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總是黑的很快。


    北邊入夜之後更冷了,隻在外麵待上一會兒,臉頰就被刮骨刀般的寒風吹得生疼生疼的,冰到沒有知覺。


    靈堂後是高聳威嚴的巨大佛像,可惜銅漆掉落斑駁,無人供奉,看上去和這座城一樣凋零破落。


    前麵擺滿了密密麻麻雕刻著名字的立牌,滿得都快放不下了,供台照常放些水果肉類,還有香火。


    地上放著三個火盆,岑矜雪跪坐在中間的蒲團上,一點一點都將手中的黃紙放進去。


    客棧的掌櫃和小廝,劉城主和家裏的仆從,衙門的人、街上的攤販,來了又來,給他們燒了些紙,因而天氣寒涼也就沒有久待。


    茵瀾幾人各分兩邊都是燒紙,她將黃紙放到火盆中,說道:“岑岑,天色已晚,我們明日再來吧。”


    隨後她又看了看陪在岑矜雪身邊燒紙的男人,她沒想到有朝一日,手上沾滿鮮血的魔教教主會給不相識的人燒紙。


    真是荒誕又怪哉。


    不過出現在岑岑身邊,好像也沒那麽奇怪了。


    岑矜雪轉頭看她:“你們先迴去吧,我想在這待會兒。”


    茵瀾皺了皺眉:“太冷了!會著涼……”


    話還沒說完,於弋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燕文生瞅了一眼涼珩之,撇了撇嘴,趕忙說道:“岑姐姐,那我留下來和你一起。”


    聽言,韓盧馬上也說:“我要留下來和娘親一起。”


    長兮沒說話,但是看向岑矜雪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岑矜雪哭笑不得,無奈地笑:“別鬧了,快迴去吧,我真的隻是待一會。”


    岑岑應該是和那個魔頭有話要說。


    茵瀾想明白,叉著腰道:“走吧,你們和我一起迴去,都多大人了,整天黏在岑岑身邊,害不害臊!她還不能有點自己的時間了??”


    長兮和燕文生還好,能聽明白,韓盧這小子又要用撒潑打滾那一套,結果被涼珩之一個眼神,嚇得瞬間就老實了。


    寂靜無聲,長長的白幡被風吹得唿唿作響,在漆黑的空中飄蕩。


    岑矜雪將黃紙緩緩放入火盆,火撲的一聲燒得更加旺盛,涼珩之就盤腿坐在她對麵,她把他晾在一旁沒有說話。


    “小雪,和我迴去吧。”


    他低聲說道,能聽得出他話裏的懇求。


    她怔怔地看著火光,“涼珩之,你可是喜歡我?心中屬意於我?”


    “是,我喜歡你,心中隻有你。”


    他答得毫不猶豫,像是在心裏演練了無數遍。


    “小雪嗜甜厭苦,喜歡穿淺色青色的衣裙,活潑好動,喜歡深入險境去追逐不一樣的感覺,喜歡救人後的成就感,喜歡一個人但是需要有人陪。”


    “喜歡玉蘭花、喜歡…下雪…”


    說到最後那句話,岑矜雪忽然訝異地抬頭看他,火光映射在他的臉上,淡淡地神色,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他怎麽知道自己喜歡下雪?


    涼珩之察覺到她的目光,將手中的黃紙放出火盆。


    “還喜歡我這雙眼睛,卻唯獨不喜歡我。”


    他抬頭看向她。


    “你的房間地上有雪融化的痕跡,窗邊也有,說明你時常把窗戶打開,任由雪吹進來,最重要的是書桌上擺著一個裝滿雪的罐子。”


    “你總在無人的時候,捧著雪迴到房間,堆在地上,不冷嗎?”


    “你早就來了?”


    她蹙眉質問,他看著她默認。


    岑矜雪別扭地偏過頭,似乎有些生氣。


    她就說怎麽總感覺有人在窺視自己,原來不是幻覺,她還以為是夢魘後的後遺症。


    而早在決定留下來的那天,她就自己一個人住。


    在外麵玩雪又太冷,而且韓盧和長兮在,本來堆雪已經玩得不亦樂乎了,再看到自己玩,肯定連迴房間都不願意。


    索性無人的時候,她悄悄捧著雪到房間。


    沒想到居然被人看到了,還是他!


    涼珩之確實很早就到了,在他們到這裏的第二日就到了。


    “我不是不喜歡你,我隻是不喜歡你殺人。”


    她無奈地說道,而後站起身,將燃盡的香火再次換上。


    他起身跟在她身後,“我殺的都是該殺的,一群打著正義旗幟的人,實際上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小人。”


    “為了千機錄,殘害手足摯友都做的出啦,這樣是正道嗎?”


    “天厥山莊那次,如果不是我在,你覺得你的父兄還能安然無恙,不被那些所謂的正道生吞活剝?”


    岑矜雪轉身,歪頭看他:“你是需要我感謝你嗎?”


    涼珩之緩緩走近她,低頭俯身,雙手握住她柔弱的肩膀,眼眸認真凝望著她,一眼不錯的,蠻橫地說:


    “我不需要你的感謝,我要你愛我,我要你的心。”


    “好不公平,你隻是喜歡我,卻要我愛你?”


    她撇開他的手,剛要轉身離開,忽然被拉住了手腕,力道不重但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禁錮。


    他有些著急:“小雪,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


    岑矜雪打斷了他的話。


    “你從未說過,我又如何知曉?”


    兩人相視而立,沉寂了一會兒後。


    最終,他妥協,順從地低頭,“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我做什麽我都聽你的。”


    “所以,你的心裏能不能有我的位置,哪怕隻是一點?”


    他的姿態很卑微不自信,垂著眸,不敢看她,在害怕聽到看到自己所不願看到的事。


    愛讓一個人違逆自己的本性,把原本的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岑矜雪平靜地看著他。


    如同一個隔岸觀火的旁觀者,看著他深陷泥潭脫不了身,也不向他施以援手。


    她知道他是怎樣的本性,溫順可憐的樣子隻是他的假象,隻是讓她心軟的手段。


    那又柔又弱的神色在他那張臉上竟有一種驚豔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憐惜萬分。


    他眼尾微紅,聲音有些哽咽:“小雪,你親親我好嗎?”說著話他低頭俯身慢慢地靠近她,在一點點試探。


    好吧,見識了他是如何卑劣的占有,強製的掠奪,她還是接受了。


    接受他的不完美,接受他的一切。


    她踮起腳尖輕輕地在他唇角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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