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飯,徐薇真帶著季言彰熟悉新環境,順便消食。


    主別墅統共五層,包括兩層地下室,上下設有電梯。


    最底層是酒窖與酒吧,徐薇真大她十歲的哥哥徐懷覽有品酒的愛好,收藏了各種名貴的酒,偶爾和徐薇真或者約朋友過來小酌幾杯。


    負一層涵蓋了許多娛樂場所,如家庭影院、台球館、保齡球館等。


    一層是餐廳,客廳,會客室,與傭人的臨時休息房間——傭人的住處是在主別墅周邊的幾棟設計精美的小樓。


    二層全是徐懷覽的領域。


    同理,三層則是專屬於徐薇真的區域,如今分出了一小部分給季言彰。


    盡管踩著平衡車,逛了一圈下來還挺累人的,徐薇真與季言彰道別,各自迴房休息。


    半夜,大半傭人也迴到住處,主別墅裏靜悄悄。


    季言彰躺在被窩裏,睡意卻如何都醞釀不起來。


    不可控的,他眼前浮現出父母離世那天的場景:


    黑雲壓城,大雨滂沱,打得窗戶劈啪作響。


    風扇出了故障,他滿頭大汗醒來。


    敲門聲急促而雜亂,使心跳聲莫名鼓噪,他按耐住急切的喝水的衝動,先開了門。


    仿佛一場醒不來的噩夢,他被迫接收著極其不真切的父母驟然離世的消息,渾渾噩噩跟隨著鄰居,抵達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


    原本獎勵他提前寫完暑假作業、承諾下班給他買新遊戲機的父母躺在了冰冷的停屍間。


    青白中隱隱發黑的麵容,僵硬得沒有任何唿吸起伏的身軀,最後化作了從火爐中出來的兩個骨灰盒。


    季言彰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


    急促而粗重的喘氣聲在房間迴蕩。


    不知是生理還是心理原因,他感覺口幹舌燥,像在烈日站了十來個小時,身體的水分蒸發得幹幹淨淨,血液都快幹涸了。


    季言彰拖著沉重的身體下了床,走出房間。


    他記得房間左邊拐角位置是小廚房,裏麵應該有電熱水壺。


    走廊留有壁燈,燈光昏黃而溫馨。


    季言彰卻接收到了莫名寒意。


    還未走到拐角,一片白光從拐角處落下。


    小廚房裏有人。


    季言彰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就聽到徐薇真的聲音,如漣漪般擴散開來。


    “言彰?”


    季言彰邁開腳步,“姐姐,是我。”


    徐薇真麵容清冷,“怎麽還不睡?”


    季言彰:“我渴了……”


    徐薇真這才注意到季言彰臉色不大好看,轉身倒了杯溫水給他。


    晚風徐徐,吹拂著走廊盡頭的窗紗,如波浪般反複漲落。


    季言彰喝了兩大杯水,渴意卻還未消退,捧著空水杯有些不知所措。


    “睡不著嗎?”


    季言彰悶聲道:“嗯。”


    書中寫道:‘親人的離世,不是一場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濕。’


    季言彰與徐薇真同樣淋濕不久,尚且不能迴溫。


    二人默立良久。


    徐薇真問:“要不要看水母?”


    “水母?”


    徐薇真點頭,率先邁開腳步。


    季言彰連忙放好水杯,跟上徐薇真。


    別墅很大,晚間短暫的參觀,無法囊括第三層的某些角落。


    徐薇真推開一扇門。


    冷氣撲麵而來,激得季言彰起雞皮疙瘩。


    映入眼簾的是,幾乎占據整個房間的巨型魚缸!


    巨型魚缸中除了水母,別無他物。


    水母品種僅此一類,模樣大差不差,卻數不勝數,且大小不一。細長須的數十根觸手舒展,觸手間的口徑猶如飄帶輕盈,圓傘蓋一縮一放地遊動,姿態柔美,在幽藍燈光中顯得極為空靈夢幻。


    徐薇真坐上房間內唯一的家具——沙發,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季言彰過來。


    季言彰順從坐下。


    徐薇真將扶手上的毯子蓋在季言彰身上。


    季言彰瞥了眼徐薇真,“我不冷,姐姐你更需要保暖。”


    徐薇真身穿白色吊帶睡裙,睡裙薄而不透,肩頭,手臂與小腿皆裸露著。


    徐薇真還要說什麽,就被季言彰以罕見的強硬的態度,給她嚴嚴實實裹上毯子。


    徐薇真:“……”


    季言彰咳了一聲,“別,別感冒了。”


    “你膽子不小。”


    季言彰撓了撓臉。


    徐薇真懶得計較,“坐好。”


    待季言彰重新坐正,徐薇真扯了一邊毯子給他,“你也別著涼了。”


    毯子很大,盡管他們隔著半隻手臂距離,仍可以保暖。


    二人默契地靜靜望著遊蕩的水母。


    有些東西亦無聲無息流泄著。


    不知過了多久,徐薇真眼睛酸澀,闔眼了片刻,轉頭看向季言彰。


    季言彰仍保持著仰望水母的姿勢。


    “你在想什麽?”


    徐薇真瞧得出,他在走神。


    季言彰:“它要死了嗎?”


    順著季言彰的視線,徐薇真看到了一隻隨波搖曳的半死不活的水母,體型稍大,顏色較於其他水母更加透明——水母死亡前的症狀。


    “是。”徐薇真道:“它大部分身體會化成水。”


    季言彰:“它活了多久?”


    徐薇真迴憶,“大概一年。”


    季言彰不語。


    如此短暫啊。


    浪漫而絢麗的一生。


    過了許久,徐薇真道:“這裏沒有紙巾,你可以用毯子擦眼淚。”


    隨即,徐薇真補充道:“鼻涕也行。”


    季言彰臉埋在膝蓋上,聲音不似平常清亮,“我沒哭。”


    “嗯。”


    “我不哭。”


    “嗯。”


    “但我覺得你哭出來會好一些。”


    季言彰默然。


    徐薇真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季言彰問:“你不怪我嗎?”


    “嗯?”


    “……因為我爸媽還有我,表姑才出事的。”


    徐薇真沉默了許久,道:“我不否認我埋怨過你和你父母。”


    “蔣阿姨發生車禍的原因是一名貨車司機疲勞駕駛,追尾蔣阿姨所乘坐的轎車。”


    “司機之所以疲勞駕駛是因為他有個身患晚期尿毒症的妻子,每個月需要一萬多的醫療費,他不得不用拚命掙錢。”


    “車禍當場死亡不僅是蔣阿姨,還有貨車司機,後麵還有他上吊殉情的妻子。”


    季言彰錯愕。


    “他們五歲的女兒,在辦喪期間,因為親戚疏於照顧,掉進池塘溺水身亡了。”


    那隻被水母終於不再動彈了。


    徐薇真的語調自始至終都很平穩,卻不甚平靜,“世事就是這麽奇怪,有了比較,才顯得自己擁有的彌足珍貴。比起你還活著,那點埋怨簡直不值一提。”


    徐薇真迎上季言彰微紅的眼眶,“我很慶幸你安然無事。”


    “你是蔣阿姨留給我最後的念想了。”


    “……你也是。”


    可話音剛落,季言彰的膝蓋就濕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冷姐姐對我極盡寵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隻嗷嗷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隻嗷嗷嗷並收藏清冷姐姐對我極盡寵愛最新章節