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狅眉頭不受控製地擰了起來。


    “昨晚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隻要你好好闡述實情,難道孤還會冤枉你?生氣就生氣,孤有讓你下跪嗎?你非要這樣與孤置氣,那其他的事也不必談了!”


    這次過來,他是真心想要與她聊一聊孩子的。


    想要問問她,到底是何時生下阿湛。


    如若她和葉清臣成婚之前就已經懷了阿湛,為什麽還要嫁給他?


    其中到底有什麽隱情?


    她當年的背叛莫非……


    奚嬈低垂眉眼,不僅沒有反駁他,語氣反而還變得更為柔順了。


    “太子願意幫忙尋找昶兒,我已是不勝感激,豈敢與太子置氣?下跪並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隻是突然間明白了一件事情。”


    “在旁人麵前我是護國公主,但在太子麵前,我就隻是一個卑賤的奴婢。要想在交州安穩地活下來,我這個亡國公主,就該懂事聽話,認清自己的身份。”


    “所以從今往後,太子讓奴婢做什麽,奴婢就做什麽,絕不會有半點逾越之舉。”


    他什麽時候這樣說過這樣傷人的話?


    不,他好像是有說過。


    在奚嬈想替家人求情,苦苦哀求他放過奚氏族人,說想要她做什麽都可以的時候,他反唇相譏,冷言奚落。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驕縱跋扈,生殺予奪的公主嗎?”


    “不如撒泡尿照照你現在的樣子,可還有一處能取悅孤?”


    祁狅心裏堵得厲害。


    當時他說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現在從奚嬈嘴裏聽見這番話,才知道原來竟這樣刺耳。


    還有當年在營帳裏,他不顧奚嬈身體不適,狠狠要了她。


    情穀欠退卻後發現催情香囊,便以為是催情草藥導致他動了情,沒能禁得住的奚嬈誘惑。


    奚嬈意欲解釋,他當時是怎麽說的?


    “傳孤軍令——俘虜奚嬈以下犯上,淫賤無恥,現充為軍妓!”


    緊跟著因為她不堪受辱,拔刀自戕,諷刺她不配用死來威脅自己。


    祁狅迴想起這些往事,臉上像是燒起了火。


    “孤當時隻是……”


    奚嬈並不想聽他的解釋,打斷他道:“這次請太子過來,是為了解決這次交州城內的麻煩。我有兩個辦法,太子殿下可以任選其一。”


    祁狅莫名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這件事孤已有決斷……”


    “其一,坦白實情,向皇帝和士族闡明真相,把我抓起來,以巫蠱亂世的罪名打入天牢,太子隻管信守承諾,幫我找到昶兒,治好他的病。我會配合審判,攬下所有責任,不讓這件事牽累到東宮分毫。”


    “其二,撒謊隱瞞。太子與我口徑一致,對於交州城內的異象毫不知情,但自願替皇上分憂,隻要我拿出解毒的藥方,便能幫助崔荀兩氏渡過難關,還能緩和太子與士族之間的矛盾。太子意下如何?”


    奚嬈完全不給祁狅岔開話題的機會。


    她提出的這兩個方案,無所謂比較哪一個更好,總歸都是站在祁狅的角度,為他設想。


    她何時變得這樣體貼入微了?


    為了幫他撇清幹係,竟然連自身的安危都不顧了。


    然而聽到這番話的祁狅心裏卻並沒有多麽高興。


    這樣懂事乖順的奚嬈,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奚嬈嗎?


    見祁狅猶豫不決,麵色陰沉,奚嬈又思索著開了口:“如果太子覺得這兩個法子都不好,我還有另一個辦法。”


    還有第三種方法?


    祁狅麵色稍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目光掠過她指尖被泥土染黑的傷口,再次迴想起昨晚在懸崖上,她失魂落魄的模樣。


    卻是不知這些泥土,到底是她挖取白羆屍體時染上的,還是搜尋……時染上的。


    無論是哪一種,都很令人心疼。


    “你說。”


    奚嬈仿佛沒有感覺到他的舉動,牽起唇角,眸底湧起一絲狠戾。


    “隻要太子願意,我可以讓交州城內的崔荀兩氏今夜都變成死人。蛇毒固然可解,但也扛不住一而再再而三,你說對吧。”


    祁狅駭然。


    沉默了良久沒能反應過來。


    他實在不敢相信,這番話竟然會從奚嬈口中說出來。


    “你不是一直為無法鏟除崔荀兩氏在朝中的勢力而苦惱麽?虛與委蛇、韜光養晦太耗費時間,不如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讓他們再也不能開口說話。”


    奚嬈眼神冷漠,就好像崔荀兩氏百餘條人命,在她眼裏不過隻是螻蟻。


    祁狅不可置信地凝視著她,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不,這不是他的奚嬈!


    她雖然過往名聲不好,但那都大多是西奚的貴女嫉妒她的美貌,加上她行事作風過於恣意跋扈,所以才以訛傳訛,故意編排。


    那時候的奚嬈,從未殺人過。


    對待下人溫和寬容,還時常帶著他去救濟城外的流民與乞丐。


    她一向不讚同以暴製暴的統治方法,即使麵對敵人,也不會想到這樣陰損的殺招。


    而是崇尚以德服人,不戰而屈人之兵,止戈為武。


    推崇不拘一格降人才,提拔寒門學子,甚至主張通過分科考試的方式,選拔地方官員。


    但卻因為身為女子,不能幹預朝政,隻能把這些想法停留在書麵上。


    她既無力阻止奚甫的暴政,也沒有廣納謀士的權利,隻能遠離士族世家,豢養一些麵首聊以解憂。


    可今時今日,她卻告訴他,為達目的她其實也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是手染鮮血!


    難道這才是她的真麵目嗎?


    祁狅的心口陡然沉了下去,那種糟糕的預感再次翻湧而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拽了她一把,圈住她的腰肢,讓她坐在了自己的雙腿上。


    奚嬈微微一愣,臉上卻沒有出現什麽情緒,平靜得近乎於無感,就像她隻是換了個凳子,並沒有任何特別。


    “太子該不會覺得太殘忍了吧?”她還在繼續剛才的話,“一力降十會,能用武力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且由我來動手,即便將來東窗事發,你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祁狅皺著眉頭,再也聽不下去了。


    以前的奚嬈,不論是倔強的、挑釁的、隱忍的還是生氣的,都是鮮活的一個人。


    但眼前的奚嬈卻仿佛隻有理智毫無感情的行屍走肉,哪怕現在他抱著她,心裏卻依然沒有他擁有了這個人的實感。


    他本能地捂住奚嬈的嘴,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眼睛,想要找到一抹他預料之中的情緒。


    然而奚嬈的眼神始終毫無波瀾,虛假得像是他幻想出來的假人。


    祁狅心口微微一顫,鬼使神差地伸出兩根手指,塞進了她嫣紅的唇瓣之間。


    “給孤好好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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