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艘海船正默默沿著大明東海岸航行。


    這是艘五千料的福船,三根粗大的桅杆傷痕累累,有的地方用鐵板緊緊包裹,再用鋼釘進行加固。


    船帆是從塞國進口的特製帆布,防水性能良好,據說塗抹了某種秘製防水材料。


    其實是輕質瀝青和桐油等有機溶劑調配的,還是了凡老牛鼻子給陶氏紡織搞出來的。


    方頭尖底的大船在海中如履平地,但側身有許多刀槍劈刺的痕跡,甚至還有碗口大小的彈孔,很明顯,這艘船最近遭遇過海盜。


    好在福船有領先的水密艙技術,些許小傷無關大雅。


    在皎潔的月光中,船首的龍目獅子圖案似乎也感到些許疲累,目光中不再凝聚光彩。


    托劉學勤的福,永樂大帝沒有再如曆史上那樣嚴厲禁海,這些年廣州、福建的船廠,和南京的寶船局反而馬力全開,可勁兒造船。


    這個真賺錢啊!


    和外表的平靜不同,船艙裏卻是一番人間地獄景象。


    馬林和其他人一樣,腳上戴著鐐銬,坐在船艙地板上。到處彌漫著糞便和腐屍的氣味,隨時會有人死去。


    自從異人(漢人)來了之後,印第安人的部落就被攪的不能安生。


    馬林是納瓦族酋長的長女,她父親被異人抓去割橡膠,從此生死未卜。她本來是按第一順位接替父親,成為部落新酋長,可好死不死,從今年開始,異人跟瘋了似的到處抓人,男女都抓,可他們隻要青壯,隻給部落留下老人和孩子,任他們自生自滅。


    他們是被抓去當奴隸販賣,馬林很聰明,老早就猜到了。


    其實印第安對敵對部落的俘虜也是這麽做的,打不過人家,弱小就是原罪。


    在異人的火器麵前,他們就是等待屠宰的羔羊。


    類似的大明商船,每趟航行可以帶幾百噸的貨物,最俏的貨要數生橡膠。可一棵橡膠樹一年最多能收獲20多公斤的生膠(幹重),能攢夠一船橡膠那是需要相當大的實力的,幾乎都被各大王國壟斷了,普通商人最多帶些散貨而已。


    金雞納樹皮也很俏,但同樣的原因,貨源少,而且那東西密度小,不押船啊。


    聽說新狄那邊新來的墾殖公司正在建工廠,大概要對金雞納樹皮進行粗提,然後再把半成品賣迴塞國。


    這樣的話,這門生意就更沒得做了。


    眼下最火的生意,要數奴隸貿易。也不知道塞國人的腦子是不是給驢踢了,竟然要給生娃進行補貼,那誰不生啊?不生是傻子!


    可經常生孩子的書友都知道,生娃這事通常是需要男女配合的。販賣印第安女人去塞國,就成了一門新興的生意。


    普通的三十塊錢一個,姿色好的能賣到上百塊錢!


    能裝一千人的福船,被貪心的船主硬生生塞了兩千奴隸,如今已經死了快三百人了。


    最近又聽說男的也要,塞國那邊要建大鐵路,需要起碼幾十萬勞工。跑遠洋商貿的船主們,莫不彈冠相慶。


    男奴五十塊一個,這幾年真是不愁沒錢賺,關鍵這是沒本的買賣啊。


    馬林他們是在台灣被卸下船的,重新唿吸到新鮮空氣,馬林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眼前的奇景是她以前從沒見過的,大片大片整齊而又規範的種植園,鼻子噴吐白煙的鐵牛隆隆作響,一會兒工夫,她就瞧見十幾個鐵牛。


    還有那些駐足觀望的男人們,都是和異人們一樣的麵孔,一樣的膚色。奇怪的是,這裏像是沒有女人似的。


    為了響應官府政策,今年粟登科開始大肆采購女奴,為墾殖公司的員工們婚配。


    不過買老婆的錢得從工錢裏麵扣,或者等領到補貼慢慢償還,算是一項公司福利。


    但粟登科也沒忘記他還是台灣總督,人口多了,他這總督才幹的有意思啊。


    前些日子,鐵道公司的陳喜差人給他送信,說是馬上縱貫線要開工,他這邊能不能輸送些勞工過去?


    建鐵路的工人,用勞改犯最合適,但問題是,塞國它沒那麽多犯人啊!


    最近各府縣的巡捕房都加大了緝捕力度,以往打個架,小偷小摸之類,關幾天就出來了。


    現在可不是,擎等著勞改吧!


    法院對此提出異議,說執法尺度前後不一,會引發民眾慌亂。


    民眾沒怎麽慌,壞蛋們先亂了,到處奔走相告:最近風聲緊,千萬別犯事!


    這是權宜之計,劉學勤也很無奈。他是規則的締造者,也在時常破壞規則。


    所以陳喜找他要工人的時候,他讓陳喜自己去想辦法。


    作為過來人的他,豈會不知塞國一係列政策的實施,必然會帶來奴隸貿易,可這事他不能說,也不能做。


    無論作為教主還是帝王,都是需要愛惜羽毛的。


    何況塞國已經廢除農奴製度,自己總不能開自己的倒車吧?


    皮球又踢迴執行者的層麵。


    粟登科一向很爽利,作為中間商,我抽五塊錢差價不過分吧?吃完抹嘴走人。


    可陳喜不幹啊,我一半國營企業,買奴隸做事?這事它好說不好聽啊!


    道德的包袱,打死也不能背負!


    音峰弟子就是這麽有骨氣。


    他想了很久很久,終於琢磨出一個辦法:


    仿效大明勞工之故事,把奴隸化為勞工不就得了?


    於是陳喜專門跑了趟台灣,找粟登科麵談。


    “這事你得替我兜著。所有的人(奴隸)在你這兒集中,我鐵道公司和台灣行省簽訂勞務合同,十年以上的長期合同!”


    陳喜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有別於大明一年期的短工,台灣的勞工是長期的,可以續約,如果有必要,那就是終身製。


    總之一句話,幹到死為止。


    縱貫線那麽大的工程,在當今生產力條件下,死幾千乃至上萬人,都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你這是換湯不換藥啊。你的工程做完了,勞工如何安置?他們的身份如何解決?”


    粟登科可是老江湖,直接擊中要害。大明那邊的勞工,服務到期可是遣返迴大明的。


    我和你簽的合同不一樣啊,名為雇傭,實為買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那種,根本是陰陽合同。


    那麽多人,你鐵道公司怕是養不起。白退給我,你肯定舍不得。


    這就意味著以後有個大大的屁股要擦,中間商哪有給人擦屁股的?開什麽玩笑!


    “啊?我去爭取政策。”


    陳喜到底沒法跟黨娥比,三言兩語就被粟登科給打發迴去。


    上總山找老仙,一問就是不在。幾次三番,陳喜就是再笨也琢磨出味兒了。


    得,解鈴還須係鈴人,還是去找戶部吧。


    戶部部長陳寵也覺此事棘手,又上報內閣。議來議去,還是由戶部出一份【勞工法案】,交給下院審議。


    像是提前得了風似的,下院很快就以多數票通過該法案。


    勞工法案主要包括以下內容:


    雇傭長期勞工的單位或個人,應在當地官府備案,並且繳納一定數額的保證金;


    勞工享有基本人權(生命權),但在其服役期間,其行動自由仍受其雇主監督。若因監管不當引發事故,雇主須承擔連帶責任;


    勞工在全麵接受本國文化(會說普通話、識文斷字等)後,雇主有義務替其申請本國戶籍,使其享有國民普遍權利;


    在本土服役的長期勞工,雇主應向其提供基礎的食宿條件。此外,還必須支付一定工錢,最低工錢標準為:兩毛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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