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一天了,散兵要做的事情仍舊一眼看不到頭,他掃的很認真,跪拜的也很虔誠,像是蠶食桑葉一樣,他似是想要一點點把整片墓園都打掃幹淨。


    夜深了,路求索畢竟還隻是凡人之軀,實在是有些熬不住,這兩天,散兵在那邊打掃墓園,他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動都沒有動。


    實在餓了就從背包裏拿點愚人眾的應急幹糧應應急,隻不過現在他實在是有些熬不住,就近找了個草堆躺下,真的累了太久了,路求索很快就睡著了,隻不過睡得並不安詳。


    深夜滴滴答答的雨點滴在他的臉上,猛然間驚醒,看向墓園中的散兵,那裏隻有散兵一個人,白袍已經看不出來原有的顏色,那麽一個小小的人,可憐卻又孤單。


    可偏偏路求索就是什麽也做不了,這讓他心焦卻又無可奈何。


    稻妻的雨說下大就下大了,天空陰雨密布,雷聲大作,天公不作美,甚至不願意給他最後一絲的憐憫。


    散兵雖說是雷電影所製成的人偶,但是長時間的跪拜仍舊是讓他有些手腳發麻,手足並用強撐著爬上一級又一級階梯,掃帚已經有些提不起來,隻能先行跪拜。


    額頭上一道道顯眼的紅痕,還在不停滲出鮮血。鮮血汗珠雨水什麽的一股腦糊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麵目全非,不複往日那種光彩奪目的少年。


    反倒是像一個破碎的,無家可歸的孤兒,看著這樣的散兵,路求索隻感覺心都要碎了,他好幾次站起身,想拉著散兵去休息,讓他先等等,哪怕是給他遞上一把傘呢...


    隻可惜他不能這麽做,這不是散兵的初心,他也沒有立場這麽做,這是散兵的選擇,如果他真的愛他,應該做的就是尊重他的選擇。


    他嘴唇一點點顫動著,想說點什麽,但卻是實在發不出聲,身體似乎已經不太有知覺,隻感覺到淒厲與冰冷,大滴大滴的雨水順著他的臉龐一點點滑落。


    一點點顫抖著抬起像是灌了鉛一樣的雙手,在額頭前合十,然後再顫抖著起身,一點點跪下,再磕下去,汙血和塵土混作一團,聲音很響,雨水飛濺。


    他似是想要讓天地都知道他贖罪的決心,知道他的誠意,他並不奢求別人能夠原諒他,正如他自己心中的那樣:“如果我能...一切都是我不好...”


    本身純白色的衣裳沾滿了泥水,黏黏糊糊的糊在身上,哪怕身上一道道傷痕被雨水浸透,鮮紅的血水一點點滲出,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哀嚎。


    不像是什麽純白的少年,反倒更像是一個破破爛爛碎成渣子的玩偶,可是不破不立,如果什麽什麽都不能犧牲,那麽什麽都不能得到。


    心是在灰燼中誕生的,同樣救贖從來不是依靠別人的施舍,而是自己的全力以赴。


    渾身上下像是個泥團,身體各處都有鮮血湧出,可是他並不在意這些,比起這個,他甚至更關心身上那件已經破爛到看不出來原本樣貌的衣服,因為這件衣服是路求索給他挑的,說這件最好看...


    “抱歉啊,衣服給你弄髒了...希望你不要怪我啊...”


    路求索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不過是就離著散兵幾百米地,隻要他想,隻要片刻,他就能救他的愛人於水火,可是他做不到,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散兵心存不安。


    他不能辜負他的信任,可就這麽看著,路求索就感覺有什麽東西都被剝離出身體一樣,他看著都疼,更不用說散兵本人了...


    就這麽又過了一天,已經是深夜,散兵身體已經搖搖欲墜,即使是散兵,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此刻也已經是到了極限。


    完全是憑借著意誌力一點點站起來,大雨初停,地很濕軟又很滑,散兵在攀升的時候一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重重地砸在地上,


    每一次站起都像是最後一次,路求索禁不住上前準備扶起他,告訴他:“你這樣真的很好了,我們下次再來,好不好,先休息一會...”


    可散兵並沒有,一次又一次跌倒,一次又一次爬起,像是在訴說著他的決心,他的悔恨...


    最後一次,他甚至都已經無法站起,一點點手腳並用摩擦著地麵一點點攀升,原本白皙的雙手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全身上下磨出密集的血痕。


    已經沒個人形了...


    “四千一百二十二...四千一百二十三...”


    他在心裏有著自己的盼頭,就快到頭了,就快到頭了...


    很快他就已經看到了最後一座墓,上麵很顯眼的寫著:踏韝砂長官丹羽之墓。


    他一點點低語,聲音顯得有些哀傷:“抱歉啊,丹羽,我讓你失望了,我做錯事了...你會原諒我嗎?”


    少年誠懇的發問,隻可惜那個最初願意理解他,接納他的人早就已經迴答不了他了。


    他像個泥潭裏打過滾的小叫花子,渾身上下都是泥水,臉也髒了,額頭也破了,膝蓋已血肉模糊。但他藍紫色的眼睛亮的出奇,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忽視他的決心。


    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他重重鬆了口氣,想要一點點站起身,可還不能他起來,他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有一個人比他更快,路求索第一時間接住了他。


    路求索很高興,他一直在暗處忍耐著,煎熬著,靜等著不被散兵所發現,陪散兵等著這一場贖罪的謝幕。


    而這一切結束後的攙扶,他等著,已經等很久很久了。


    散兵勉力從嘴角擠出一個笑容:“我沒有讓你失望吧...”


    可還不等他再說些什麽,兩行淚珠竟然從臉頰上滾落了下來,在深淵中暗無天日他不曾哭過,在墓園裏背負罪孽,在愛人麵前他終於可以坦誠,他終於可以釋放...


    散兵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可他急著想表達自己,手忙腳亂間散兵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又筆又畫,又哭又笑,一會點頭一會搖頭。


    “你明白...雖然我沒有...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嘛?”


    或許是自己哭喪著臉有些難看,他盡力想笑出來,可還不等咧開嘴角,淚水就先不爭氣的滾落下來。


    “我沒有騙你,都幹淨了...真好...我都跪完了,可以重新開始了...”


    路求索顫抖著抱起他:“好了,我都知道,好好休息吧...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散兵嘴角微微勾起,眉眼彎彎,蹭了蹭他的耳垂:“有你在,真好啊...”


    說完之後,他就倒在了路求索懷裏,這下,散兵沒有再起身。三日三夜的叩首,不眠不休,終於讓他支撐不住昏了過去,甚至就連剛剛的激動,都可以被稱之為迴光返照...


    路求索第一時間治好了散兵的傷勢,將他小心的抱在懷裏,就這麽抱著他迴家,迴屬於他們的家。


    散兵身上的血跡和泥汙占了路求索一身,他可混不在乎,他連貼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抗拒呢...


    路上一個小女孩看到了兩人,兩人活像個大泥團子,她一臉憐憫的看著散兵:“他傷的好重,看起來...”


    路求索沒有迴話,他還著急帶散兵迴家,隻是笑了笑,算是迴應了。


    曾經的散兵早就失去了他的親情,失去了他信賴的長官,失去了他的朋友,失去了榮耀與聲名。


    同僚將它視作利用的工具,客觀來說,沒有人能理解他認可他。


    曾經他除了一身汙泥別無傍身之物。沒人會為他痛,隻有人為了他的痛而撫掌稱快,無人知曉他的過往,無人指明他的方向,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路在何方...


    而現在散兵有了自己可以依靠,有了自己可以信任,可以交心。


    路求索覺得很知足,很簡單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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