是義之所在,責無旁貸。


    門外終於傳來了車馬聲,韓嘉彥一使眼色,家丁連忙把側門打開,一輛馬車隨即駛了進來。


    車上跳下一個將近四十歲的漢子,國字臉,濃眉大眼,鼻如鷹勾,猿臂熊腰,身材非常魁梧,他穿著便服,若是李一忠在這裏,一定會認出此人,因為這正是他的上司。殿前司的指揮使之一鄧熙。


    殿前司掌管皇宮宿值事宜,原來最高長官是殿前都檢點,下設正副都指揮使,正副都虞侯。殿前都檢點是個敏感職位,當年趙匡胤就是從殿前都檢點升格為皇帝的,因此大宋早已不再設殿前都檢點一職,殿前司由正副都指揮使管理。都指揮使也就是俗稱的殿帥,再往下便是諸如鄧熙這一級的營指揮使了。


    韓嘉彥將鄧熙拉到書房,讓人嚴把外頭之後,韓嘉彥又擲重的關門閉窗,重簾深垂,一時間房裏黑如鬼域,一支蠟燭亮起,韓嘉彥的臉在燭光映照下,仿佛閻羅殿裏的判官,雙目定定地盯著鄧熙道:“子喧怎麽此刻才到,可是事情有變?”


    “駙馬莫急,我剛從宮裏出來,乾寧宮一如昨日平靜。”


    鄧熙當初曾受韓忠彥大恩,因此對韓嘉彥也非常恭敬,隨著他躬身下拜,燭光晃動之下,韓嘉彥投在壁上的影子也忽大忽小,如鬼遊移。


    “子喧啊!事關重大,你絲毫不可大意!太後那邊已經發話了,事成之後,許你一個殿帥之職。”


    鄧熙聽了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不免暗喜,向太後雖然出居瑤華宮,但名義上並沒有被廢,趙煦一但駕崩,迎迴向太後本是合情合理之事,這樣的富貴誰不去博?


    “駙馬放心,韓家於我有大恩,就算太後不發話,隻要駙馬吩咐一聲,在下同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韓嘉彥聽後滿意的頷了頷首,隨即沉聲吩咐起來:“子喧啊,宮裏如今被劉清菁這個妖精把持,為保萬無一失,到時首要之務就是先控製住這妖精,事急之時,生死不論……”


    韓嘉顏話語之間漸漸透出凜冽的煞氣,就如九幽閻羅王在判人生死,聽起來讓人脊骨生寒。


    聽到生死不論時,鄧熙也不禁暗暗心驚,劉清菁畢竟是正式冊封的皇後!而且還有孕在身,眼看就要產子了,到時可就是一屍兩命啊,夠狠!


    一場驚世的陰謀,在陰沉狠厲的語調中,慢慢地編織著……


    在這京城裏,許家豪門看似無權無職,但他們的觸角卻無處不在,幾代人經營出來的人脈就如大樹的根須,在你看不到的地下蔓延得到處都是,防不勝防,斬之不絕。


    尚書省裏,章惇拿著兩份公文,正皺眉沉思,這兩份公文中,一份是關於遼國南院大王蕭特末正向宋遼邊境增兵的奏報,一份是遼國遣宋使臣蕭望遞交的國書。


    這次阻卜部兵馬扮成遼軍,與宋軍一南一北夾擊西夏,配合得絲絲入扣,長轄底滿載而歸,大宋也取得了一座米脂城。大宋與阻卜部之間的關係已瞞不住人了。


    對此,遼夏之間有所反應也是情理之中,遼國國書上提出了三條要求,一,大宋斷絕與阻卜部聯係;二,割讓河北狼城、當城、佛聖渦、田家四寨給遼國;三,年增十萬貫歲幣。


    否則,兵戎相見!


    可以想見,這次遼國若真起兵攻宋,西夏一定不會閑著,必定會與遼國兩麵夾擊大宋。


    麵對這樣的訛詐,若是往日章惇可能無動於衷,自從與阻卜部建立聯係之後,大宋對遼國的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遼國目前正在忙於撲滅大草原上的叛亂,絕不可能全力攻宋,若是光憑西、南兩京的兵力,大宋自信能夠應付。


    但是如今……


    章惇抬起頭來,目光沉沉地望向內宮方向,不禁暗暗一歎!目前大宋必須以穩定為主,麵對遼國咄咄逼人的訛詐,章惇不得不慎之又慎。


    拖!看來眼下隻有使出這招拖字訣了!


    章惇立即行文禮部侍郎楊畏,著其出麵招待遼使蕭望,無論如何要先穩住遼國人!


    趙煦昏厥不醒,章惇心裏極為難過,趙煦對他可用恩重如山來形容,正是由於趙煦的信任,如今的大宋不管是內政還是外事,事事雷厲風行,都處處透著章惇的鐵腕之風。


    大宋立國以來,可以說從未有哪個皇帝與首相之間的性情、行事風格如此接近、默契過。


    這樣的君臣組合,最終隻會出現兩個結果,一是把大宋帶入深淵;二是把大宋帶向前所未所有繁榮。章惇堅信是後者。


    但現在,嶄新的大道才開了個頭,趙煦卻要倒下了,章惇每思及此,總是夜不能寐,心緒難平。但和以前不同的是,現在章惇除了難過,已經沒有多少驚慌了。


    朝中雖然插進了範純仁、韓維等守舊派,大局仍掌握在新黨手裏。


    宮中夠得上份量的隻有朱太妃和劉皇後,這兩個女人章惇也都沒有太擔心,因為二人可以說都毫無根基,暫時對新黨不會有太好的威脅。


    五月間按照新黨的意誌,普寧郡王趙似升為了親王爵,這等於是為皇位的繼承做好了準備。


    現在麻煩的是,在朱太妃與劉皇後之間,應該選擇誰?


    趙似才十二歲,而且性格和趙煦不同,很象朱太妃,柔軟懦弱,一但登基為帝,就必須要有人垂簾聽政;


    按慣例自然是朱太妃莫屬,但朱太妃這個女人死活不肯接受太後的封號,以太妃的身份攝政這於製不合。


    而且這個女人性子過於柔弱,根本就扶不起,一個小太監的片言隻語,唯恐也能左右她的決定,讓這樣的人來攝政,對新黨來說未見得是好事。


    倒是劉清菁,她是正宮皇後,而且是新黨扶上去的,從法理上論,她皇後的地位比朱太妃還高,而且近一年來,時常幫助趙煦批閱奏章,積累了一些理政經驗,趙煦這次出事,她應對的方法也可圈可點,不象朱太妃那樣毫無主見。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章惇才心存猶豫,劉清菁還太年輕,可以說心性未定,誰能確定她將來出於自身的利益會倒向哪邊?畢竟一但讓劉清菁垂簾聽政,她就掌握了至高的皇權。


    自古以來,每一次皇位的更迭,總是最容易引發不可預測的政治風暴。這一次,大宋又將走向何方?


    即便是心誌強健如章惇,也不禁憂心忡忡。


    尚書省外的天空,又陰沉了下來,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暴雨。


    玄武門。


    幽暗的夜色下,皇宮後的玄武門悄悄打開了一線,郝隨帶著幾個太監和班直侍衛,迅速魚貫而入,大門隨即又無聲地合上。


    一路上行經的地方,皆是燈光幽暗,除了有燈籠照路的郝隨,身後跟隨的太監和侍衛都看不清麵容。


    楊逸穿著一身侍衛的服飾,就混雜在這行人當中,他已多次夜入皇宮,但走玄武門還是第一次,首先經過的是太監宮女的居所,以及為皇宮提供服務的各個司局、如針工局、禦藥局等等,直過了觀稼殿,才是嬪妃居住的宮殿。


    乾寧宮裏,郝隨等人才退出去,劉清菁已是眼淚汪汪,若不是身子不便,早已撲進楊逸懷裏了。


    “楊逸,你可算來了,這兩天你可知道,我這心裏象壓著一座大山似的,我都快支撐不住了……”這兩天一夜,對於劉清菁來說就象惡夢一樣,心中患得患失,惶惶不安,此刻見到楊逸立即哭訴了起來。


    “請皇後稍等,臣先給陛下診斷病情再說。”


    楊逸向小菊一示意,小菊便輕聲說道:“裏麵隻有茉莉一個人守著,楊學士可放心進去。”


    內殿燈火通明,空氣裏的龍涎香混雜著濃濃的草藥味,寬大的龍床上,趙煦瘦骨嶙峋,形若枯蒿,見他這副形態,楊逸心裏莫名的難過起來,趙煦算得上是個好皇帝,原來的曆史上,他還能活三四年,但現在……


    楊逸抽出趙煦外邊那隻手,二指一齊搭到了他的脈搏上,茉莉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楊逸臉上不動神色,心中的寒氣卻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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