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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裏有錢腰杆子就硬,祖孫兩走路帶風到了西柳街專門賣雜貨的地方。


    今天進城除了賣石斛,還要買起屋用的零碎東西。


    買到後來,背簍都裝不了,穆老爺子直接租了一輛牛車才把東西拉迴家。


    趕車的人幫忙把東西卸在院子裏,接了車資,悠哉悠哉趕著牛車的走了。


    珞枝現在知道,原來阿爺也是個購物狂,今兒就是阿爺負責買買買,她負責拿錢。


    水桶,糞桶,一摞四個木桶,最上的桶裏塞著柴刀、鐮刀、木鋸和斧頭,阿爺說這是打整荒地要用的;大木盆,小木盆,一摞四個盆,盆裏塞著稻草,包著粗瓷碗勺,做事的人多,家裏需要的碗筷也多;一口一尺八寸的大鐵鍋倒扣放著,下麵蓋著菜刀、鍋鏟以及十數包鹽,量的醬油;然後是蒸籠,簸箕足有二十個。


    簸箕這是用來曬石斛花和葉子的,今兒掌櫃說這兩樣曬幹更好買。


    “珞枝,你看著收拾,我帶著阿樹和珞安去挖石斛,”老爺子藏好銀子出來,帶好院門一行三人走了。


    今兒買的都是等建房時才用得上,珞枝索性全部放到後罩房。


    這兩天頻繁進城,騾子費力頗多,珞枝拿了鐮刀去菜院子割了空心菜喂它。


    晚飯後,大家收拾好石斛在後院荒地林裏上種株根,老爺子賺錢心熱,一心隻想再多買幾塊林地用來種石斛。


    珞枝正琢磨如何迴答,便即聽到她阿爺說:“這買地,可瞞不住族長和裏正。他們到是一直對我們家挺好的”。


    穆老爺子老實了一輩子,實在不會撒謊。


    “但若不買,我又不甘心。”


    “這麽好的生錢法子。”


    珞枝理解阿爺的糾結。


    好容易得來的掙錢門路,沒人想拱手讓人。


    何況,村裏這些年有些事的做法也傷透了穆老爺子的心。當年他的繼母把他趕到外五環居住,族人沒人出頭替他說話,妻兒過世時村裏人的冷言冷語,老爺子一想到過去,這顆心就像泡進了鹵水罐子裏,鹹得發苦。


    這種時候,穆老爺子還能糾結他對村人的隱瞞,而內心隱約不安。可見阿爺,著實是個好人。


    既然這樣,珞枝想,她還是成全阿爺吧。再何況,俗話說的好,“家有金子外有秤”。自己家如今金銀頗多,但若沒得一個合理的來源,也不好拿出來使。


    “阿爺”珞枝決心徹底地推老爺子一把:“咱家馬上蓋房。”


    “建房的木頭,你自己砍嗎?”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隨即想到自家蓋房,少不得族人幫忙,入林伐木。到時,他們一進後院荒地林就能看到石斛。


    除非,他把石斛全部拔掉!


    拔青苗毀田,那是莊稼人的大忌,即便連想,都是罪過。


    穆老爺子甩甩頭,似要甩出腦海裏魔鬼。他終是下定了決心–-有些族人虧待了他,但他卻不能因為虧待,就變成魔鬼。


    這麽多年的苦都熬過來了,他不能趕現在犯錯,壞了一輩子的德行。


    德行,可是一個人的根本。


    第二天剛從城裏賣完石斛迴來,族長穆貴樹就過來了。珞枝連忙上了白糖水,又抓了一盤子花生擺上。


    “我剛聽裏正說,你要建房,特意過來一趟。”


    “先我家裏蓋房,就是業賢和他二弟跑的腿。”


    “這建房,該買啥,咋買,你都知道。”


    “建房事多,你一個人忙不過來,便即讓他倆給你跑腿。”


    “現,你侄兒們也大了。你讓他們也跟你後麵好好學學。”


    穆老爺子聽得堂哥如此說,再一次後悔自己先前的糾結。


    “貴樹哥,”穆老爺子深吸一口旱煙葉後,方說:“我想買地。”


    “買咱家後麵的山地。”


    買地?還是山地?穆貴樹一愣:“咋了?你蓋房的木頭不夠?前些天不是才買了地嗎?”


    穆貴樹知道穆貴和之前族裏分得地裏長了不少果樹––那樹苗,當年還是他給移的呢。


    珞枝的阿爺和阿爹作為穆家村的後代子孫,在村後山均分有一塊免費林地。其大小,據說也是族裏統一規劃的,一畝整。不過,這林地屬於宗族,是祖宗餘蔭,不算個人私產,即得地的人隻有使用權,沒有繼承權––過世後得將地還到族裏去。由族裏再分配給新出生的年滿12歲的子孫。珞枝爹過世後,族裏收迴了他分配的林地,隻餘老爺子的一塊在手。


    老爺子的這塊地,原先都長著杉樹。然後,當年為了蓋房結婚,伐了一大半,後補種時,想著婚後將有孩子,便即挑常見的桃,梨,棗之類的果樹載了十來棵。果樹離不開光照,所以,後補的杉樹便隻地的外圍種了兩行,地中心部分便即隻長著果樹和一些編筐用的荊條以及豬吃的菜草。


    現族長說木頭不夠便由此而來。


    “那就到我地裏先砍去用,你建房是大事,耽誤不得。”


    穆老爺子聽了堂哥的話心裏慰貼。


    再一次後悔自己先前的糾結。


    “我山林地裏的木頭,確實不大夠建房。不過,新入的林地裏湊湊也差不多了”


    “但我買地,不是為了木頭。”


    “我是要種,種石斛。”


    “什麽,你說你要種什麽?”穆貴樹問道。


    老爺子倒也幹脆,話不多說,直接把他族長大哥領到後院。


    “這,這東西不是河沿上漲瘋了的豬草嗎?”


    “你買林地就為了種這個?你要養豬多種紅薯才是正理,這玩意豬也不愛吃啊。”


    作為一名合格的莊戶人家,穆貴樹族長可不是甩手掌櫃,農活家務自是樣樣精通。


    穆老爺子驀然想起自己當時聽珞枝說道石斛能賺錢時也是如此反應,不由敞懷哈哈大笑。


    穆貴樹莫名其妙看著自己堂弟。


    當下,穆老爺子如此這般把杏林堂掌櫃說的一字不差的複述一遍。


    族長素知自己這個堂弟品性,耳聽他說,那便即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族長穆貴樹頭嗡的一下,為這天下砸下來的餡餅砸得頭暈眼花––這石斛一斤二百文,,這便即就是五斤一兩銀子,十斤二兩銀子,百斤二十兩銀子……


    不,不,族長拚命告訴自己冷靜,可他依然心頭火熱得渾身發燙。


    他又蠕動著嘴唇算數,林地現在便宜,一個山頭,才一兩銀。而這石斛若是傳開了––算計至此,族長趕緊道:“買地,咱們趕緊的買地。”


    “我們去找裏正延堂哥,”族長強自沉著地道:“這事得跟他透個氣。”


    族長穆貴樹是他爹落戶到穆家村幾年後出生的,比穆老爺子大四歲。他雖沒經過那年離鄉背井的逃荒,但少時沒少聽他爹穆洪講述當年的絕望苦處––江堤破了,一個縣都被淹了,幾千戶人拖大帶小地往高地跑,然後便一直跑到了鄰縣。


    結果,沒想到鄰縣縣城關閉城門,四下戒嚴。城進不去,自帶的糧食吃完了,他們就吃野菜,樹皮,觀音土。後來朝廷的旨意下來了,將他們往江南遷。按人頭,給他們竹簡,每到一處,方由當地縣衙與他們一人三斤柴米。


    “最難的時候,連樹皮都有人搶。幸而我兄弟多,又齊心,一般人不敢搶,不然,哪裏能走到這裏早就給人打殺了。”(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每一次,他爹講古完都以這一句做尾,以便兒子們知道兄弟齊心的道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唯一不變的隻有父子兄弟、同族血親。


    後來他爹穆洪做了族長,穆貴樹更是多次目睹了村裏為了生存,合力與鄰村,澇年搶曬,旱年搶水的明爭暗鬥,宗族觀念更是深入心底。


    現穆貴和堂弟得了致富的法子,瞞誰也不能瞞著族裏––氏族是根,是依靠,是他家興旺的基石。


    兩兄弟當下就去了堂哥穆延堂裏正家。如族長所想,裏正聽了後,也是激動得嘴唇顫抖,短茬的胡子都翹了起來。


    村裏的地有限,而族人卻越來越多––想他穆氏一族,五十六年前來落戶,全族不過二十八戶,五十七個男丁,三十七口人。縣裏按一男丁十五畝水田,十畝旱田給地,穆氏共得水田八百五十五畝,旱田五百七十畝。


    現五十六年過去,穆氏闔族有三百五十六戶,五百六十八個男丁,五百一十九口人。而水田,卻隻得三千五百一十畝,旱田三千二百十二畝。


    這多出來的地,除了少部分是買賣,其中,大多數,都是先人們披星戴月,開荒而得。


    可如今,村裏荒地已開墾已近枯竭,而族人卻還在飛速增長––眼見下一代又到了婚嫁的年齡。


    若再沒得一個進項,裏正每嚐急得半宿不能合眼:可叫這些孩子怎麽活?


    現在,好了,裏正高興地想,有了這石斛,石斛可以種在林地。村裏林地不少,族裏的孩子,有活路了。


    “好,好”裏正捧著堂弟穆貴和帶過來的石斛,端看良久,方小心翼翼的放了迴去。


    “貴和,”裏正高興地說:“你,還有珞枝,是我們穆氏一族的大功臣。”


    “有了這個,咱們穆氏一族的孩子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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