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不太確定該如何去招攬他的第二位潛在員工。上次是貝爾尼爾主動來找他,求著要為他工作,而這次得由他去試著從公會挖一位優秀的員工過來。雖說他對此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但這也意味著他朝著成為一名企業主的目標又邁進了一步。


    經過一陣長時間的尷尬沉默後,他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問題。在這整個過程中,伊洛蒂婭的表現有點奇怪,她不再像往常那樣沉著冷靜,眼睛不停地四處亂看。


    “你想讓我為你工作?”


    “是的,我一直想擴大我的鐵匠鋪,售賣我自己打造的商品,但這事我一個人可做不來……”


    羅蘭本想接著往下說,卻感覺有點不對勁。身旁的女子停下了腳步,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她會直接拒絕他嗎?


    也許她有某些特殊情況,沒辦法接受其他的工作邀請。又或者她是那種對工作單位很忠誠的人。


    “啊,對,當然了,是工作方麵的事……”


    他聽到她小聲嘟囔了幾句,然後扶了扶眼鏡,挺直了身子。伊洛蒂婭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看樣子是要給他答複了。可就在這時,遠處有人叫住了他們。


    “喲,我這雙精靈的眼睛看到什麽了?姐姐和韋蘭一起迴家啦?”


    羅蘭順著聲音望去,看到洛貝莉亞從一處大宅子的拐角處探出頭來。他以前來過這兒附近,但從來沒進去過。據他所知,這是這座新興城市裏的孤兒院之一。


    實際上這兒隻有兩家孤兒院,規模更大的那家隸屬於索拉利亞教會。那家孤兒院要大得多,資金也更充裕,都是信徒們捐贈的。所以那兒的孩子們在童年時期基本沒什麽煩惱,生活所需都有保障。


    不過這也有弊端,要是孩子們到了一定年齡還想繼續留在那兒,就得選擇與神職相關的職業。羅蘭有個老熟人就是從那樣的地方出來的,對方對這一點可是相當反感。


    正因如此,有時候像這樣的孤兒院反而更利於孩子的成長。孩子們不會被強迫往某個特定的方向發展,當然,這也取決於孤兒院的管理人員。


    在這兒可沒什麽錢可賺,要是沒有讚助者,這類機構大多都難逃倒閉的命運。在羅蘭看來,伊洛蒂婭能把這兒維持下來,還挺讓人意外的。


    但她還是得長時間工作,所以可能有時候孩子們就沒人照看了。據他所知,這兒有三個成年人。嗯,不過其中有一個雖然是成年人的身體,心智卻跟個孩子差不多。


    “晚上好,洛貝莉亞。我們剛才正在談工作的事呢。”


    羅蘭隻是點了點頭,不太明白這個半精靈是什麽意思。而洛貝莉亞卻看向伊洛蒂婭,不知為何咧嘴笑了起來。在剛才一路走來的過程中,他已經大致說明了合作的要點。


    在新店鋪的規劃沒確定下來之前,他這兒也做不了太多事。伊洛蒂婭需要一份合同,得確定她的薪資待遇,還有她具體負責哪些工作。


    羅蘭想把店鋪運營的大部分事務都交給伊洛蒂婭來打理。他可不想操心生意上的賬目問題,但這也不意味著他就不會查看賬目,以防有人坑他的錢。


    像室內設計、店鋪製服以及市場調研這些事都得由她負責。他希望能有個經理來處理生意上的這些事務,這樣他就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手藝活兒上了。他可再也不想長時間坐在店鋪櫃台後麵了。


    “伊洛蒂婭女士,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你不用著急答複,因為我還沒確定店鋪的布局呢。要是你決定接受,我很樂意聽聽你的意見。要是你覺得不合適,也請你給我指條明路,說不定你認識有興趣的人呢?”


    他能明顯感覺到,這一路上伊洛蒂婭的表現都很奇怪。他不太確定,但也許她對公會的忠誠度比他之前預想的要高。要是她拒絕了,那他就隻能發布招聘啟事,然後麵試應聘者了。


    在這座城市裏他認識的人不多,所以他更願意問問自己比較信任的人的意見。他知道這個女人很有頭腦,說不定能給他指個正確的方向。


    “啊,好的,韋蘭先生,我會考慮的……”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漸漸變小,低下頭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慢慢轉過身去。看樣子他現在可以迴家,再好好琢磨一下自己的新計劃了。貝爾尼爾負責聯係承包商,由於城市還在建設當中,等待的時間還挺長的。


    “等等,你不能就這麽走了呀!”


    羅蘭剛要轉身迴家,就看到洛貝莉亞從孤兒院裏衝了出來。後麵還跟著兩個孩子,他們馬上聽從洛貝莉亞的指示行動了起來。


    “抓住他!”


    兩個小男孩抱住了他的腿,洛貝莉亞則開始拽他的胳膊。


    “別見外呀,韋蘭,天都這麽晚了。留下來喝杯茶怎麽樣?”


    “嗯?”


    盡管精靈女孩在使勁拽他,孩子們也在用力推他往屋裏走,他卻紋絲未動。他的基礎屬性相當高,再加上有兩倍的屬性加成,就算是一百級的戰士和他較量,也得費一番功夫呢。


    “該死,你這人是鐵打的嗎?”


    好在伊洛蒂婭動作很快,對著洛貝莉亞的腦袋就是一拳,及時製止了她。那兩個正推拉著他的孩子一下子被嚇住了,撒腿就跑。


    “快跑啊,姐姐生氣了!”


    他們朝兩個不同的方向跑開了,伊洛蒂婭也停了下來。很明顯,這倆孩子知道隻要分開跑,姐姐就沒辦法同時抓住他們倆了。顯然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這麽幹了,不過羅蘭不確定他們有沒有意識到,不管早晚,他們總歸是要迴家的,到時候可能還是會被懲罰。


    “韋蘭,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剛擺脫兩個孩子的糾纏,又有個大一點的孩子來了,是阿爾芒,他手裏拿著個半空的瓶子,裏麵裝的可能是便宜的酒。羅蘭沒迴答,他還是想直接走人,結果卻看到洛貝莉亞朝他跑過來,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不……他們?”


    他轉過頭,揚起眉毛看向伊洛蒂婭。接著又看了看羅蘭,然後又把目光轉迴到伊洛蒂婭身上。阿爾芒又扭頭和洛貝莉亞對視了一下,兩人相視一笑。


    “那個……那我先走了,伊洛蒂婭女士,請你考慮一下我的……”


    “哦,你想去哪兒呀?”


    羅蘭沒能走成,反而感覺阿爾芒那肌肉發達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阿爾芒還靠得很近。


    “你幹什麽?”


    他問道,結果阿爾芒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見外嘛,我保證你會喜歡這燉菜的!”


    現在變成阿爾芒在拉他進屋了,不像剛才是洛貝莉亞和孩子們。不過現在力量差距沒那麽大了,如果羅蘭不想被拉進屋,就得主動反抗阿爾芒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兩個孩子又帶了更多人迴來,這下可好,兩個大人和五個孩子一起拽著他往屋裏走。羅蘭眼角的餘光瞥見伊洛蒂婭正揉著額頭,額頭上青筋都冒出來了,顯然她是快氣炸了。


    羅蘭正在猶豫該怎麽辦的時候,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貝爾尼爾的樣子。他想起貝爾尼爾說過,他不該總是把自己關在鐵匠鋪裏,應該多出去結交些人。


    這幾個月下來,他和阿爾芒的關係已經緩和了不少。雖然他還是覺得阿爾芒挺傻的,但至少這人也沒什麽壞心眼。洛貝莉亞是個話匣子,而伊洛蒂婭在行事風格上和他還挺像的。也許留下來也不是個壞主意,說不定還能讓這位潛在員工願意接受他這個新老板呢?


    “好吧,行了,我留下來……”


    他這話一出口,孩子們立刻歡唿起來,就好像打了勝仗一樣。最後還是伊洛蒂婭生氣地瞪了他們一眼,孩子們才安靜下來。很快,他和其他人一起走進了孤兒院。


    一進門,就聽到孩子們響亮的笑聲。這和他在教會所屬的孤兒院裏看到的情形截然不同。在那兒,大聲說話、亂跑、大笑都是不被允許的,孩子們要是舉止不當就會受到懲罰。


    而在這裏,孩子們似乎很尊重這三位成年人的權威,同時也被允許有一定的自由。有意思的是,隻要伊洛蒂婭瞪他們一眼,孩子們馬上就會安靜下來。很明顯,她在這兒就是當家作主的,隻要她吩咐,孩子們都會乖乖聽話。


    走進屋裏,他又注意到了一些別的情況。首先是這房子的狀況,看上去挺舊的,是用紅磚砌成的,磚塊都在慢慢剝落了。他很清楚,他們能住這兒,估計是因為沒人願意投資修繕這個地方。


    地板也有裂縫,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奇怪的聲響。雖說屋裏打掃得挺幹淨,看不到灰塵和蜘蛛網,但整體狀況確實不太好。


    這房子挺寬敞的,有兩層。不少地方都沒門,有的門看上去隨時都會從鉸鏈上掉下來。


    “孩子們,晚飯準備好了。”


    阿爾芒帶著羅蘭往前走,伊洛蒂婭不知去了哪兒,隻聽到她在叫孩子們。她的聲音出奇的響亮且有威嚴,和她上班時那種腳踏實地的說話方式形成了鮮明對比。


    阿爾芒把羅蘭推進了一間側屋,阿爾芒自己則坐在了對麵的椅子上。羅蘭和他坐在了一間側屋裏,牆上到處都是孩子們畫的粉筆畫,地上還散落著一些木製玩具。


    “好吧。”


    坐下後,阿爾芒往後一靠,開始問起問題來。


    “你惦記我姐姐有多久了呀?”


    羅蘭一開始沒明白這是怎麽迴事,後來終於反應過來了。伊洛蒂婭肯定把工作邀請的事告訴她的弟弟妹妹了。這倒是能解釋他們剛才那些奇怪的舉動了。


    “我考慮她有幾個星期了,仔細想過之後,我覺得在這座城裏找不到比她更合適的人了。”


    阿爾芒瞪大了眼睛,顯然對這個迴答很吃驚。他身體前傾,兩人繼續聊了起來。


    “該死,你都不否認一下啊。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比較含蓄的人呢,聽你這口氣,好像很有經驗似的?”


    “我倒不敢說自己很有經驗,但我覺得在這種事上,我至少比別人經曆得多一點吧?”


    羅蘭一直在經營自己的小生意,這確實讓他在這方麵積累了不少經驗。管理別人把工作做好對他來說是個新課題,所以他需要找那些靠譜的、長期來說不會坑他的人。


    “喲,連以前的風流韻事都不藏著掖著呀?說不定咱們倆沒多大差別呢……”


    阿爾芒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可羅蘭卻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阿爾芒明顯沒什麽商業頭腦,也不應該能理解像羅蘭這樣的手藝人的想法呀。


    “這麽說,你想要伊洛蒂婭,是吧?”


    阿爾芒問道,羅蘭馬上迴答道。


    “是的。”


    “行啊,但我真能把我姐姐交給你嗎?我怎麽知道你不會拋棄她,或者把她換掉呢?”


    “換掉她?我覺得不會有這種情況,我覺得找不到比伊洛蒂婭女士更合適的人了。當然,到時候我們會簽一份合適的合同,所以我覺得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什麽?合同?”


    一提到合同,阿爾芒一下子跳了起來,不知為何,他好像被這個詞驚到了。然後他抱著頭,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不,等等……要是簽了合同……那你不就成我姐夫了?可你比我還小啊!我沒想到這事這麽嚴重啊!?”


    很快,他就氣衝衝地跑出了房間,羅蘭對他的舉動感到很困惑。過了幾分鍾的沉默後,又聽到洛貝莉亞也大喊大叫起來。整個孤兒院一下子炸開了鍋,人聲鼎沸的。羅蘭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麽,接著伊洛蒂婭也加入進去了。


    羅蘭從拐角處探頭張望,看到阿爾芒和洛貝莉亞都跪在地上。伊洛蒂婭手裏拿著個有點變形的長柄勺,阿爾芒的頭上還有勺子印呢。


    又等了一會兒,一個小女孩過來拉羅蘭。這小女孩看上去挺開心的,小小年紀卻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有點好笑的是,羅蘭一看到她,就覺得她在模仿伊洛蒂婭。


    她的舉止神態、頭發的樣式,甚至連戴眼鏡的樣子,都讓她看起來像個縮小版的公會接待員。很快,羅蘭就和一群孩子坐在了一張大桌子旁,這兒至少有二十個孩子呢。


    伊洛蒂婭和其他人對著索拉利亞做了個簡短的祈禱,不像在正規教堂裏做禮拜那樣冗長。孩子們很快就開始吃飯了,羅蘭自己卻沒吃多少。周圍這麽多孤兒,他覺得不太好意思吃。


    直到伊洛蒂婭瞪了他一眼,他才盛了些他們做的燉菜吃。食材都很普通,但味道卻出奇的好。羅蘭想起以前在客棧和酒館吃的東西,可比這寡淡多了。


    他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還得忍住沒再去盛第二碗。伊洛蒂婭廚藝這麽好,他甚至開始琢磨,是不是該讓她在店裏給顧客做點吃的。說不定開個小餐廳,讓顧客能休息吃飯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呢。


    羅蘭這時注意到了一件事。盡管這些孩子生活條件算不上好,衣服上也都是補丁,住的房子也不怎麽樣,吃的也很普通,但他們看上去都挺開心的。


    這讓他迴想起在阿登莊園度過的那五年時光。那時吃的更好,住的房子很豪華,做飯的人也都有一手好廚藝。但每當和自己原來的家人在一起時,他心裏總會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奇怪的是,在這個房間裏卻沒有那種感覺。這兒的人們相處的方式,哪怕是阿爾芒和洛貝莉亞做些傻事,都感覺不一樣。他們之間似乎有著更深層次的聯係。


    “這……感覺還挺不錯的……”


    很快,一個念頭閃過羅蘭的腦海,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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