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好一切後,素曳特意送越溪橋迴房,剛走到她所住的那間院子中央,就被她拽著停了下來。


    “幫我看一下她們兩個可是睡下了。”越溪橋突然道。


    就快到卯初,天都要亮了,春饒和秋頃不僅白天要守護她,半夜也要陪著她接經,一日之中似乎沒有睡覺的時候。如今還黑著,她的房間沒有亮,也看不清她們是否已經躺在了地鋪上。


    素曳看向那邊:“都還立著,但顯然是累極了,意識不算清醒。”又偏頭看向她:“你想做什麽,我幫你掩飾住氣息,不會讓她們發現。”


    越溪橋點點頭,看向離她房間不遠處的另一間套房,那本是付惜景的房間,便指向那邊:“我想去那裏睡。”


    而後她一個人走去那房間門口,開了門,關門之前還朝素曳擺了擺手。素曳抱著手臂看著她合了門,又看了那邊似乎毫無察覺的春饒和秋頃一眼,轉身離開。


    關門落鎖後,越溪橋摸著黑轉過身,一小步一小步輕輕地邁出去,仿佛怕吵到內室正在沉睡的人。可付惜景已經搬走十幾日了,正是因為不想離她太近才走的。


    雖然他不再住在這裏,春饒和秋頃還是會每日都來打掃,無論外間還是內室皆是一塵不染,除了冷冰冰的感覺,都是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就是沒有龍腦香的味道,可以確定他真的已經很久沒有迴來過了。狗男人,想上就上,上完招唿都不打一聲就走,兩個月了都不來看看她。


    她還記得這間屋子的格局,摸索著進了內室,找到床,脫了鞋,將外衫搭到床沿,爬到了最裏麵靠牆的地方,先是側躺了下來。


    想了想,她又在床上躺平,扯過疊好的寢衣蓋在身上。


    心事已了,又實在累極,越溪橋將手搭在腹前,合眼睡了。幾乎是眼皮剛黏在一起就失去了意識,而睡沉的時候,她的睡姿總會變得很囂張,絕不會乖乖躺平、好好將寢衣蓋在身上,手臂一定是張開的,但其中一隻手也一定會將寢衣抱好,兩條腿更不會離得太近。


    不知睡了多久,她總覺得自己的意識是清醒的,隻是醒不過來。一有人挪動她的身子她便醒了,卻死活睜不開眼睛,隻能由著那人將她囂張的手腳都擺好、讓她躺平,再為她蓋上寢衣。


    她本想將寢衣踢開,再狂妄地迴到原來的姿勢,身體卻動不了,像被魘住一般。但並沒有感到難受,反而聞到一股很是熟悉卻一時說不上名字來的香,那香讓她很是安心,整個身體放鬆了,也不想去掙紮反抗。


    而後那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不知做了些什麽,就有一根手指覆上了她的下唇輕輕塗抹。那人的指尖應當塗了藥,觸感潤滑冰涼,附著在她下唇的傷口上,讓她感到舒服。


    那人在她嘴唇的每一處傷口上都細細地塗上藥膏,新傷口和舊傷口的量還不一樣。感覺那人就要塗完了,即將收手,越溪橋起了玩心,猛地一張嘴,毫不留情地咬住那人還未來得及撤迴的食指。


    她咬住了那人的指頭,可以感到那整隻手臂都是一顫。隨後她用牙齒在指甲上摩擦,聽到那人歎了口氣,她的頭就被另一隻手按住,被迫鬆了那根手指。


    那人將她的腦袋在枕上擺好,她也不再動,似乎又睡了過去。等了許久見她沒再有別的反應,那人唿了口氣,抬起手,掌心貼在了她的小腹上。


    她霎時像一隻護崽兒的母雞一樣開始手腳撲騰,還又抬了頭想要咬人。那人立刻將手收了迴去,她也安靜,表情卻變得非常兇,雖仍未睜眼,但惡狠狠地呲著牙。


    之後那人摸了摸她的頭,掌心從她的額前一路撫過下巴,她才徹底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竟是老老實實地平躺在床上的,寢衣也好好地蓋在身上,手腳也都乖乖地沒有亂動,幾乎是嚇得她立時坐起了身。


    頭暈了一會兒,她緩完後又摸了摸唇,果然還是涼的,睡著時她的那些感覺並不是夢,真的有人為她塗了藥。


    轉頭,她的外衫和鞋子都好好地擺在原處,應該沒有挪動。又俯下身,見床沿也沒有人坐過的痕跡,她開始納悶,誰會刻意掩飾來為她塗藥的事實?


    房間很久沒有人住,內室就未備水,越溪橋隻得在穿好外衫後迴自己的房間去洗漱。


    離開內室前她又頓住了腳步,想了想,轉身將床上自己蓋過的寢衣扛在肩上,枕過的枕頭夾在腋下,躺過的床單也扒了下來披到寢衣上,抱著這一堆東西朝外走。


    門還是從內部鎖住的,開門之前越溪橋還迴頭看了看窗戶,沒看出什麽名堂,開了鎖。


    春饒和秋頃沒法進屋,似乎就一直等在外麵,見她開了門更是雙雙眼睛一亮。抱著寢衣、床單和枕頭的越溪橋卻是先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在西沉,約摸不到酉時,她又睡了差不多六個時辰。


    見她抱著一大堆東西就這麽邁出了門檻,兩人雖然愣了一會兒,但也及時反應過來、上前將寢衣枕頭什麽的都接住。春饒不由問:“姑娘這是做什麽?”


    “我昨晚走錯了房,也睡錯了床。”將東西全丟給她們後,越溪橋一身輕鬆,瞎話張口就來,“左右你們也要換床鋪,我就幫你們拿出來了。”


    “姑娘說笑了,何至於換床……”話還未說完,越溪橋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不再看她們。


    春饒和秋頃互相看著對方,都站在原地沒有動。越溪橋走了一會兒後突然停住,轉過身問她們:“你們的公子……”


    一從她口中聽到“公子”二字,兩個侍女的眼睛又亮了:“姑娘想知道什麽?”


    “是不是長得特別醜?”


    “……”


    春饒和秋頃的臉瞬間僵住,甚至黑了一層。越溪橋看著隻覺不妙,該不會真的戳破了這個事實、他上半張臉真的長得像一隻妖怪罷?!


    秋頃咽了咽口水,此時此刻雖然很難笑出來,但也不得不笑:“姑娘為何會這麽想?”


    越溪橋很是奇怪地看著她:“正常人誰會戴半副麵具?他不是長得醜還能是什麽。”


    “姑娘又說笑了,正是因為公子的麵容過於俊美,怕引起過多人的關注,才會以麵具遮掩。”秋頃道,她和春饒都是司闌從世子府帶過來的人,世子在王都自然不會戴麵具。


    “皞昭中原武林,榜上第一的美男子乃是碧落宮的易風極易宮主,他可比得過?”越溪橋突然很是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秋頃抿了抿唇,依舊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們不曾見過碧落宮主,無法比較。”雖然沒見過,卻也聽說過易風極長了一張可男可女的臉,因此才會被瓊華樓排上美人榜的第一位,世子的長相還是很明顯能看出來是男人的……


    “我們軒主就算了,第三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越溪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沉思,“第七位的宣閣主我也見過,若你們公子能長成宣閣主那個樣子,也算勉勉強強了。”


    她這麽美,生出來的孩子定然也是美的,千萬別因為親耶長得醜而毀了容。


    說完,越溪橋轉了身,似乎心情很好地蹦著往前走,進屋前還不忘說一句“幫我準備熱水,我想沐浴”。


    進了屋,關好門,她有些頭疼地靠在門上,咬著唇,抬起手扶住額頭。


    春饒和秋頃自始至終都沒有進過付惜景的房間,為她塗藥的自然不會是她們。若是司闌,也不至於假裝一切無事發生、假裝自己沒有來過。


    昨天撫摸她的頭和肚子的那隻手明顯是男人的手,是她熟悉的手。可他……偷偷來為她塗藥也就罷了,為何會摸她的肚子,隻是巧合麽?


    越溪橋突然感到了寒意,不知不覺地開始打冷戰。


    ……


    又是一個循環結束,六月初九那一日的寅正三刻第三次接完了手太陰肺經,素曳收了功,越溪橋也闔上眼不停地擦汗,總覺得身上的汗水多得擦不完,於是自暴自棄地開始脫衣服。


    從確定有身孕的那一天,也就是十二天前起,她就開始一日三頓地吃飯,每頓都吃到撐、吃到要吐出來的地步才肯罷休。果然素曳表示,她肚子裏的那個小生命得到了充足的營養,與她搶內力時不再那麽兇了,像是知道那些真氣對恢複娘親的經脈至關重要,隻偶爾會搶一下、調皮地想要引起娘親的注意。


    還好她除了會累和怕熱,沒有別的孕期反應,身體也還算健康,故沒有引起春饒和秋頃的懷疑。而接經進行到了第三個循環的第一日,雖然每次會越來越痛——第二個循環時她便發現了,但已逐漸習慣,甚至開始享受這種痛。每多痛幾分,就像是在告訴她自己又離變迴一個正常人的那一日更近了一步,如何不讓人歡喜。


    接經進展得越發順利,她不再怕做大幅度的動作,體力也好了許多,偶爾圍著院子來迴跑好幾圈都不覺得有多累,時不時地就會悄悄地撫摸肚子,安慰裏麵的小寶寶說:“娘親是武者,自然是要多動的,你也要給娘撐住,別脆弱得跑一下就沒了嗷。”


    也正因她不再像前幾個月那樣縮在床上一縮就是一天,身體和心情都漸漸變得活潑了起來,除了睡覺的時候基本不會再靠近床,整個人都精神了十幾分,春饒和秋頃都甚是欣慰。


    最欣慰的還是司闌,那日來若江院看她時她不僅沒在睡覺,而且還在院子裏一邊看書一邊散步——主要是將書攤開遮在腦門上擋陽光,又想起幾個月前她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樣子,感動得就差哭出來。


    終於見到了司闌,越溪橋興奮地撲上前抱住她,忍不住開始對她各種撒嬌各種蹭:“你這些日子在忙什麽,都不來看一看我。”


    因為逐漸適應了接經時的痛,每次結束後越溪橋都不會再一睡就是半天,最多隻會在床上緩一個時辰,甚至不休息、保持正常的作息。而司闌因為在最初的十幾日來看她時總逢上她在睡覺,之後就沒再來,那日還是突然心血來潮。


    見她又像個孩子一樣對自己如此依賴,司闌失去了將近一個月的母性又泛上了心頭,忍不住也迴抱住她,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我最近都在處理碧棲院的事,要與人交接工作,一直很忙,忘了來看姑娘,很抱歉。”


    “就算不看你的臉,我也知道你是在騙人。”越溪橋在她懷中歎了口氣,“碧棲院有什麽事能讓你處理一個月,就算是交接工作,這麽久都搞不定,是你蠢還是那個人蠢?”


    司闌抽了抽嘴角,不再說話。


    確實,蒼知晚也是十分精明的人,縱然不曾接觸過七星教,但沒幾日就完全熟悉了碧棲院的事務,司闌早就無需時時跟在她身邊指導了。


    她也想搬來若江院照顧越溪橋,畢竟她如今是在接經,比以前吃完就睡無所事事的日子難過不少。可不知為什麽公子就是不讓她過來,還囑咐她有事沒事都不要到若江院去,若實在想越溪橋,幾日一看就行了,也不要停留太久。


    南門疏、秦妝和安意著似乎都知道是為什麽,就是不告訴她。這麽久過去,她早就習慣了和越溪橋這個小女孩待在一起,驟然間不再被允許近身照顧她,其實也難受得很。


    好在越溪橋沒有追問她,就算追問了,她除了說“是公子的意思”也迴答不出別的什麽。他們二人如今本就有心結,她還是不要再添亂了的好。


    故而第二階段的那十二天裏,司闌就隻來見過她兩次。她自然看得出司闌是有意在避免與她見麵,便沒有強求,隻是又在心裏罵了無數句“狗男人”而已。


    而今第三次續接手太陰肺經的療程結束,將入卯時,不過多久也該到一般人的起床時間,越溪橋就不打算再睡,準備沐完浴、換身衣服就精精神神地去吃早食。


    她特意留素曳在自己房中一起用,素曳也點頭答應,還幫她沐浴換衣,而將春饒秋頃留在了外麵。


    這些日子她的三餐裏都沒有孕婦忌食的食物,茶也換了口味極為清淡的品種,就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想起不久前那一晚、停留在她小腹上的那隻手,越溪橋還是忍不住害怕。


    沐浴打扮完後,她美美地牽著素曳的手去用早食。春饒和秋頃為她們布菜,也被她拽著一起坐下來吃。


    不知為何,越溪橋覺得現在這樣的生活就很好,什麽男人都沒有,身邊全是善良可愛溫柔貼心女孩子,不幸福麽?


    她們在一起時氣氛總是很融洽,會邊吃邊聊天,主要是她一直被關在若江院裏,春饒和秋頃怕她悶壞了,就會給她講外頭發生的一些事,七星教的這些人如何了,那些人又如何了雲雲。


    而就在這日,春饒小心翼翼地提到:“二長老月初就迴教了,這些日子他門下的教徒都極是囂張,下人也是,誰都不敢惹呢。”


    越溪橋還沒反應過來什麽,餘光就瞥見原本正吃得好好的素曳突然放下了筷子,周身的氣場都冷了下來。


    春饒秋頃許是沒注意到,還在吃東西,越溪橋卻是一個激靈,慢慢地轉向素曳。


    雖然素曳的臉上有很可怕的印記,但眼神一直是溫柔的,麵對著她時永遠充滿了善意。


    那是越溪橋第一次看見她露出比她麵上印記更可怕的眼神,不再溫柔,不再有善意,眸中充斥的盡是欲將獵物撕碎啃噬的,野獸般的兇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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